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七楼（2）
温时淳看着眼前敞开的电梯,里面空无一人，灯光暗淡。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办公楼长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道光线从几扇玻璃门内透出。
温时淳的视线在白殊工作的方向停留了一瞬,那扇门外没有光。
回忆刚刚脑中的信息,温时淳踏入了电梯中。
进入的一瞬间电梯门恰好自动关闭，温时淳正要按楼层，电梯已经开始向下运行,他看向显示屏上的楼层数,这部电梯已经经过了3楼，还在继续下行,白殊的公司在4楼,在显示屏上的数字变为1时，温时淳看见电梯倒影中的自己。
反光的电梯门上映出了另一个人的样貌。
温时淳定眼看了看。
他现在是‘白殊’。
……
之前进入副本时的感觉确实有些奇怪，和前两次不一样，还有一开始时如潮水般塞入他脑中的白殊与弟弟通话的记忆。
所以他现在是变成了副本中的人？
温时淳低头看了眼自己右手中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21:04。
记忆里白允的电话是在20:44分打来的。
已经过去20分钟了。
温时淳拿起手机，选择最近通话拨了回去，毫无意外一阵忙音。
‘叮——’
又一声电梯抵达的声音。
一楼到了。
温时淳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刚刚那通电话里的信息。
‘他’，白殊,住在灵驿小区四栋604，白允被困在这栋楼的七层下不来,小区楼层只有六层,要救出弟弟就是要他前往那不存在的第七层。
给了整整三天时间。
温时淳走到办公楼大厅时,大厅光线昏暗,前台也没有人,他加快速度离开了这栋感觉不太好的办公楼。
等走到外面的街道时，温时淳再次拿出了手机，手机款式很老，但很容易翻到第一页上的导航软件。
在输入灵驿小区这个目的地后，导航显示出小区与他现在的距离，打车三十分钟能到达。
温时淳抬头看了看四周。
道路边的行人和车辆不算多，路边有一个公交站台，他检查了一下手机上的其他软件，没有和金钱绑定的付款软件，裤包里只摸出了几张折叠整洁、数额不一的纸钞。
温时淳又看了一眼那块破旧站牌。
坐公交吗……？
刚好一辆看不清几路车的白色公交车停在了站牌边。
零落的几个人等在那里排队上车。
在温时淳的视线投过去时，那些人也似有所觉的偏过了脑袋。
它们原本看上去就像活人一样，一边等车，一边干着各自的事，有玩手机的、有发呆的，只是没有脸……而已。
温时淳的脚底生铅，他又看向了驾驶位上的那个司机，司机也没有脸，但是温时淳感觉它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就和那几个等车的人一样，它们像在催他上车。
温时淳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不，他想打车。
他不想坐恐怖公交。
……
那些人似乎感应到了他的选择，等到几个等车的人都上去后，公交车的车门自动合上，很快这辆白色公交就在温时淳的身前驶过。
街道边的青年低垂着视线，不去看那些坐在车窗边的人。
但依旧能感受到那些人的视线在看着窗外的他。
等到这辆古怪的公交车驶远后，温时淳这才抬起了眼眸。
这个城市里好像除了他……没有正常人。
温时淳的身后有行人走过，它们的视线都在凝视着路边的他，仿佛黏在了他的背上。
但它们一定没有脸。
更没有眼睛。
青年一动不动，绝不转身。
思考着。
那些东西看他是因为他不该在这里出现……还是不该在这里停留？
温时淳抬起的视线看向了前方。
白允还在等他。
得快点离开这里。
……
一分钟后。
在一辆亮着空车的红色出租车沿着最外侧车道靠近时，温时淳看着司机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在一公交车的非人类和一个非人类中，他选择了抬手，招停了这辆已经近在眼前了的出租车。
在客人招手后，出租车缓慢地停靠在了道路边，温时淳拉开后座的门，随后往里移动了两个位置，坐在了车的右后座，与司机刚好成一个对角，可以从后视镜里看见司机的那张脸。
那张脸也微微抬着，从后视镜里看着他。
“灵驿小区。”
