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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


赵安宁瞬间变脸,  “不靠就不靠……”

        昳丽:“……”

        昳丽斜乜她,想不到小小年纪就这么会装模作样。她没理睬赵安宁,拿着一根树枝在土里画着什么,  视线落在面前的火堆出神。

        时间一晃,  来到中原已有半年多。不知乐之长高了没有,她今年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孩子个头窜的快,  许是要长高不少。

        父王的身子愈来愈差,她临走时还患有轻微的肺热病,  这么长时日,  也该痊愈了吧。还有姐姐,  姐姐的忌日也快到了……

        还有……

        她出神地想着,  余光瞥见一道影子慢慢挨了过来。

        昳丽偏过头,  发现赵安宁睡的摇头晃脑,  一颗小脑袋就好似油壶一般在脖子上挂着,慢悠悠朝自己这边栽过来。

        她嘴角一弯,  微微侧了一下身子,赵安宁砰一声摔在她身后的地里,  吃了一嘴的泥巴。

        赵安宁一下子摔醒了,  爬起来拍了拍脸上的沙土,  连呸了几下才将嘴里的沙子吐干净。

        昳丽幸灾乐祸地瞧着,  她打小就爱看人出洋相,对方越滑稽,她心里越乐。

        赵安宁气极,顺手抓起一把沙子扬了过去。

        昳丽袖子一挥,那沙尘便扑了她满脸。赵安宁连呛了好几下,  又气又恼就是拿她没法子。

        “你欺负人。”

        昳丽哭笑不得,“我欺负人?你们中原人真是无赖,早知道就把你丢到半道上算了。”

        “哼,秦姐姐就不会像你这般,她比你好上百倍。”

        昳丽竟不觉得气恼,瞧着赵安宁,“一口一个秦姐姐,这回救你的人可是我。”她忽然眯起眼睛,意味不明道,“你该不会也对我三妹有意吧?”

        “你、你胡说……”赵安宁急切地否认,脸颊顿时红成一片,“不和你说了,我要休息了!”

        昳丽啧声,提醒她道,“当心姓楚的小浪蹄子跟你拼命。”

        “我……我才不喜欢……你别乱说!”赵安宁拔高声音。

        “呦,那你紧张什么?”

        “我没有!”

        “行,我不跟你争。不过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趁早回你的太师府嫁人去。要违抗家里,也得有这个本事,你这个千金小姐,离了家还能做什么?”

        昳丽的话很实在,赵安宁听得极不舒服,但却字字在理。她连基本的吃喝拉撒都解决不了,离了赵启嵩,她又能依靠谁。胭脂红能帮她一时,却帮不了她一世,难道她这一生就注定了要任人摆布吗?

        赵安宁没了动静,昳丽破天荒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话说重了,这小姑娘不像姓楚的,脸皮薄,她不应该这样直接。

        罢了,江湖险恶,她敢只身一人闯出来,就该要忍受这些,一句重话都听不得,就更别说旁的了。

        翌日

        芊儿悠悠转醒,目光下意识搜寻昳丽,猛地睁大双眼,捂住了嘴巴。

        南方到了晚间湿气格外重,昳丽梦见自己怀里抱着一个小暖炉,顿时驱走了所有的寒意。她醒了过来,发现怀里真的挂着一个小人,靠在她颈窝里睡的正沉。

        昳丽不是第一时间推开赵安宁,而是抬头看向芊儿,见芊儿歪头靠在树根上还未醒过来,方长长舒了口气。

        她深吸一口气,提着赵安宁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用力晃了两下,“醒醒!”

        赵安宁睡的迷迷瞪瞪的,冷不丁被拎起来,冻得直哆嗦,下意识去往面前的热源靠拢,重新依偎进昳丽怀中。

        昳丽磨了磨后糟牙,对着她的脸颊用力拍打了两下,白皙的小脸很快就被拍出一道红印。

        赵安宁彻底清醒了,委屈地捂着脸,“你干嘛打我?”

