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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休息,可对这个案件心心念念的冯凯其实完全无法安睡,他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心里想着各种可能性。如果捕兽夹上找不到指纹,依旧没有甄别的依据,他们对现场的筛查还要继续,而少了这件可以直接证明犯罪的证据,再想在其他地方找到证据更难了。如果捕兽夹上找到了指纹,会不会是金万丰的指纹?如果不是金万丰的指纹,就说明冯凯之前办的案子错了。他不怕承担错误带来的后果,甚至还有点期待这个结果。毕竟,这样就可以让一直悬在他心头的那块石头彻底落地。如果真的找到了指纹,那么他们就能破案了吗?从之前冯凯的调查走访笔录和笔记来看,和金苗有关系的人,基本都调查过,也采集回来了一些指纹,真凶的指纹就在这里面了吗?
怀着忐忑的心情,冯凯终于熬到了天亮。
来到公安局的时候,顾红星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他了。
“袭击何强的人都抓住了,但这案子恐怕很有深挖的余地。”顾红星开门见山地说,“走私分销团伙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市政府决定由海关牵头,我们刑侦部门参与,把盘踞在龙番市地下的走私分销团伙一网打尽。”
冯凯听出了顾红星话里有话,头皮一紧,一股怒火从胸中涌起,他皱起眉头,咬着牙想要争辩。
顾红星摆摆手,打断了即将发作的冯凯,说:“你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呢,一来不愿意放弃跟踪蔡村的案件,二来也不愿意办理走私案件,更不愿意给人家打下手。”
“你知道就好。”冯凯就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口气软了下来。
“所以,走私案件我自己去跟,你继续跟蔡村的案件。”顾红星淡淡地说道。
“那,那行。”冯凯没想到顾红星突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顾红星站起身来,想要继续说几句什么,但又忍住了话头,没说话,转身离去。走到一中队办公室门口,顾红星又转过头来,说:“小卢已经做完了血型,确实是金苗的O型血,现在就寄希望于指纹检验了。”
“指纹,你不去亲自找?”冯凯问。
“海关那边急着要召开联席会。”顾红星顿了一下,说,“而且,不能总把小卢当成长不大的孩子,应该历练历练了。”
看着顾红星转身离去的挺拔身影,冯凯心里五味杂陈。他突然觉得顾红星有那么一点可爱,又有那么一点让人感动。他可以猜到,因为媒体的压力,张局长肯定对冯凯办案提出了非议,此时让冯凯继续侦办此案,顾红星势必要顶着巨大压力的。
也许在陶亮的年代,老丈人顾红星也同样承受了很多压力,只是从陶亮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迂腐和不近人情罢了。
那一刻,冯凯开始有些读懂顾红星了。
千言万语不如临门一脚,冯凯知道,此时必须拿出实质性进展,才能不辜负顾红星所做的一切。
“小卢呢!小卢在哪里?”冯凯在办公室里叫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跟着顾红星喊卢俊亮“小卢”了。曾经的“小顾”和“小冯”已经变成了“老顾”和“老凯”,而“小卢”又何尝不是延续着同样的道路在前进呢?
“在南边的房间,那里光线好。”秦天正在整理一套卷宗,说道。
冯凯连忙来到了位于大楼南侧的一件空置的办公室。卢俊亮果真在里面,双手戴着手套,脸上戴着口罩,正在摆弄着手上的那个捕兽夹。桌上摆了一堆仪器设备。
捕兽夹被重新撑成一个圆形,有一部分被金黄色的铜粉所覆盖了。
“怎么样?”冯凯问。
卢俊亮摆摆手,说:“等一下,再给我半个小时。”
冯凯点点头,不再吱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默默地等着。
冯凯来到这个年代后,对卢俊亮的感受就是阳光、开朗、随和、帅气。此时看着他皱紧眉头、专心致志地工作,冯凯觉得顾红星说得真不错。只有独立历练,才能激励一个公安民警的迅速成长。
还有,卢俊亮认真工作的样子,是真的帅。
卢俊亮摆弄着捕兽夹,一会儿刷一些金粉,一会儿又用照相机咔嚓咔嚓拍上几张,整整忙活了快一个小时,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找不到指纹?”冯凯担忧地问道。
“凯哥,我这是如释重负地叹气,你听不出来吗?”卢俊亮又恢复了阳光开朗大男孩的样子。
“有收获?谁的指纹?新鲜吗?”冯凯连珠炮似的追问道。
“我找到了好多指纹呢,都是新鲜的。”卢俊亮说,“不过,是谁的,得等我把照片洗出来,再慢慢看。”