温时淳开口，目光平静地与后视镜里的脸对视。
在他报出地址后，出租车再次行驶了起来。
前面的司机一声未吭。
它没有嘴。
但是那张脸一直保持着抬头的姿势，方向对着后视镜，完全没有在看路。
温时淳：“……”
温时淳之前以为这些人不太对劲可能是因为他距离副本主场景过远。
但如果是这样，不该有这么多人。
应该像之前副本中那样，全部虚化，只留下必要的交通工具。
这个副本显然有些不同。
办公楼，大街，‘人’来‘人’往，公交车，街道上行驶的普通车辆，他乘坐的这辆出租。
……
但这个副本的主要场景应该是在弟弟白允消失的那栋楼内才对。
那他现在眼前看见的这座城市是什么……？
后视镜里的那张脸还在看着他，温时淳的视线偏向窗外，路边停着一辆白色公交，很像之前在办公楼外停靠过的那辆。
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就已经被出租车追上了。
坐公交果然很费时，温时淳心想。
而在他乘坐的这辆出租车驶过公交车时，公交上那些如有实质的僵视，从两辆车靠近到最后尽数消失，不过几秒间。
看来只要他的位置在这辆公交车的前方，就不会被那些人的目光关照。
但是……
温时淳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时，视线看向了前方的行程计价器。
计价器的屏幕上泛着幽绿光线，显示的数字却是红色14。
后座的人看着它上方的数字从最开始的29逐渐跳到现在的14，原本应该按里程数增加的数字却在这个计价器上不断地变少。
温时淳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在远离城市中心后，道路两边的光线越来越暗。
如果抵达小区的这段路程也是考核内容，那辆公交也许有问题，但是副本大概也不会让他这么容易搭乘上一辆出租就避开了危险。
而且这辆出租车的速度明显更快。
……
后视镜里倒映出的那张脸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像是在等待什么。
可能是时间。
温时淳点亮手机屏幕，看着导航线路上显示着他与灵驿小区的距离。
已经不到十五分钟了，比预计的抵达时间快了不少。
只能说明这辆车的速度在超速。
等到预计抵达时间缩短为十四分钟时，温时淳前方的计价器也跟着跳了跳。
从刚刚的14变成了13。
从温时淳坐上这辆车开始，计价器上的红色数字就开始从最初的起步价29在不断变少。
温时淳又等半分钟。
这辆出租确实在赶时间——超速。
半分钟，路线距离已经缩短到了十三分钟。
和他想的一样。
在导航上的预计到达时间又缩短了一分钟时，那一瞬间，计价器上的数字也从13跳到了12。
温时淳看着在昏暗车厢内溢着红光的数字。
到不了。
他的脑中划过了这个信息。
……
慢了一分钟。
温时淳抬起眼眸。
再次看向那面后视镜。
司机的那张脸一动不动，温时淳的呼吸越来越慢，随着与目的地的距离不断缩短，后视镜里倒影出了一些更多的东西……
温时淳的视线没有偏移。
他身后的挡风玻璃外已经贴着几张跟司机相似的人脸了。
在计价器的数字跳到10时，左侧的窗户外也出现了相同的东西。
一张张脸映在了外面的玻璃上，只有脸。随着时间流逝，它们在向着右后座的人靠近。
座位上的青年纹丝不动，视若无睹。
得快点做出决定了。
温时淳低头看了眼导航。
计价器上的数字比抵达小区所需的时间少了1，它对应的很可能也是时间——这些东西对他发起攻击的倒计时。
如果一直坐在这辆出租车上，等到计价器上的数字跳到0时，距离小区还有一分钟的车程距离。
乘车到不了目的地。
……
在计价器上的数值越来越小后，外面的东西在不断增多，他应该在它们变得更多前离开这辆出租。
温时淳毫不怀疑等到最后，这辆车会被怪东西贴满。
他的视线不露痕迹地看了眼右侧车门上的锁——没有锁死，像一道指示。
跳车吧。
温时淳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现在道路还很宽敞，但是路边的灯十有九盏是坏的。
留在车上很大概率会出事，跳下去也会被外面的东西盯上，温时淳看向导航上显示的路线，现在距离灵驿小区还剩不到五分钟的距离，前方的计价器也跳到了4，数字边缘开始溢出模糊的红光，温时淳心脏一紧——
等这辆出租车在前面的一条道路口右转后，拐入小路一直行驶到尽头就是灵驿小区。
温时淳计算着，如果他在拐弯时跳车，一分钟时间，他可以跑到小区门口。