        昳丽冷哼一声,拎着自己的刀起身便走。

        芊儿这时才装作初醒的模样,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

        三人来到就近的河边做了简单的洗漱,芊儿此时看着昳丽,眼神就有点不对劲了。

        打从她无意间发现了楚思同胭脂红的“奸情”之后,一点点蛛丝马迹都能让她控制不住往那方面想。

        因为昳丽除了感情最要好的大姐曲礼,是从来不会同外人这样亲密的。

        这男男女女之事,不仅在中原不被认可,就是在思想较为开放的北渊也同样不被认可,甚至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但胜在,听闻乌托的三皇子也有此癖好,寝宫里养了许多男宠,下面的人畏于王权,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这并不损害他们的利益。

        芊儿不免开始为昳丽担忧,乌洛王心里怀着对胭脂红的愧疚,或许不会对她做什么,可昳丽若也是这般,被打断腿也说不定。

        她从包袱里拿出干粮分给两人。赵安宁看着手中干巴巴的大饼,脸色耷拉了下来,忍不住开始回味昨日那锅狗肉,心想此地还会不会有野狗出没。

        昳丽将她的神情收进眼底,悠悠道,“此地距离就近的县里不知还有多少路,你不吃就得饿着,饿肚子的感觉可比吃这个难受多了。”

        赵安宁只好低头咬了一口,硬邦邦的,还有点拉嗓子,实在难以下咽。她不明白昳丽这种身份,是如何能忍受吃这种东西的。

        昳丽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走了。

        赵安宁看她离去,悄悄问芊儿,“她生我气了吗?”

        芊儿心中同样疑惑,没有出声。

        就在赵安宁忐忑不安之时,昳丽拎着一个布包回来了。

        赵安宁一见她便乖乖地埋头啃大饼,不敢出声。昳丽将布包丢到她脚边,几颗新鲜的野果滚了出来。

        “吃吧,吃完抓紧上路。”

        赵安宁连忙将果子一一捡起来,就着河水清洗了一番,喜滋滋地吃了起来。

        芊儿看眼河边那道身影,意味不明道,“郡主,你待她真好。”

        昳丽喝了口水,咽下最后一口饼,“我怕她路上饿了烦我。”

        芊儿沉默了片刻,冷不防道,“郡主,王爷子嗣单薄,如今就指着您了,您可要三思啊!”

        “我三什么思?”昳丽不解。

        “就是……”芊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赵安宁,问她,“你明白了吗?”

        昳丽一脸茫然,“明白什么?”

        芊儿瞧着不远处啃果子的赵安宁,难为地说,“她……她是个女子,况且才十六,您都快三十了……”

        昳丽总算听出来了,拐弯抹角说她老呢。

        赵安宁这边吃得正香,突然听见一声芊儿的惨叫。她回过头,只见昳丽拿着一根藤条追着芊儿打,口中还嚷嚷着什么。

        “三十怎么了你不也二十好几了还嫁不出去……谁没个十六的时候……活不到三十那叫夭折……本郡主还不到三十呢……”

        芊儿抱头鼠窜,“郡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怎么样了?”胭脂红问。

        那晚拿到解药到今日,她都没再见到柳娘,却没想她被章嫣囚禁在房中的密室内,她们找到她时,柳娘浑身是伤,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的。

        苏毓写了张药方交给洛水,“都是一些皮外伤,不会危及到性命,只不过……”她偏头看眼床榻上的柳娘,叹气道,“章嫣每回用鞭子抽打完她之后,又用最好的伤药替她治疗,如此反复,就是要她受尽皮肉之苦。”

        胭脂红心中愕然。她当日见到章嫣奋不顾身跳下水池救人,那眼神里的焦急定不是装出来的,可章嫣既然对她有意,又如何能下得了手呢。

        洛水拿了药方去药房拿药,亲自煎了送到房里。说到底她的解药是柳娘盗来的,她欠柳娘一个情。

        柳娘醒过来后不言不语,只是望着头顶的床架出神,似乎并不意外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起来吃药了。”胭脂红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

        她看柳娘一脸生无可恋,原以为她不会乖乖喝药,没想到她竟主动坐了起来,接过药碗几口喝了下去。

        柳娘身上的鞭伤在一举一动之下摩擦着身上的衣料,她疼的深深皱起眉,却一声不吭。

        胭脂红问她,“这伤是章嫣打的?”