“那你快去洗,快去洗。”冯凯一把拽起卢俊亮,拉着他往暗室走,说,“哦,对了,你去洗照片,我得先去找指纹卡。金万丰的指纹卡、现场提取到的金苗的指纹,还有那些接受过调查的人的指纹,我都拿过来一起看。”
两个人忙活了一上午,先是把卢俊亮从捕兽夹上拍下来的指纹照片洗出来,然后用马蹄镜一个个看,筛选出可以用的二十多张指纹照片,再把这二十多张指纹照片和冯凯找来的几百张指纹照片和指纹卡进行比对。
到中午饭的时候,两个人梳理了一下战果:有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是: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捕兽夹上提取到的指纹,有一多半的指纹和在金苗所住的现场里的生活用品上提取到的指纹是一致的。也就是说,这一多半的指纹,就是金苗的指纹。既然捕兽夹上有死者的血液和死者的新鲜指纹,那么进一步确定这个捕兽夹就是杀人工具。
第二个好消息是:捕兽夹上提取到的剩下的指纹,不是金苗的。可想而知,这指纹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的,他们拥有了甄别犯罪分子的依据,破案有了希望。
但坏消息是:嫌疑指纹,排除了包括金万丰在内所有接受过调查的人。也就是说,之前冯凯办的是错案,金万丰不是犯罪分子。而且,冯凯调查的方向可能有误,因为所有有嫌疑的人,都一同排除了。
活儿干完了,卢俊亮很是担忧地说:“金万丰的嫌疑排除了,不知道媒体又会怎么报道。凯哥,你说这金万丰为什么之前要招供啊?”
冯凯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卢俊亮,心里有猜测,但不能说出来,于是岔开话题说:“不管怎么说,得先把无辜的人给放了。还有,得去和顾大汇报一下。现在,我们有抓手(3)了,抓获真凶,也不会太远。”
“那倒是。”卢俊亮可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心情也就很好。
两人去食堂吃了饭,然后拿着这一次提取到的指纹照片和用来比对的指纹照片、指纹卡,一起骑摩托车去了海关。为了确认他们得到的结果,冯凯主张让顾红星把个关。
顾红星已经进入了海关组建的专案组,但还是抽出时间,帮冯凯他们看完了所有的指纹,得出的结论,和他们的一致。
“太好了,我们没有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顾红星看完指纹后,也很兴奋,说,“唯一担心的是,暴风雨可能又要来临了。”
冯凯抬眼看了看顾红星,看到他一脸担忧的表情。冯凯知道顾红星指的是什么,这么一个被舆论高度关注的案件,目前的结果居然是一个错案,他也能想象得到,接下来铺天盖地的指责、质疑和讽刺该有多严重了。
可是冯凯一点也不怕。一来他觉得自己已经逐渐培养出有错就认、知错就改的性格了。二来,他毕竟是在陶亮的年代遭受过网暴的人,和信息化时代的网暴相比,这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被报纸骂几句,实在只能算是小儿科了。
“暴风雨,又不是我一个人受着。”冯凯坦然一笑,说道。
“我在这边专案组,局长找不到我。”顾红星认真地说,“就算叫我回去训一顿,也不至于天天找我。”
“那这也好办,从明天开始呢,我去郊区派出所办公,不,我连住都住在郊区派出所。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又没有牵挂。”冯凯半开玩笑地说道。
顾红星眼睛一亮,说:“你还别说,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你也同意?”冯凯说,“那得了,我一会儿就去办释放金万丰的手续,然后亲自送他回家。我今天就住进郊区派出所,接下来的时间,我就耗在金村和蔡村了。现在我们有了嫌疑指纹,我就不相信找不出这个人来。”
“好,就这么办。”顾红星说。
“那我岂不是好久都见不到你?”卢俊亮有点恋恋不舍。
“你不能去,你是大队唯一一个搞技术的,你可走不开。”顾红星直接打消了卢俊亮还没说出口的想法。
冯凯拿着释放金万丰的手续,骑着摩托车第二次来到了看守所。和冯凯设想的情景完全不同,被释放的金万丰没有怨气冲天,反倒感激涕零。
虽然办错案这件事情,并不是现在的这个冯凯做的,但他还是满怀愧疚地朝金万丰敬了一个礼。冯凯想想,还不够,毕竟让人家冤屈地坐了十几天牢,他又认真地给金万丰鞠了一个躬,说:“因为我的工作失误,让你受冤屈了,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冯凯的举动倒是让金万丰不知所措了,他连忙扶起冯凯说:“你千万别这样,其实我挺钦佩你的,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对不起的,不仅仅是你,还有你的儿子,哦,是外甥,对吧?”冯凯说。
金万丰一惊,说:“小羽怎么了?”
