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余下几日,京城大雾,朱墙碧瓦、高堂广厦皆被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

谢庭训一连几日宿在安氏房里,日日叫水。

慕微气得天天在见微苑摔东西。

可两人谁都不肯低头。

顾云合听着丫鬟们来通报,只觉得慕姨娘单纯的可悲。

男人誓言最不可信的,怎可奉为圭臬?

谢庭训从前发誓是真,如今变心也是真。

他已经变了,可叹慕姨娘不肯变。

顾云合愈发坚信,情爱要不得。

大雾散去,京中晴了几日,夜间温度升高,屋中炭火烧的旺。

顾云合热得睡不着,便推开后窗透透气。

月亮高悬,挂在屋后的柿子树上,柿子上覆了一层白霜,仿佛追逐月华的照影,正打算陷入一场好眠。

顾云合搓着手叹道:

“秋去冬来万物休,唯有柿子挂灯笼。”

珍珠塞了个火炉给她,又替她盖上棉被。

“小姐想吃柿子了?明日我去摘一筐!”

顾云合笑笑,“就知道吃,我看你不适合在我这伺候,倒适合去灶上,日日都能闻到饭香味。”

珍珠不好意思地笑笑,“人家还在长身体,总也吃不饱。”

顾云合哪里是真怪她?

珍珠和琥珀是她最亲近的人。

珍珠叹息一声:“近日琥珀总去镖行查账,时常碰不到面,我一个人怪孤单的。”

顾云合抿唇:

“改明儿把你也派出去,让你有点事干。”

珍珠神秘兮兮的,“对了,小姐,我怎么觉得琥珀跟卢掌柜眉来眼去的?”

卢万山?

顾云合一愣,“这可不兴乱说的。”

“上次我替她送账本,卢掌听闻琥珀感染风寒,叫我给琥珀带了一副药,体贴得很。”

卢万山倒是个稳重人,也是顾云合最得力的助手,配琥珀虽根基浅了点,可有顾云合带着,将来吃穿总归是不愁的。

若二人都能成,琥珀就不用远嫁,对顾云合而言也是件好事。

顾云合笑笑:

“我回头问问琥珀,看她怎么想的。这话只在我面前说过就行,去外面可不能透露风声。”

“奴婢知道的。”

隔日,卢万山递信过来,想请顾云合去一趟镖行。

要她亲自过去的事,一定不是小事。

顾云合思来想去,打着年终查铺子的借口,去了一趟镖行。

卢万山迎了出来,“东家,杭州镖行叫随船的镖师带了口信,要您亲自做决断。”

镖行里头走来一个年轻镖师,看打扮是个学徒,没有正式走镖。

此次随船过来,怕只是为了带口信。

“见过东家,小的王升。”王升拱手。

顾云合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王升很有眼力见,一直站着回话。

“杭州那边出什么事了?”

王升连忙说:

“不是镖行的事。昨日寅时末,有人找上门,想请我们镖行走个镖。”

“走镖?走哪里的镖?什么镖物?”

卢万山去里头倒了茶水端过来,先敬给顾云合,又客气地给琥珀端了一碗。

“琥珀姑娘,请喝茶。”

琥珀不与他对视,面色镇定地颔首。

“多谢卢掌柜。”

王升道:

“东家知道的,我们浙江沿海一带常有船出海。此次有人托关系找到掌柜,要镖行出十多个镖师,随他们出海,目的地是安南和吕宋。为期不到一个月。”

顾云合蹙了蹙眉,年关将近,来往京城和杭州的货物很多,镖师本就不够用。

派出去十多个镖师,人手确实紧张。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民间船只偷偷出海,若是被朝廷抓到,同兴镖局脱不了干系。

侯府与掌印太监关系虽好,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云合不愿意沾这种麻烦。

且船家要十多个镖师跟着,无非是怕倭寇劫货。

若是闹出人命官司,顾云合又如何对镖师的家人交代?

顾云合细长的手指摸索着云纹手炉。

“这种事应当一口回绝才对,掌柜的却叫你带信过来,莫非是有别的情况?”

王升叹息一声。

“东家猜的很准,我们镖行的几个镖师,家境都不富裕。杭州赋税高,眼看着要过年了,大家也想干一票,好攒点钱养家糊口。”

如今苏、杭、金陵三地的赋税占朝廷税额的四成多。

杭州百姓要交的赋税确实不少。

镖师们的想法,顾云合是理解的。

“若被朝廷抓到,我倒能捞你们一把。可若是跟倭寇对上,没了性命,我如何对你们的家人交代?”

“东家放心,大家商量好了,会写下生死状,撇清与同兴镖局的干系。若有命回来倒也罢了,若回不来,只请东家施以援手,给各自家里送几口吃的,别叫饿死,便够了。”

按理说,有风险的事她是不愿意沾染的。

可她自小对历法星象感兴趣,她走南闯北,却没出海过。

海那边是什么?

为何沿海商贩冒着没命的风险,也要出海?

出海贸易的利润几何?

若是她的买卖做大了,是否也有机会出洋做买卖?

顾云合心中闪过许多想法,“他们运的是什么货物?”

“绫罗缎匹,还有棉布和书籍。”

丝绸布料和瓷器一向受番邦欢迎,顾云合能理解,可书籍也是热门货?

“东家有所不知,许多番邦人想来我朝贸易,苦于语言不通,便愿意买书学习。且安南土人嗜书,每每重金求购,书籍在安南卖的比倭国还贵。街上没人要的通俗话本子,两钱就能买到,在那边能卖几两银子。”

顾云合惊叹于海外贸易的利润。

“他们是空船回,还是满载回?”

“自是不能空船回来的,那边的胡椒便宜,带到我朝能卖天价。且土人种植棉花较多,许多商家从吕宋运棉花进来,到我朝做成棉布,再卖回吕宋,来回便能赚个天价。”

“能赚多少?”

王升伸出一只手,“少说这个数,多了就不知道了。”

“五万两?”

顾云合惊叹于高昂的利润,难怪商贾愿意冒险。

“他们付多少酬金?”

“五千两。”

五千两银子,顾云合分两千五百两给镖师,每人能分两百多两。

顾云合无法拒绝,思来想去,她把徐钦叫了过来。

徐钦听到她的话,满面惊愕。

“出海?”

“愿不愿意走这一趟,看你自己。若你愿意出去,便混在镖师里,不仅能拿镖费,还能从我这得到一笔三百两的酬劳。”

五百两的酬劳不是小数目,徐钦几年都赚不到,自然心动。

若他灵活些,带点书籍、瓷器、刺绣出海卖,又能赚几十两。

“东家要我做什么?”

“倒也不做什么,我知道你会写字作画的,此次前去,只盼着你能把当地风俗人情写画下来,并打听一下这条航线的情况。看他们如何出海,如何卖出棉布,如何收购棉花、胡椒等。”

徐钦明白过来,“何时出发?”

“即刻。”

“某要回家交代一声。”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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