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帅吗
迟于大步走进来,把东西放在她办公桌上,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姐姐?吓到了么?”
“嗯,”沈清渠迟钝地回过神来,近距离看,发现他额头上一层薄汗,耳朵稍微有些发粉,“你怎么来了?”
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似的,他回答得很快:“店里没什么客人,这又近,所以我就来送外卖了。”
他的眼眸水润清亮,眉睫浓黑,微笑起来微微弯起的弧度很亲人。
这么近距离,专注地看进她眼里,好像满心满眼都只有她。
“嗯,辛苦了,”沈清渠佯装淡定地低下头,在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递给他,“擦擦汗吧。”
“好,谢谢。”迟于伸过来的手干净白皙,手掌宽大,手指不算细,指关节甚至有点大,指甲非常短小,甲床几乎嵌在肉里。
他只随便擦拭几下,把用过的纸巾揉成团,捏在手心,四处看一下,眼里有些新奇:“这是姐姐一个人的办公室么?”
“对呀。”
“很宽敞。”
“嗯。”
两人对立站着,一时没什么话说,安静几秒,气氛有一点紧绷。
迟于抿一下唇,笑着说:“那我先回去了。”
“好。”
看着他走出去,沈清渠一颗起伏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
迟于只是靠近她,和她说两句话而已,她心里那块儿情绪的土壤,就突然发出喜悦的芽苗来。
那种微微刺激的愉悦感,疯狂激发她的身体分泌激素,使她心跳加速。
这种感觉很新鲜,是她之前的35年人生中,都不怎么经历过的。
她低头,做一个深呼吸,握住他送来的那杯盐柠檬汽水。
透明的瓶身上沾满融化的水珠,里面的亮黄色柠檬片和晶块状的冰块交错,光看着就有种直沁心底的凉爽。
真正抚摸上去,冰凉的触感直抵手心。
沈清渠年少读书时,有些内向,与人说话常常会回避对方的视线。
为磨砺自己,改掉这个弱点,她主动去加入学生会,当上主席,常常在人前发言;
不善于辩论,也报名去参加辩论赛,报名尝试所有的演讲比赛;
她勤工俭学,去做辅导员的助手,也是为多与人接触,尤其是阅历比自己多的、强势的人。
她后来也确实克服了弱点,变得自信、坚定,几乎不再回避他人的视线。
可刚才,跟迟于对视,她却避开。明明对方是一个没什么阅历的简单人物,她根本不需要怕他。
怕他?她怕他吗?
“喂喂清渠!”安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抬头看去,安婷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捏着一杯奶茶,满眼兴奋地说:“刚才那个外卖小哥你看见了吗?”
“嗯?”是指迟于?
“很帅耶,”安婷快步走过来,“刚才来送奶茶,整个办公室都轰动了,围着他要联系方式呢。”
“是吧。”沈清渠淡淡道。
这在意料之中。毕竟跟他见了两次面,每次他都是在被人要联系方式。
像迟于那样的人,即便长得差一点,讨喜的性格和开朗的氛围也注定是受欢迎的。
“什么啊你这反应,不帅吗?你是不知道,他好像还上过dy热搜,就前两天,不是下暴雨吗?”安婷说着,放下奶茶,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刚才我叫她们发给我的,这个热门视频你看。”
沈清渠抬眼看去,漠不关心的眼神在看到视频画面的那一瞬间定格住。
画面里,暴雨倾盆,漫天乌云,整条商业街上只有一男一女。
男生比女生高出一个头,穿白绿色的店员服,女生穿深色连衣裙,戴着口罩,头发松散。
他把伞遮过女生头顶,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只见男生微微低头,又抬头冲女生一笑,转身逃入雨中。
“这小哥好像是xxx的店员,现在那家店的订单都爆了。”
“是吗?”沈清渠抬眼看安婷,见她面色如常,一时放下心来。
她那天戴着口罩,应该没人认得出那是她。
“我主要是觉得,他好像有点适合sapphire。刚才办公室那群小女生调戏他,问视频里的是不是他女朋友,他耳朵都红了呢,就很纯情。”
难怪。刚才他进来,耳朵是有些红。
沈清渠心里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喜悦。
迟于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她是大概知道的。所以他追出来送伞,她也只当他是性格使然。
那之后他没有再联系她,也算侧面证明这一点。
毕竟,一般心思单纯的男大学生,如果有喜欢的人的话,应该会顺着她的手机号来加她微信吧。
可他没有。
但现在听安婷这么说,她又觉得,他应该对她有一点好感。
沈清渠只高兴了一下,内心就挣扎起来。
即便两人是有可能,那也不应该,不合适。
名为理智的双手,把那冒土而出的喜悦情绪摁回土里。
“喂,清渠,”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你在听吗?”