        过了许久,柳娘方低低地开口,嗓音晦涩低哑,“我背叛了她,她打我是应该的。”

        “背叛?”胭脂红看洛水,“是因为……”

        柳娘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是偷药这件事,你们大可不必自责。”顿了顿,又道,“也不必怜悯我,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洛水皱眉道,“没有人会心甘情愿挨打,你告诉我们,或许我可以帮你。章嫣这几日去了外地,暂时不会回来,你大可放心。”

        “我说了,不用你们管……”柳娘甩开洛水,掀开被褥下床,身上的伤口让她的行动变得极为缓慢。

        胭脂红无奈地摇头,语重心长道,“你可知章嫣如今这样的性子,便是你的纵容所致?你越是这样放任她胡作非为,她便越得寸进尺。她的性子如此偏激,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柳娘不解地看胭脂红,“我顺着她,她就会高兴,我只是想让她高兴,这有什么错?”

        “也包括虐待你?”她的想法胭脂红十分不理解。

        “没有……没有……”柳娘不停地摇头,喉咙里带上了一丝哽咽,“我入章府之前,她一直都待我很好,从未伤过我分毫。我想和她在一起,迫不得已入了章府,自此之后,她的性情大变,变得喜怒无常。她恨我夺了她生母的位置,也恨我……背叛了她……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报应……我不怪她。”

        洛水叹了口气,“其实章嫣心中早有郁结,导致她性情大变的主要原因,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母亲同章府管家之间……还有其养父章博,你入章府只不过是一个契机。她将你当成一个神明的存在,你曾经是她的信仰,可你却嫁给了章博,做了她一生最痛恨之事,她的信仰就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她恨上了你,也在情理之中。”

        柳娘俯下身低低地抽泣了起来。

        胭脂红不动声色取出一条手绢在一旁备着。

        “你想和她在一起,有许多方法,譬如说……”洛水看眼胭脂红,意有所指道,“同她做最要好的姐妹。可你偏生选择了一种最愚蠢的办法。”

        柳娘接过胭脂红递来的手绢抹了把脸,苦笑道,“那时家中小弟仕途升迁,娘家要将我许给吏部尚书做小妾,打通人脉,走关系。尚书大人的府邸远在京城,我为留在兖州,日日见得阿嫣,不得已出此下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洛水顿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我嫁进章府之后,尚书大人怪罪下来,小弟也因此被调到了穷乡僻壤做县官,娘家恨上了我,彻底同我断绝了往来。我如今……只有阿嫣了……”柳娘抬起头望着洛水,“我偷解药并非为了你,只是不想让阿嫣多背负一条人命,所以你不必对我有所愧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嫣而已。我日后如何,也都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求你们莫要插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洛水就是想管也没有立场,只好将她送回到太守府。

        胭脂红将她搀回到府中。

        “劳烦了。”进了院子,柳娘推开了她,独自走回了自己的厢房。

        胭脂红若有所思地回过身,只见一青衣少女双手环胸,倚在长廊的柱子上,歪着头看池子里的莲花。

        胭脂红嘴角上翘,揉身上前,一只白猫自少女身后窜了出来,跳进她怀里。她顺了顺猫毛,开口道,“不是让你先吃饭,不必等我吗?”

