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当夜,贺宥容正在鸮鸣山的寨中值夜。
灵戈部住下的寨子在山岭高处,从他站立的这个位置往下看,正好可以层层叠叠的千家寨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中,家家门前燃着的火把于树影中明灭迭起。
寨中贵族们摆宴喝完了酒,喧闹一阵后便也各自歇息了,大部分下人奴仆收拾完残羹剩菜后便也在监工的看守下往寨里的居住地走去,时不时便从他身侧擦肩而过几人。
待到深夜阿芦打着哈欠走过时,还朝他挤了挤眼,见贺宥容颔首回应后忍不住嘀咕了句。
“哎,你轮值了这么多天,再怎么铁打的身子应当也是乏了。今日住下后估计是不会再出什么事,要不我等等出来替你吧?”
这几日苦隶庭的奴隶载着货物长途奔波,都已经耗尽了力气。贺宥容在外征战多年,已经养成了警醒轻睡的习惯,于是没看他只是微微摇头,“不必,我比你们有经验。”
阿芦喔了声缩了缩脖子,他被监工远远呵斥一句后,连忙从他身侧走过,没再搭话。
远处时不时还有巡逻的巡卫举着火把来往。贺宥容仍旧靠在吊脚楼附近的寨门哨亭处,他揉着紧绷的眉心闭了闭眼,再抬眸时沉沉看向山间静谧安宁的夜景。
点点灯火映在竹寨中,他如此看着,身上劳作一天的疲累也不自觉消了些。
门外坡道上时不时还有喝醉了的护卫在胡闹,灵戈部的人一路上素来看不起苦隶庭来的奴隶,几个无所事事护卫正撵着一名做完工没来得及回寨的女奴追打欺负。
贺宥容抱着臂垂眸,见对方被踢打得身上青紫一片,低低哭着狼狈逃窜,着实是可怜,于是难得主动出声帮了一把。
他朝着坡下冷声喝道,“寨门在此,四处游荡的还不赶紧过来?”
那女奴闻声悚然抬头,见今晚值夜的人已经将寨门开了一条小缝,当即也顾不得细辨这人是谁,慌慌张张地挣开护卫钳制,一下钻进门里。
她奔至门内才认出今晚值夜的是庭中那位名声狼藉的贺宥容,顿时一怔,片刻后捂着被打得青紫的脸低低道了声谢,匆匆从他身边离去。
贺宥容抱着臂像是没听到那声谢,始终没去扭头看她。
不远处被扰了乐子的两名护卫顿时恼了,两人醉眼朦胧齐齐看向寨门,见门口放走女奴的是苦隶庭值夜的奴隶,再细看时,发现竟是个模样冷峻的男子,顿时更加肆无忌惮地走上来怒骂。
“区区男奴,竟敢在灵戈部护卫前逞强,是不是不想活了?”
“哈哈,依我瞧着,这下贱东西这是在讨好他未来的妻主大人呢…看我把他这张脸砸烂,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
咻地一声,后开口的那名护卫猛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块,脚步不稳地朝贺宥容额头狠狠砸去。
对方醉了酒手上准头不稳,贺宥容几乎没正眼去看,稍微偏头便躲了过去,再抬眸时见二人愤意更生,几步走了上来。
“哎呦,还想躲。”
另外一名护卫见状,忍不住冷嗤一笑,朝身边同伴道,“早就听说那苦隶庭里关着的都是些顽劣贱奴,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我看你是还没学清楚规矩,知不知道奴隶反抗军士是什么下场?”
她说罢,带着醉意从坡道上捡起几块巴掌大的利石,看着贺宥容冷笑起来,“既然你有胆子敢放跑那女奴,那便自个儿来当我们的乐子吧…今日我就好好教教你规矩!”
贺宥容看着对方手上举着一块石头便要朝自己脸上砸去,只得微叹口气垂了眉眼,站在原地没再侧头。
眼下队伍好容易到了鸮鸣山有个歇脚的地方,他今晚不愿再生事端,只盼着尽快受了这几下,对面两人能解气离开此地。
石块撩起的风声顷刻间便到他面前,贺宥容下意识垂落眸子嘴角紧抿,却片刻都没觉出痛楚来。
“果真在这里。”一道熟悉的俏声掠过耳畔,尾音如铃动。
他颇有些意外地抬眸,只见眼前一只五指纤长肤色白皙的腕子挡在他面前,染着豆蔻的指尖紧紧抓握住一块分量不小的利石。
“放肆小卒,竟敢深夜聚众玩忽职守。”
墨发飞扬,披着烈烈赤服的少女立于他身前一侧,轻啧一声将那块利石猛地朝远处摔去。
云伊儿厉声清喝,“你们好大的胆子!”
石块飞快滚落至阴影中,那两名护卫被这一声斥喝惊得酒醒了大半,顿时看清面前挡在那男奴身前的女子头戴抹额一身禁军赤裙,明显是军中高位之人。
二人哪里敢和皇家禁军作对,当即吓白了脸连连告饶后,转身飞也似地逃走了。
“逃得倒是挺快。”
云伊儿拍了拍手嘀咕一句,回头去看神情微怔的贺宥容。
她忽然收了方才那副神色,转身仰头看他,像是逗趣似的单手叉着腰,另一手伸出一指一下下戳着男子微拧的眉心,得意洋洋翘起唇角。
“还皱着眉做什么,我救了你哎,怎的不快快谢恩?”
千寨星火下,贺宥容任由她戳着,眸色定定看着云伊儿,辨不出是何等情绪。
片刻后他难得没有反抗地顺从弯腰,跪在她脚下端正身子后垂首,喉结动了动低声道,“贱奴谢过陛下相救。”
“…还以为你又要搞出什么新鲜玩意呢,真是个无趣的死板性子。”
云伊儿被他这正经一跪搞得倒像是惴惴不安的人一样,揣着手轻哼一声偏头,“起来吧,朕不跟你斤斤计较这些。”
贺宥容依言起身,他站在寨门哨台上又看了几眼云伊儿这身刻意换过后出来的禁军衣物,倒也明白过来她是特地寻至此处。
他心下暗道此中端倪应是在那灵戈部的少主曾岚身上,但眼下见她虽是扬着唇,纤眉绷着眼底不见半点欣喜,于是便按下心思也没有去多问。
他换了话题躬身,主动开口。
“陛下可是有何烦心事?若是着实忧心,又不嫌弃奴愚钝,不妨告知一二。”
“你愚钝?”云伊儿原本此夜来寻他,便是因着被世家贵族一事扰得心烦意乱难以入眠,这才出门散心找点别趣。
虽然也有些许忧虑贺宥容被那什么少主曾岚暗中把控欺辱的意思在。云伊儿不情不愿地在心底承认着。
眼下她见此人仍旧同往常一样,嘴里又是这番恭敬的客套说辞,忍不住就低笑出了声,重新打量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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