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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刚刚上任的市局副局长尹飞亲自坐镇,发案地和交易地的两个分局长参加,905绑架专案组在官亭路小餐馆的二楼包厢里秘密召开。

“市局刑警支队的人少,顾支队带领一大队的四个人全员参加,但主要还是依靠你们分局的力量。”尹局长说,“我是部队刚转业的,对刑侦还不太懂,所以由顾支队全权指挥,他的话就是我的话,出了问题我担着。”

冯凯立即对这位领导产生了强烈的好感,把权力交下去,外行不指挥内行,信任自己的下属,又愿意帮下属担责任,这个尹局长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是个好领导。

顾红星早已不是那个发言前要羞涩一番的新人,他很沉着自信地说道:“现在我们开始分组。”

分组计划应该早就在顾红星的脑子里了,所以整个分组安排非常流畅,也非常完备。按照顾红星的分组,官亭路及其岔路口一共分配了六组人把守,每组两人,可以把整个官亭路像口袋一样扎起来。另外在距离电话亭十几米外的一个小日用商店里,安排了两人随机应变。还有三组人作为机动组,安排在官亭路的几个隐蔽地点蹲守。各组人均配备自行车、摩托车,车辆隐藏在路边的诸多车辆之中,以备不时之需。专案组留六个人,分别是两个分局的局长、顾红星和刑警支队一大队的冯凯、秦天、肖骏。专案组楼下的小院里,隐藏一辆吉普车,可以随时出动。一大队的卢俊亮带着两名分局同志,赶赴邮电局,和那里的负责同志一起,随时准备查询来电情况。

根据冯凯的推断,对方打电话的地点一定在官亭路电话亭附近,绑匪必须看得见交易人,才能更好地通过电话发出指令。所以,只要电话一打出来,机动组立即出动,因为距离很近,一定能锁定打电话的人。

和以往的集中行动不同,这一次的行动他们终于可以配备“高级货”了。尹局长一声令下,市局刚刚为交警支队配备的对讲机,就被全部拿到了专案组来。虽然这时候的对讲机联络的距离不远,但覆盖官亭路周边区域是足够了。用尹局长的话说,这一次行动,他就负责给队员们配备好装备,给顾支队足够的权威。有了对讲机,冯凯顿时觉得鸟枪换炮了,虽然这个时候的对讲机很大,不利于隐藏,无法一边行动一边对讲,但是至少可以保持各个组在蹲守状态下的互相联系,这将大大提高行动的成功率。

在警力严重不足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这一次行动几乎动用了两个分局全部刑警警力加上市局刑警支队的一半警力。冯凯知道,不管结果怎么样,他们已经尽力了。

任务分配完成后,顾红星让大家全都回去好好休整,以待明天上阵。而他自己,则和冯凯一起,再次便装来到了杨谦宁家。

顾红星对杨谦宁夫妇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他们的分析全部说给了杨谦宁夫妇听。最后提出要求,一是由高萍出面交易,女性可以降低对方的警惕性;二是绑匪很有可能通过电话指令高萍把钱交给骑车或者开车过来的人,从而缩短交易时间。在这个时候,他们肯定看不到孩子,但高萍必须听从指令把钱交出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进一步降低绑匪的警惕心,民警们才能通过跟踪顺藤摸瓜救出孩子。

在获得杨谦宁夫妇的同意后,顾红星忧心忡忡地离开了。之所以担忧,是因为杨谦宁夫妇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孩子被绑架、销赃业务被发现,对他们来说是双重打击。这一次行动的成功,必须建立在他们充分配合的基础上,他们必须不露声色地完成交易,否则绑匪一旦察觉有警方存在,很有可能会杀死孩子。

