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阴乐
他松开她,闭了闭眼睛。
重新睁开的时候,目光柔和不少。
沈清渠揉揉自己的手腕:“你刚才做了噩梦。”
迟于看到她被捏红的手腕,说:“对不起姐姐,捏疼你了。”
“没关系,你是做什么梦了?”
他单手撑着,坐起身,摸摸眼角:“没事,我有没有说什么梦话?”
“你叫了一声养父。”
迟于几乎是太阳穴一跳,表情有瞬间的凝滞。
“怎么了吗?”
他笑笑:“是做了不太好的梦,让你担心了。”
见他不想说,沈清渠只“嗯”一声,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
迟于:“我想出去走走。”
沈清渠:“好。”
-
整个住院部有十几层。
两人坐电梯到一楼大厅。大厅中央摆了一架钢琴。
“这里竟然有钢琴。”沈清渠走近钢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抬起琴盖,随便摁几下,微笑着看过来:“我弹一首给你听?”
“好。”迟于微笑。
沈清渠抚着裙子,优雅地坐下,回头看他,见他站得远,说:“过来啊。”
她小时候被母亲逼着学钢琴,考到十级证书,就为与同学的妈妈攀比。
她一度对钢琴感到厌恶,但长大后,又渐渐与钢琴和解了。
现在想来,她厌恶的只是强迫她的母亲,钢琴本身是无罪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迟于有些僵硬。
“想听什么曲子?”她翻开琴上的乐谱。
“什么都好。”
“嗯那就这首,”她把乐谱翻到某一页,“我弹得不好,你随便听听。”
双手在琴键上摁下音符。
一首暖风拥抱夜晚般温柔的曲子流泻而出。
她弹的是肖邦最广为流传的那首夜曲。
弹得不算多好,但胜在曲子温柔好听,治愈人心。一些病人纷纷被吸引,停住脚步,安静欣赏。
正值夕阳西下,大片的暖金色阳光照进来,轻柔地抚摩在她身上。
她着一袭白裙,坐在黑色的钢琴前,双手温柔地拂过琴键。
曲毕,周围纷纷响起掌声。
沈清渠有些不好意思,她自觉弹得不太好,却莫名吸引到众多人驻足听赏。
她赶紧起身,回头却看见迟于满额大汗。
“怎么了?”她关切地伸手去摸他额头,却都是冷汗,没有发烧。
“没事,”他唇色发白,不太好受的样子,“是有些热。”
住院部一楼大厅分明开着中央空调。
沈清渠没多问,语气里满是担心:“不舒服我们就回去吧。”
“没关系,可以出去走走。”
“你都不舒服了。”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仔细地给他擦汗,轻柔的举止和关切的眼神,两人俨然一对情侣,她却没有发觉。
“那到院子里坐坐。”
“好吧。”
住院部的院子里种了许多沈清渠叫不上来名字的花。在夕阳的笼罩下,颜色愈发柔和。
他俩在凳子上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姐姐弹得很好。”
“哪有。”她本意是想安抚被噩梦惊醒的迟于,没曾想一首肖邦的夜曲,竟让他冷汗不止。
她小心翼翼地凑近观察他,见他脸色好些,古怪地问:“说实话。”
“嗯?”
“我刚才弹的曲子,在你听来,其实是阴乐吧?”
“?”
“阴间的阴。”
迟于一笑。
沈清渠自嘲:“是我在大师面前卖弄了。”
“什么大师?”
“安澄说,你钢琴弹得很好。”
“他搞错了。”
沈清渠瞥一眼他的手,说:“你指甲那么短,关节也不细,分明是弹琴的手。”
“以前弹过。”他的声音有几分低落。
看来他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个话题是真的。
察觉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沈清渠没有继续追问。
“你怎么不问我,今天下午为什么不上班?”她试图把话题带向轻松的方向。
“啊,”他好像才发现似的,“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领导啊。”她故作得意。
完全是始料未及的答案,迟于笑了。
看他露出平时的笑容,她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同时在心里默默谴责自己:真没出息。
放在以前,“说笑话博美人一笑”这种事,她觉得绝不可能落到她身上。
原来偶像剧里说,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让对方开心,是真的。
虽然她35岁才体会到,好像有些晚。
23:46。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在住院部的14楼响起。
那铃声响了两次,小护士才打着呵欠来开门。
基本不会有家属在这个时间来探望病人,小护士不由得多看几眼那个往1404号病房去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起来有40出头,头发还很黑,基本看不出有白发,长相端正,面容和善。
vip病房设在走廊尽头,他着急地小跑,安静的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小护士:“喂!不要在走廊上奔跑!”