        “谁等你了。”楚思依旧侧头看池子,闷闷地说。

        胭脂红疑惑地挑眉,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

        “那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乘凉。”

        “这都入秋了……”

        “秋天怎么了秋天才要乘凉懂不懂?”

        胭脂红闻着这满满的火药味,有些懵了。

        楚思回到房里,从桌上的饭菜里拨了一些出来放到地上,傻蛋便自发走过来吃。

        胭脂红也不晓得她又发什么脾气,可还是自发地上前去哄她,结果又是引发了一场“唇枪舌战”。

        胭脂红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原本在地上吃的津津有味的傻蛋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一双碧色的眼瞳直勾勾望着两人,不知看了多久。

        胭脂红顿时有了一种被偷窥的感觉,面上大臊。

        这猫日后成精了,她也不觉得意外。

        赵安宁双手虚虚地搭在了昳丽的腰上,昳丽一开始还会喝斥她松开,但次数多了,她也懒得说道,由她去了。

        她们来到庐州城内的一个小县里,打听过后得知,此地距离清平县还有半日的路程,但距离码头却不远,快马加鞭半个时辰就到了。

        昳丽算着时辰还早,便将赵安宁带进一间客栈,请她吃了一顿丰盛的,同时命掌柜的给她雇了辆马车,付了车夫不少银子,嘱咐将她平安送到清平县。

        然而这个举动却让昳丽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了愧疚里,她这一生做过许多荒唐事,都不曾后悔过,唯独这件事,她后悔了。

        赵安宁啃了两天的大饼,早就惦记着曾经的美味佳肴,可一想到这是同昳丽的临别饭,顿时没了胃口。

        她既是失落又是期待地看向昳丽,“你送我去清平县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昳丽不像先前那般不耐烦,但还是拒绝了她,“我要回北渊,午时就要开船了,没时间送你。”

        赵安宁失落地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碗里的饭菜。

        昳丽以为她害怕,说道,“车夫会将你安全送到的,你放心好了。”

        赵安宁依然闷闷不乐,这一顿饭结束也没再同她说过话。

        邻座一个男人头戴斗笠,跨腿坐着,喝一口酒,往嘴里丢一粒花生米,时不时看过来一眼。他身旁坐着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两人交头接耳说着什么,随后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到了昳丽身上。

        昳丽察觉到不远处投过来的视线,偏头看了过去,却只见旁侧那饭桌上留下了几个铜板,外加吃了一半的花生米。

        赵安宁好似拖着时间,一顿饭吃的格外的慢,好在时间充裕,昳丽十分耐心地等她吃完。

        芊儿从没见过昳丽对谁有这样好的耐心,心中有些担忧。可转念一想,她们即将回到北渊,日后也未必能和赵安宁见上面,便也没说什么。

        吃完饭,她们将赵安宁送上马车,赵安宁撩开车帘,“丽姐姐。”

        昳丽回过头,却见赵安宁眼角泛红,眼眸里带着几分不舍。

        “怎么?”昳丽看着她的眼睛说。

        赵安宁咬了咬唇,踌躇半日,“你此番……日后还会踏足中原吗?”

        “说不准,不过,大泱距北渊近万里之遥,下回就是再来,怕也是几年后了。”

        “……哦。”赵安宁低下头。

        昳丽想了想,又给了车夫几两银子,再次叮嘱他定要将赵安宁平安送到清平县。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昳丽静静地瞧了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尾巴,才轻声说,“走吧。”

        芊儿听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气音,看似调侃实则试探地说道,“郡主,你是不是舍不得赵小姐啊?”

        昳丽一脸轻松地说,“少了个麻烦精,觉得舒坦多了。”

        芊儿:“……”

        赵安宁低头瞧着手上一块质地昂贵的手绢,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揣进怀里。

        马车行驶到一处偏远的郊外停了下来。

        赵安宁疑惑地询问车夫为何停下,外头却不见有人回应。

        下一刻,车帘突然被一只大手撩开,一双如鹰隼般的眸直直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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