……
虚空中，系统一直不敢出声，弟弟的恐惧值已经飙到了阀门，它甚至又看见弟弟的太阳穴边滑落了一滴细汗，虽然弟弟现在一动也不动地坐在位置上，稳沉的宛若一座小山，但它仿佛看见了弟弟脑袋里不断炸开的烟花。
……
红色出租还在加速，尽管前面的司机在他上车后就没有任何动作。
根本不知道这辆车是怎么行驶起来的。
温时淳看着那个距离他越来越近的路口。
在计价器上的数字从3跳到2时——
后座的青年猛地打开了右侧车门，跳了下去。
在他动作时，安静的道路口响起出租车突兀的刹车声。
……
温时淳的视线一直注意的地面和前方，虽然衣服弄脏了，但是并未摔倒，在从地上站起身后，青年一刻也不作停留，向着那条黑暗的小路跑去——
根本不去看后面的那辆出租车。
在他跳车后，车上的东西就跟着他下来了。
不知道到有多少。
……
小路的尽头有光，微弱的光线，灵驿小区就在那里，温时淳心底升起一道明显的感应，只要跑到那盏灯下，跑到灯光下就安全了。
……
昏暗中的身影越来越快，街道边升起薄雾，慢慢覆盖住了两侧拆迁中的矮房，这些两层楼高的矮房早已无人居住，窗户和门都已经被拆掉，只留下一块块的黑洞。
奔跑中的人仿佛完全不受影响，更没有回头。
即便有什么东西已经快贴到他的后脑勺上了。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温时淳感觉自己的速度已经超越了他以往每一次测试的极限，几乎没有换气，人已经快跑到那盏亮着光的路灯下了——
身后的东西越来越靠近，薄雾向他弥漫，企图淹没小路上的这道身影，一只只青白手臂伸向了他的后背，在温时淳的脚步踏入灯光照亮的范围时，它们猛地缩了回去。
那一瞬间，让人安心的机械声也及时地响起——
【恭喜玩家成功抵达灵驿小区】
【第一道危机已解除】
温时淳：“……”
果然有死在路上的可能性吧。
……
在进入有光的范围后，温时淳并没有立刻停下，他往前快步走出了几步，依旧没有回头，但能够感觉到后面的东西已经退开了。
暂时安全了。
系统看着站在路灯下平复呼吸的弟弟，刚刚担心弟弟的压力太大，作弊似地通报提示弟弟那些东西不会再靠近了。
……
温时淳的前方几米处，大门侧面的门卫室正向外溢着淡淡光线，勉强能看清灵驿小区四个黑字。
字体陈旧褪色，边缘大块脱落。
等温时淳走到灵驿小区的门口时，总算见到了这个副本中第一个有五官的人——白殊和弟弟电话中提到过的门卫大爷。
门卫大爷的左眼灰白，在看见温时淳时，这个坐在四四方方孤零零门卫室中的老大爷同温时淳招呼道了：“回来了。”
“嗯。”
温时淳应声，视线看向前方的小区。
在刚刚的那条小路上，他的视野里除了正前方的那盏路灯，没有任何别的光线，这片小区仿佛是在他抵达后突然出现的。
现在时间接近22点，整片小区里没有几盏灯亮着，就好像这里住着的都是些作息极其规律的人。
小区所处的位置也确实偏僻，这地方本身融在黑暗之中，外面更加荒芜，温时淳隐约听到左侧不远处有水流声在响动，那边应该有一条小河，但是光线太暗，他什么也看不见。
温时淳在这门口站了有十秒钟左右，门卫大爷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青年在进门前又看了大爷一眼，“辛苦了，晚安。”
大爷目光不动，语调僵硬地回了句：“晚——安——”
下一秒，温时淳快步走入小区之中。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刻也不耽搁地打开了主视直播，并将直播间名字改成了——
“和主播一起找弟弟”
直播间介绍：“温暖你我他/她/它”
在走向第四栋楼的路途中，温时淳的眼角余光看了眼弹幕上的活人们，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活人气息浓了。
带着这一直播间的活人，仿佛有人在帮他分享精神伤害。
几分钟后。
温暖你我他/她/它直播间：
【赶上了！我来围观黑卡新人了！】
【考核副本！主播已经要升阶了吗！！】
【黑卡啊……那不是顶级玩家们才有的东西吗……真的在这个新人身上吗】
【传闻在他身上】
【快让我看看黑卡的能力！！】
【主播的任务是找弟弟？】
【单人灵异考核本，可怜！】
【我来围观白月第一人了！……主、视？为什么是主视角！美人呢！】
……
温时淳看着左下角不断闪动的弹幕和积分增加提示，第一次感到直播间是如此的温暖，活人，都是活人——
