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小范分了房子。老范和家文搬回电厂家属区住,光明跟着走,也有自己一间屋子。雪白的墙,厚厚的窗帘,有写字桌、衣柜、一张单人床,被子还是原来的被子,可光明觉得不舒服。
这个家不是他做主的。
小地方就能显出来。比如,他要在墙上贴凯特·温斯莱特和莱昂纳多的剧照。家文劝解:“白墙,一贴就一个印子。”
他要挂飞镖盘。家文又说:“墙上都是钉子,难看。”
这是个新家,不容他随便造次,肆意涂抹。
家文也做了让步。她和光明一起,去东城市场的油画店选油画。看来看去,光明选中一张孩童坐在小河边树下钓鱼的,母子俩裱了框。整幅画更典雅华贵,至少能挂一万年的样子。小心翼翼拿回家,钉在床的上方。
莫名地,光明更觉憋闷。
寒假到,洋洋来找光明玩,有表弟在,光明更有借口回饲料公司住,逃离电厂的家。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光明说自己需要安静复习。
站在阳台上,塑料绳一头绑着木棍,拼命甩出去,砸到不远处的泡桐树上,再猛然回拉,偶尔能拽回一些泡桐果。家文所在的制药厂就在东侧,车间发出轰隆声,在生活区听得到。
“你信不信命?”光明问洋洋。
“不信。”洋洋说,“你信?”
“多少信一点。”光明说。
“我什么命?”洋洋笑着问。他上高一了,差高中的差生,看不到未来那种。秋芳和为民打算高中毕业送他去当兵。
“你是当兵的命。”光明早都听到消息。大人们常谈此事。洋洋得走小冬和小年的老路。最稳妥的路。
“我不当兵。”
“那你干吗?”光明问,“考大学?”
“考不上。”
“大专?高职?”
“不想了,没戏,”洋洋说,“高中毕业我就出去。”
“去哪儿?”
“不知道,买张车票,去哪儿都行,反正不要在这儿。”
“去混世?”光明不禁笑。
“对,”洋洋说,“你这话说得对,就是混世,我妈不是也……”刚说出口,又猛然刹闸。洋洋又不想提他妈。光明的五姨,刘小玲,混世成功的代表。
光明深吸一口气,再次把木棒甩了出去,正打在树杈上,挂住了。“不是以前了,十年前你说混世可以,现在当古惑仔?小心被弄进去。打打杀杀的没市场。”光明看得透。
“那怎么办?”洋洋也忧愁起来。
“你这种情况,还是学门技术。”
“什么技术?”洋洋没想法。
“开车?”光明随口说,他也给不出好法子,“四姨夫六姨夫不都干这个。”洋洋说:“学开车也行,不过我想去上海。”
光明说:“我也想去上海。”
“我堂姐就在上海。”
“去了也能帮帮你。”
“那不用,我靠自己。”洋洋很坚定地。
光明自言自语:“不过你好歹在淮南还有一套房子。”
“那套不是我的,在刘小玲名下,”洋洋纠正,“你不也有一套。”
“这个?”光明指指地下,“说要拆。”
在刘妈的严格监督下,张秋林没机会过问家欢的事,不过他还是偷偷跟同学打了电话,招呼了一下,他有个铁哥儿们,在检察系统。等回合肥,绕了一圈,秋林又偷偷回了趟淮南。这次他没住在家里,而是在长途车站附近找了间旅馆,宝艺旅馆。正是家艺和欧阳开的那家。看来看去,这家最有艺术感,无论是装修,还是摆设、灯光,都更有情调。宝艺刚开门营业,生意不算多,日常家艺会去打一头,多半是欧阳在看着。
家艺随手翻登记簿,问欧阳:“就这几个人?”
欧阳讪讪地说:“我去发发传单。”
家艺道:“行啦,传单发了一拨了。老发也没意思,我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起码有半年是亏的。”又翻翻,“张秋林?”
欧阳也来看。家艺又看身份证号,是本人没错。
“刘妈家那个张秋林?”家艺感到奇怪。
国庆路十字路口,路南,靠东,几辆小卡车停在那儿,秋林挨个看,到中间那辆停住脚步。敲敲车窗,司机偏头,却是方涛。
秋林拉开车门上去。方涛怕伙计们看到,连忙启动车子,一路朝东开。
“你就不怕我再给你几拳?”方涛说。
“此一时彼一时。”秋林并不慌张,“就算过去有什么,都过去了,现在是救人要紧。”
紧急刹车,停在六里站十字路口东侧。曾经,方涛在这里勇斗歹徒。“你有办法?”方涛着急地说。
“首先,我得向你道歉,为我之前的鲁莽。”秋林绅士地。
“快说什么办法?”
“我有同学在检察系统,正托他了解这件事。”秋林掏出一支烟,方涛拿打火机帮他点了,秋林回到国内才学会抽烟,“目前的情况是,他们行长十之八九是有问题的,几个副手,包括家欢,可能有胁从犯罪的嫌疑。”
“什么时候能出来?什么时候家属能去探视?”