“嗯,我知道,他是适合sapphire,但还是多看看吧,说不定有比他更适合的。”
“多看看当然是要多看看,可我直觉,不会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而且你看,他不仅是外貌出众,现在还有dy的热度,要是我们营销一下,结合这波热度”安婷很兴奋,好像她才是营销部部长。
“我知道,但还是再看看。”沈清渠冷静地说。
她们两人的审美一直以来都是高度重合的。
所以安婷在跟沈清渠说这件事之前,她预想的是,沈清渠也会“英雄所见略同”地跟她热切讨论。
可沈清渠这回出人意料地,完全不接自己兴奋的情绪。
安婷有点扫兴地皱皱眉:“干嘛,你对他不太满意吗?明明很适合sapphire啊,热度还是现成的。”
沈清渠察觉到自己的反常,笑笑说:“满意满意,你说的我都赞同。”
安婷:“哈,敷衍我。”
“没有没有,真的满意。”
糊弄过去以后,沈清渠拿出手机,点开外卖app,搜到迟于在的那家奶茶店,想尝试下单。
店家右上角显示“爆”,选择一杯奶茶下单,上边显示“预计5小时后送达”。
5小时。
明明迟于跟她说的是,“店里没什么客人”。这叫没什么客人吗?
他在骗她啊。
快要下班时,新来的女职员过来给沈清渠交材料。
沈清渠看过材料,状似无意地问一句:“今天你们点的是哪家的奶茶?”
女职员很开朗,热心地回答:“哦!沈总监也觉得好喝吧?是xxx的,之前啊,他们家的店员小哥哥上了dy热搜!据说店里都爆单了,所以我们就试着点一下,本来以为要几个小时才能送到,结果很快就送来了。”
“是吗?我见挺好喝的就问一下。”沈清渠把材料放到一边。
“对吧对吧,那个鸳鸯桃桃是爆款,下次总监也试一下吧,我强推!”
“好,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啦嘿嘿,我们明天还想着点呢,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那个小哥送货。”
和女职员结束聊天,沈清渠重新确认一下手机短信,连被拦截的短信也确认一遍。
确定没有收到迟于的短信,她又查看微信通讯录,近三天的“新的朋友”里,也没有类似迟于的人。
他是没有来联系自己,但又好像在靠近自己。
他模糊的态度,令她有些不能平静。
第二天下午。
女同事兴冲冲来敲她办公室的门:“沈总监,要喝奶茶么?”眼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那种情绪很能传染人,连带着沈清渠也勾起嘴角来:“还是昨天那家么?”
“对啊对啊!”
沈清渠有点犹豫,脑海中浮现那人的笑脸,既期待见到,又担心见到。
见她在考虑,女同事撒娇一样地怂恿:“喝嘛喝嘛!”
“嗯那就点昨天一样的。”
“啊?试下新品嘛,鸳鸯桃桃真的很好喝哦!”
“下次再试好了。”
“那行我下单了!”女同事风一般地跑掉。
那种期待、惊喜和兴奋的情绪,很难让人相信她只是单纯在期待一杯奶茶。
沈清渠握着电容笔重新回到办公桌前,却有些无法专注。
等下迟于要是来,自己该和他说什么?
对了,他是大学生吗?怎么在奶茶店打工?不用上课?
就问一下这个好了。
考虑好这件事情,她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两小时后。
她这张图,本来思路都理好了,画的时候却一直磕磕绊绊,总觉得不满意。
她放下笔,隐隐能感知到自己画得不顺利的原因。
心情变得复杂。
她突然有点担心自己又会像上次一样说不出话来,完全无法展示出社会人社交时的游刃有余。
于是她在心里把语言迅速组织一遍。然后去趟厕所,甚至在镜子前端详一下自己。
回到座位上,看到女同事发来的消息说,骑手派送中。
他快来了。
她开始有些敏感过度,耳朵总是不由自主地捕捉外边的所有声音。
大至安婷咋咋呼呼的声音,小到同事路过时的小声细语。
就在她为自己反应过度的心情感到难受时,他终于来了。
“您好您的外卖。”穿着橙色外卖服装的小哥,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拧开门,面无表情地进来送货。
他把一杯盐柠檬汽水放在她的办公桌上,没有多说一句的意思,就走了。
沈清渠怔愣地坐在椅子上。
那抹夺人的橙色背影消失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不是他。
为什么?
透明的水珠不断地从汽水的瓶身上滑落,在桌面上留下一小滩水。
沈清渠望着那一滩水,仿佛能从水面上看到倒映的自己,是一张不太高兴的脸。
她拿起手机,给下单的女同事转账,用力而又迅速地在键盘上摁下:明天你们还点的话不用叫我,谢谢
她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而是坐了会儿,冷静下来后,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孩子气,又一字一字地删去这段话。
比起期望落空,她对自己居然有这么在意迟于这件事更感到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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