第四栋楼前的青年就是在这道强大的弹幕护体下走入了这栋几乎没有楼道亮着灯的住宅楼。
……
上楼的过程中，温时淳举起了挂在胸前的小电筒。
每一层对应着楼梯口的房间号都是04，温时淳在第一层的楼道间短暂地停留过，一层楼有七个房间，04在正中间，看房门之间的距离，04的房间面积应该只有另外几间的1/3大小。
住宅楼非常老，最下面三层的楼道和楼梯间都没有灯光。
等到了第四楼时，过道上方悬挂的吊灯里闪烁着微弱的光线，温时淳在经过这一层时，楼道尽头响起了生锈铁门打开时的拉长咯声——
温时淳看也不看，继续快步向上走去，这一次他一气呵成，到达了六楼。
……
等他站在604——也就是白殊的房门前时，温时淳背对着房间门，视线看向正前方。
他的眼前只有一条向下的楼梯。
楼梯的左侧是水泥墙壁。
温时淳的视线又看了看走廊的两侧，一层楼有七个房间，都在对着楼梯的这一面，他是604，他的左侧是603，右侧是605，每扇门前有一盏吊灯，一共七盏，左侧尽头的那盏灯坏了，几乎一片黑暗，右侧恰好相反，距离他最近的邻居家门前的灯是坏的，包括他头顶这盏，而606前方灯在闪烁，将坏未坏，唯有尽头那盏亮着。
如果按逻辑顺序排列房号，熄灯的左侧尽头应该是601，而亮着灯的右侧尽头是607。
从左往右——光线暗、亮、亮、暗、暗、半明半暗、亮。
温时淳在门前站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之前有过声响的4楼在开门后再无动静，但他并没有听到关门声，五楼没有亮灯，他眼前的这条楼梯，除了他左侧邻居家前的那盏吊灯投影出的微弱光线落在了一小半的楼梯上，下方一片黑暗。
温时淳的呼吸声很轻，走廊里异常安静，他的视线看向楼梯边的那堵水泥墙，如果有一条通往七楼的楼梯，应该就在这里，半秒后，604前方的青年试探性地出声——
“小允。”
“你在吗。”
……
整栋楼静悄悄的，空荡走廊将他原本的声音放得无限大。
没有任何回应。
温时淳看了眼左侧走廊，之后他往前走出了两步，站在了楼梯与水泥墙壁的前方，视线既能看见下方，又能看清眼前的这堵墙。
“小允。”
温时淳再次出声时，抬起的左手手指轻放在了他身前的这堵墙上，之后他收回了手，手腕转动，换了个方向，曲起的指关节轻敲了敲墙面——
这道敲击声轻的几乎听不见。
但是在指关节接触墙面的那一瞬间，温时淳确认了。
墙是实心的。
之后他收回手，陷入短暂沉思。
后面……好像什么也没有。
昏暗灯光下的人身形笔挺，好像一点也不怕。
下一秒，系统就看见脑袋里炸烟花、恐惧值居高不下的弟弟……将、将他自己的左耳贴在了那堵墙面上，身体也更加靠近了……
系统：【……】
系统：【！！！】
面无表情几乎停止呼吸的温时淳，眸光黯淡，他一边贴着墙壁……
一边认真倾听……
心里想着……
楼梯真的不在这后面吗……
真不科学啊……
“小允……”
温时淳贴着墙面又轻声喊了喊。
寂静楼道里，他的声音极轻。
“你……在……吗……”
温时淳一边唤着弟弟，冷白指节又敲了敲墙面。
也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响声在走廊中响起。
咯吱——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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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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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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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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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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