男人回头看她,抱歉地点点头。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急躁。”护士小声嘟囔。
男人来到1404号病房前,门边的电子显示屏显示着病人的名字和年龄——
迟于,18岁。
他轻轻拧开门把,房里已经熄灯,很安静。
“谁?”迟于的声音机警又清醒。
男人把灯打开,刺眼的灯光照在迟于头顶,扎得他闭了闭眼睛。
男人赶紧摁下其他灯的开关,关上迟于头顶的灯。
病房里光线柔和的小灯被他打开,迟于的眼睛总算没那么难受。
他单手撑住床,艰难起身。
男人把门关上,急切地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关切的语言呼之欲出,但看到迟于不悦的脸,那些话便连带着急的情绪一并吞回肚里。
“你来做什么?”迟于睡眠浅,一向入睡困难,突然被王叔吵醒,情绪难免不佳。
“迟先生,您骨折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呢?我还是从”
迟于没说话,只是眉心蹙起,有些不耐烦地看王叔,王叔便没继续往下说。
他缓缓开口:“我没事,过几天就出院了。”语气虽然还有一些不耐,但还算客气。
王叔走近,看看他打石膏悬吊起来的右手,又看看他被纱布包住的左手,说:“您这是唉。”
迟于:“你回去吧。”
王叔忍了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来:“您是何必呢,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救下沈小姐不就行了吗?何必让那些地痞流氓”
“好了,快走。”迟于不想听他说下去,打断他。
王叔知道他的脾气,没继续说教,只站在原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最终妥协道:“那有什么事,再联系我。”
迟于的声音轻不可闻:“嗯。”
王叔熄灯,关门,走出去。
走出医院的路上,他打开手机,找到最近通话,回拨过去。
“嘟嘟”
迟于受伤的事还是警察局的熟人来电告诉他的。
他一听就马上反应过来,这件事定是又与沈小姐有关。
不然凭迟于的身手,哪会轻易输给不入流的流氓。
他又放水了,为了取得沈小姐的信任和同情。
电话接通,王叔:“小吴啊,是我,老王,那几个流氓的事,你就追溯到底,有多少案底都扒出来,嗯,对,辛苦啊。”
挂掉电话,他捏紧手机,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次日。
沈清渠来到病房,医生正在查房。
“病人家属是吧,”男医生主动跟她搭话,“按照现在这个情况呢,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4周左右可以来拆石膏,定期复查,看恢复情况。左手的伤口回去注意一点就行。”
“啊,好的。”
沈清渠还想着解释一下她不是家属,结果医生特别忙碌,急着交代好事情,就带着护士走了。
没有给她说话的余地。
她默默地在病床上支好桌子,打开餐盒,在椅子上坐下,眼神呆呆的。
“怎么了姐姐?”
“哦,”她的思绪被打断,“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院了。”
医生一开始明明说的是“建议住院一周”。
“姐姐,住院费,我之后会还你。”
“不用你付,”考虑到迟于的性格,她补一句,“让你受伤的是那个男人,我会让他赔医药费。”
“那也不能让你垫付,之后我会还给姐姐。”他很坚定,不容拒绝。
“真的不用,而且你是因为我受伤的,再说,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快点恢复起来就是。”
“我受伤跟姐姐没有关系,”他好像觉得有些没面子似的,低下头,“是我太弱了。”
细软的黑发轻轻垂落,遮挡了他的额头,微翘的睫毛像羽扇,盖住他的眼睛。
她默默地想,生病的迟于,很容易就会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样子。
她伸手揉乱他有些长的头发,不禁温柔道:“才不是,迟于很好。”
话音刚落,她便被自己柔和的态度震惊。即便是对弱小无助的婴儿,她都不曾这么柔软过。
被她抚摸的男人轻轻抬头,黑眸水亮,神情带着些微讨好和无辜。
她手中的黑发柔软又光泽,衬托着迟于那张漂亮的脸。
她头一次觉得,“光彩照人”也是可以用来形容人的。
“姐姐,可以帮我洗头发么?”
对着这张脸,她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应了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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