秋林说:“这个还说不清,不过现在家欢的律师能力有限,我想从合肥重新请一位,这个人一直打这方面的官司,而且在系统里也有些路子。”
方涛不假思索:“请,费用我出,你报给我就行。”
秋林嘿嘿一笑:“老哥,别提钱行不行。此前对你们的生活造成困扰,我也想找个机会补偿。”
方涛示威性地:“你小子别想歪点子。”
秋林笑笑:“如果是那样,我干吗来找你?”
方涛说:“都简单点。”
“简单点,”秋林苦笑,“都这个年纪了,再复杂,真累死了。”
方涛叼一根烟在嘴上。
秋林继续说:“其实过去我对家欢是真的。”
“你!”方涛又把烟拿下来。拳头握起。
“后来我发现,你已经先入为主,而且在家欢的心上刻了那么深的印记,我没有机会,只能退出,去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秋林感慨。
“你这么说对你复婚的太太不公平。”
秋林笑笑:“有什么不公平,她绕了一圈,我也绕了一圈,后来发现还是原配最舒服、最自在。我们这个年纪,少折腾。”说到这儿,秋林唉了一声,“跟你说这些干吗!往回开。”
“在淮南待几天?”
“明天回合肥,然后回上海。”
“晚上一起喝一杯。”方涛邀请。
“没问题。”秋林爽快地说。
老太太去世,年似乎也没了年味。家丽两口子本来就省,为小冬,为将来。这一年更是一切从简,没了精神头,连咸肉、香肠都没做。美心做酱菜已经耗尽精神,没体力再腌荤菜,她也不想花这个钱。但家丽不做,她就有些不满。
家喜来,美心偷偷跟她嘀咕:“老的一走,我就不是人了?”她想让老六搬过来,但又不能明说,这种事,得老六自己提。家喜也上道,笑呵呵地:“妈,小曼马上要上小学,家门口就一个五小,我看,还不如找找人,把户口迁到家里来,这样能上淮师附小。淮师附小教学质量好些。”
美心乜斜着眼:“你大姐能愿意?”
家喜道:“有什么不愿意的,皇帝还轮流做呢,小冬读书的时候,她一大家子来家里住,谁也没说什么,现在小冬马上都参加工作了,还霸着?他读书要用房,小曼读书也要用房,怎么不能让一让?难道这房子谁规定只许外孙用,不许外孙女用?”家喜对男孩女孩的平等问题,尤其敏感。“妈,我们住进来,你没意见吧?”家喜最后问。
美心故作洒脱:“都一样,都是女儿,对我来说都一样。”
家喜道:“那不行,妈,跟我,你得交实底。”
美心拉着悠长的口气:“哎呀,要说这几个女儿,只有你是我亲手带大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家喜扑上去环抱住美心的脖子,亲一口:“妈!”
小冬退伍两年了,一直没得到妥善安排,年前,蔬菜公司指派家丽收电费,一个月给几百块补贴。家丽为家欢的事奔忙,顾不过来,就让小冬挨家挨户去收。小冬手一摆:“我不干!”
“怎么的?”家丽不解。
“我成收电费的了。”小冬拉不下这面子。收电费见的都是熟人。家丽道:“收电费怎么了,自食其力自力更生,你妈我还摆过地摊卖过菜呢。大丈夫,能屈能伸。”
小冬心里一直有气,亲兄弟,小年回来就安排在武装部,他呢,至今没着落,他还高中生呢,比小年学历高,有文化,怎么就这么时运不济!还是父母不肯使力?似乎也不是,主要他老爸退居二线,讲话大不如前,而且时局也在变化。一年一年不同。理都懂,但心里这口气就憋着。
小冬对家丽:“谁能跟您比,您是菜市场混出来的,三教九流,谁来跟谁来,顺地崴。”
“你去不去?”家丽有点来火。
美心劝:“行啦!孩子不愿意去就不去,收个电费,你顺带收着就行了,也不是什么急事。”又顺带说,“过年姊妹几个不叫过来?”家丽道:“叫了,都是一脑子事,老二那边,她现在是个妈,过年得操得燎,老三一大家子还顾着旅馆,老五在外头,估计也就老六过来。现在也不像过去了,什么没吃过,非得赶在过年,平时一样吃,到时候买点卤菜回来,一样。”
“卤菜不能放。”美心强调。
“那就再买新的。”
待家丽出门,美心望着她的背影嘀咕:“平时也没吃到什么……”又对小冬,“你妈现在怎么这么省,跟谁学的?”
小冬道:“省钱买房子。”
“买什么房子?”
“给我的房子,”小冬没长心眼,“说是结婚用的。”
美心打趣:“你这对象还没有呢。”
“先备着。”
“以后你爸妈跟谁?”美心问。
小冬说:“谁也不跟,自己住。”
“住哪儿?”
“住这儿呀!”小冬不假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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