冯凯想了想,把这个小名叫小羽的孩子“行刺”他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和金万丰说了。说得金万丰鼻涕眼泪一大把。冯凯一说完,金万丰“扑通”一声就给冯凯跪下了,说:“小羽是个好孩子,品学兼优,这是他被逼急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他吧。”
冯凯连忙把金万丰扶了起来,说:“这事儿的起因是我,我当然不会追究他。之前他们要把小羽送到少管所,但是被我拦住了。现在小羽好好的,在家里等你呢,这些天,都是村委会的干部们照顾的,照顾得很好,你放心。”
金万丰半信半疑地盯着冯凯。
冯凯说:“不过,你回去也要好好教育。不管遇见什么事情,应该用法律手段去解决,不能走这种极端的路子,害人害己啊。”
“你放心,你放心,我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干出任何极端的事情来。”金万丰见冯凯不像是说假话,赶紧说道。
“走吧,我送你回去,别拒绝,正好想和你聊聊呢。”冯凯跨上了摩托车,朝金万丰挥了挥手,说道。
金万丰不知道是福是祸,犹豫着没敢上车。
“怎么着?嫌我这两轮车寒酸了?”冯凯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车后座。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金万丰连忙跨上了摩托车,抓住冯凯后腰的衣服。
冯凯踩上油门,摩托车飞驰了起来,他感觉抓住他腰间衣服的金万丰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就像那时候的小羽一样。他感受到了金万丰内心的波动,为了缓和气氛,便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原谅了小羽,也希望你能原谅我。人嘛,有的时候走火入魔,莫名其妙地会犯错,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伤害到了别人,这种滋味,我也很不好受。”
“走,走火入魔?”这个词金万丰很陌生。
“就是对结局过于偏执,最后使用了错误的方法。”冯凯解释道。
金万丰沉默了,他在思考冯凯的话。无意间一瞥,看到了冯凯脖颈处新鲜愈合的疤痕,虽然不甚明显,却也触目惊心。受过伤害的冯凯并没有“吃一堑长一智”,反而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后背和脖子暴露给了金万丰,这明明是信任的表现。
想到这里,金万丰心里有一些触动。
“我,其实,不,不怎么记得你说的那些‘走火入魔’的事情了。”他轻声说。
这是金万丰能想得到的最柔和、最委婉的原谅冯凯的话语了。
“谢谢你,金万丰。”冯凯由衷地说,他的声音被气流冲击到金万丰的耳朵里,变得振奋起来,“这样,我们就可以放下嫌隙,并肩破案了。”
听到“破案”两个字,金万丰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金苗的身影和那场令人绝望的大火,他不禁心生酸楚,问道:“可是,我能为破案做些什么呢?”
“告诉我实话。”冯凯停顿了一下,说,“呃,也许之前你说过什么,但是我那时候没信,现在,我是百分之百信任你。”
金万丰低语道:“确实,我之前也说了假话。但那时候,我说我不认识金苗,真的是为了维护金苗的名誉,不想让她死……死了之后还被人说闲话。当然,我承认我也有私心,我怕别人骂我,说我破坏别人家庭,我就算满身是口,也说不清楚了。”
“是啊,正因为你当时说了假话,所以在警察的眼里,你就有嫌疑了。”冯凯解释道,“对了,那把锤子呢?你的锤子遗留在现场是怎么回事?”
