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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如果她想走


碎雨从阴翳的云层中洒落,浅灰色的哀伤愁苦,仿佛冥冥中有人在为此感伤。

后山那片坟冢,依然屹立着许多新旧老坟,江家几人驻足在言卿身后,有人惊愕,有人震撼,有人一脸恍惚,也有人心神震动。

六儿江雪翎的感触或许最深,因为第一个见到她的人,是他。

他大概突然明白,这位妻主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是那一日,那个天气阴翳的上午,那一反常态的一天,突然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但原来不是“好似”,而是真的变了。

从那一刻开始,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本该与他,与他们,从无任何交集的这个人。

那些小心,那些藏在心底的埋怨,如今想来是何等可笑?

也真就如她所言,她当真是倒霉透了。

江雪翎又看了看那一座新坟,虽有碑,却无字,并未镌刻夜莺的姓名。

如今局势尚未明朗,私底下暗潮汹涌,而有关于夜莺的那些事,哪怕只要稍微想象一下便可得知是何等凶险,那人的名字不宜写在此处,至少此刻还不行。

而此刻,妻主轻抚那座无字碑,她又是在想些什么?

她是否在惋惜,是否是觉得,她所做的这些还不足够?

她就算为其立起一座坟,可到底还是遗憾了些,她目前还无法光明正大地去为那人书写下名讳。

而老三江雲庭则是一脸怔然,但心中早已掀起一片惊天骇浪。

他们所有人都明白,那个“故事”,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去告诉他们,那个被辜负,也该被铭记的人,其实已经不在了。

江雲庭突然就有些无措,从无这般深刻的感触。

人可以做错一些事,就如他,曾恨过,可那些仇恨根本立不住跟脚,但也曾以为,他可以弥补,可原来并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会留在原地等待他弥补。

事已至此又要如何去弥补?

那些错怪,错恨,已随着那个人的死去,而成了一场空,他突然就感到有些无力,也不禁下意识地看向了二哥。

突然再次想起,其实除去年少时,二哥已经很少对他们动手了。

可那一日身在刑狱,二哥却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二哥当时又究竟是种怎样的心情?是不是那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什么?

知晓从前那个人,不该被憎恨,

也知晓眼前这个人,对他们一家人而言,从来只有纯粹的恩情,并无任何的伤害?

所以不论哪一个,都不容他诋毁,更不该被他去错怪?

“……妻主,你到底在讲什么啊?我怎么没太听懂啊?”

突然江斯蘅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言卿一怔,当回头一看,就见那人一脸茫然。

“……”

“罢了,没听懂就没听懂吧。”

“走吧,回去了,不然一会儿雨该下大了。”

她再次抬手扶了扶额,从昨日至今一直不太舒服,那种晕眩的感觉也越发严重。

此时小六沉默着走上前,为她撑起了一把黄油伞,就像是从前,像极了那一日,

当小六误以为四哥人在山下出事,惊慌失措地顺着山路往外跑时,她也曾追上来,也曾在满山的雨雾中为他撑起过一把伞。

而不远处,江孤昀却是蹙了蹙眉,他看向江斯蘅那边。

只见那人一袭陈旧黑衣,本是一脸茫然,但此刻却沉默着低下了头。

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攥紧,眼梢也好似染上了一抹残红,就连那张薄唇也已紧紧抿在了一起。

他哪里是不知,哪里是不懂?

他真的没那么蠢。

虽然人在家中懒得去思考那些勾心斗角,可他也只是松懈了些,只是因为太过信任家里这些人,知晓二哥更有心计,也知晓比起自己冥思苦想,还不如让二哥来做这种事,因为二哥更擅长,而他只需如实执行便好。

但此刻,江斯蘅却突然慌了。

他也开始怕了,他为此不安,为此难过,心中一瞬涌起诸多难以言述的心情,

妻夫妻夫,一日为妻夫,终生为妻夫。

夫以妻为天,夫为妻附属,大梁男子一生只许侍一妻,妻死则夫殉。

夜莺已经死了,而她是言卿,她不是夜莺。

她与他们之间,也从无任何关系。

换言之,她,言卿,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妻主,而他们,也不该是她的夫。

可是江斯蘅所想要的,所承认的,从来都不是夜莺。

他也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以后她想走,他根本留不住。

所以他宁可不知道,他真想不知道,真想从未听过她所说的那个“故事”。

如果那个故事,真就只是一个“故事”该多好?

但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六儿惊慌失措的声音,

“妻主!??”

江斯蘅猛地一看,突然就脸色一变,只见那人已软倒在六儿怀中,一副气虚体弱的模样,似乎已神志不清。

而脸上的那些,不知是雨,还是汗,早已湿透了全身。

就好似一抹冷寂的冰雪,一脸的苍白,仿佛即将从眼前消融。

“妻主……妻主??你怎么了?”

“醒醒,你醒一醒!?”

江斯蘅急忙跑了过去,手忙脚乱,想要碰碰她,却又不敢,仿佛生怕弄坏了她。

而江孤昀也眉心一蹙,就在这么一刻,突然嗅见一抹十分浅淡的异香。

他突然想到什么,刹那间神色一凝。

“走,立即送她去医庐!”

与此同时,嵊唐县外。

一名身着青衣长衫的男子,一副文人儒士的模样,看其神色和煦有礼,然而此刻男人手中紧紧搂着一个名贵的紫檀木匣子。

他心急如焚,正在不断催促:“快点,再快一点!”

算算日子,一别数月,莺儿怕是要撑不住了,那一寸灰实在棘手得很。

但愿来得及,一定要来得及!一定要赶上!

而此刻,倘若江家有人在此,一定能一眼认出。

这马车里青衣长衫的中年儒士,竟是医庐那位隐世神医廖先生,——廖艳辉!

小五江隽意的授业恩师。

但同时他也有另一个身份。

他曾姓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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