“是几天前,金苗说她那出租房的窗子坏了,我就带了工具去帮忙修理。”金万丰说,“后来我走的时候,落在她家里了。”
“嗯,孤证。”冯凯自言自语道,“孤证不能成为证据,因为有很多种巧合都可以形成这样的孤证。”
金万丰没听懂,也就没答话。
“那,事发当天,你去金苗家里,有发现什么疑点吗?”冯凯问。
“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那天晚上真的是有疑点的。”金万丰说,“事发当天,小羽睡得早,我闲着没事,突然有些想见金苗,于是就去蔡村找她。和以前一样,我怕被人看见,故意绕了远路。到了蔡村,我就不紧张了,因为在这里,几乎没有人认识我和金苗。来到了金苗的住处,我敲响了金苗的门,可是,过了好久,金苗才开门。我想进门和她说话,她却说自己已经睡下了,拦在门口,不让我进屋。我当时感觉很奇怪,因为她穿的衣服并不是已经睡下的样子。而且,我们以前见面,为了避免被人看到,也都是选的比较晚的时间,所以我知道她平时也不会睡得这么早。因为走路走得有点累,我问她能不能让我进去坐一会儿再走,可她说,家里太乱了,不方便,让我明天再来。现在想想,金苗的表情很紧张,遮遮掩掩、支支吾吾的,很明显是不太正常的情况。”
“什么情况下,金苗会如此反常呢?”冯凯追问。
“是啊,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她和她丈夫复合了,或者,她有了新的心上人。”金万丰说,“反正我觉得当时屋子里,肯定是有其他人的。”
“你觉得这个‘其他人’,除了她丈夫,还会有谁?你和她处这么久,就没有发现其他什么疑点或者可疑的人吗?”冯凯问。
“没有,真没有。”金万丰说,“这两天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到什么可疑的人。但那天晚上,我兴致勃勃地来找她,却吃了个闭门羹,难免胡思乱想。一个人过于在意另一个人,当另一个人出现反常情况时,这个人总会往最坏的结果猜测。我当时想得多了,就钻牛角尖了,于是来到蔡村村口的小卖部,买了一瓶二锅头,想要回家买醉。”
“所以我就按照这一条线索,把你抓了。”冯凯哈哈一笑。
听到“抓”这个字眼,金万丰还是打了个寒战,但意识到冯凯并没有恶意,现在的他和之前真的很不一样,给人一种亲切、坦诚的感觉。
“是啊,在你抓我之前,金苗的案件已经传遍了金村,知道她死了,我痛心疾首。我觉得那天晚上金苗的家里肯定有问题,如果我坚持进屋,说不定就能救她一命。于是我万分后悔,想着自己不如跟着金苗一起去算了。如果不是小羽还需要照顾,我可能真的就选择了轻生。可是,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不能表达出来。我不能让已经失去生命的金苗,又失去名誉,所以只能自己默默隐忍。”金万丰有一些哽咽,说,“后来,我对你说了假话,你也因此怀疑我。虽然我想过把事情解释清楚,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当时我万念俱灰,只求一死,想和金苗在另一个世界相会。”
“对不住了。”冯凯在帮另一个冯凯道歉。
冯凯语气里的诚恳,彻底让金万丰放下了心防。
他轻声却坚定地说:“过去的就过去了。我愿意竭尽所能,帮你破案,为金苗报仇!”
摩托车呼啸的风声中,冯凯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管是之前的冯凯,还是现在的他,都一致认为,杀死金苗的,应该是金苗的熟人,关系不一般,杀人动机更像是情感纠纷,而不是侵财。今天金万丰对细节的描述,更加让冯凯坚定了这个想法。
既然金万丰都敏感地感觉到金苗可能另有情人,那么这种可能性就非常大了。金万丰突访金苗家,却被挡在门外,很明显地说明屋子里有人。当时已经晚上10点多了,算上起火需要的时间,那么说明金万丰离开后不久,就案发了。如果再有其他人来,可能性实在不大。当时待在屋内的人,一定就是凶手,就是这个屋内的人,杀死了金苗,并且点燃了现场。
那么,屋内的人,为什么要杀死金苗呢?金万丰的深夜突然来访,会不会就是杀人的导火索呢?如果真的是这样,因为情感纠纷而杀人的可能性就进一步加大了。
还没有离婚的金苗,居然同时在交往两个地下男友?如果真的是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为什么又那么注重自己的名誉呢?或者说,金苗让金万丰隐藏他们的关系,保护名誉只是一个借口?实际上,金苗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多位男友相互碰面?
这种猜测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就在那一刻,冯凯确定了自己下一步的调查方案。
一方面,他会继续从金村和蔡村的村民入手,逐一进行调查,逐一采集指纹。另一方面,他觉得中国人口这么多,大家又对情感八卦这么感兴趣,那么只要金苗接触了某个男人,就一定会被别人发现。只要有人看见,就会像小卖部老板娘那样,信息终究会反馈到他这里。也就是说,即便金苗接触的这个人不是金村和蔡村的,哪怕是金苗打工地的,村民们也一定会有所发现。
也是就在那一刻,冯凯感受到了破案的曙光。
(1) 联苯胺血痕预试验:检验痕迹是否为血痕的试验。
(2) 金标试剂条:书中指“人血红蛋白检测金标试剂条”,用于快速定性检测人类血液(痕)。
(3) 抓手:破案的依据和方法,或是可以直接甄别犯罪嫌疑人的重要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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