第二天早上6点半,也是昨天约定的就位时间,各组民警都已经穿着便衣、荷枪实弹地出现在各指定地点。

清晨的官亭路,早点摊很多,路上已经熙熙攘攘了。

顾红星站在餐馆二楼的指挥部,官亭路的情况一览无余。再三调整各组民警的蹲守位置之后,顾红星确定,无论是谁,也不可能从这么多人当中发现民警的存在。

等候工作开始了。

早晨7点45分,按照昨天的要求,高萍独自一个人步行来到了电话亭边,手里抱着装有3万块钱的黑色皮包。这几天,高萍一直都十分憔悴,此时更是多了一分紧张和恐惧。她缩着肩膀,抱着皮包,瑟瑟发抖。

“她看起来很紧张。”顾红星说。

“好事儿,不紧张的话,绑匪才会怀疑。”冯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瓜子,靠在椅背上嗑着,“绑匪现在说不定也在看着她呢。”

时间就像是凝固了,秒针慢慢地在表盘上移动着。顾红星不时地看着手表,紧张地盯着窗外路边的高萍。

终于,8点到了。冯凯扔了手中的瓜子,拍了拍手掌,站了起来,说:“电话应该快响了。”

又等了5分钟,电话并没有响起。

“绑匪不会是察觉到什么了吧?”顾红星担忧地说道。

“别急,没那么准时。”冯凯说,“你看那人,一直在看高萍。”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聚到窗边,躲在窗帘后面往外看去。确实,距离高萍10米远的一个早点摊,一个穿着花衬衫、留着长头发的青年男子,一边吃着面,一边向高萍张望。

“真的不是打电话?”冯凯对自己之前的判断有些怀疑了。

男子吃完饭,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高萍身边,和高萍说起话来。

“机动一组准备。”顾红星说。

“动手吧,等啥。”肖骏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说。

“不行,不能动,说好了,不见孩子不动手。”冯凯立即制止了他。

说了一会儿话,男子转身向一个小巷子走去。

“机动一组跟上,注意隐蔽。”顾红星对着对讲机说道。

“没拿钱。”肖骏说。

“我猜啊,是因为高萍比较漂亮,所以这人是去搭讪的。”冯凯说,“失算了,这要是搭讪的人多,我们机动组都不够用。”

顾红星瞪了冯凯一眼,心想真是多余担心,哪有那么多无聊的人。

又过了10分钟,对讲机里传来机动一组的声音:“这人没有可疑迹象,直接进麻将馆打麻将了。”

“盯住。”顾红星说道。

“肯定是搭讪的。”冯凯担忧地说,“期望后面别再有搭讪的了。”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果真又有两个穿着花哨的男子来找高萍说话,看起来,冯凯猜的是对的。可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必须每个人都有人盯。就这样,三组机动组居然已经用光了。

“怎么办?堵路口的人不能动。”顾红星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秦天、肖骏,不行你俩准备吧。”

“行。”秦天把桌上的手枪塞到腰间的枪套里。

终于,他们隐约听到了电话铃声。

冯凯腾地一下从凳子上蹿了起来,盯着远处的高萍。高萍可能是由于长时间等待而心情过于紧张,她没有像昨天准备好的,让电话铃响几声表现出犹豫,再去接电话,而是猛地拿起了电话听筒。

“不好啊!这个表现会让绑匪疑虑的。”冯凯说。

正在此时,一辆卡车以非常缓慢的速度,经过官亭路,恰好遮挡住了高萍。

“被挡住了!”顾红星在窗后调整角度,想要看见高萍。

“不!不!我要看见孩子!”高萍的声音从卡车后方传来,很尖锐,他们在二楼都听得很清楚。

卡车开过,高萍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此时电话亭里的电话听筒无力地垂在那里,而高萍正抱着皮包蹲在路边抽泣着。

“怎么回事?没交易成功?”顾红星急得一头是汗,对着对讲机问,“谁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刚才有人经过吗?”

对讲机里传来队员的声音:“没有,刚才没人经过。”

顾红星拿过桌面上的电话机,这台电话机是昨天下午临时安装的,为了和正在邮电局的卢俊亮联系。他拨了个号码,对着听筒说:“查到了吗?”

听筒那边传来卢俊亮的声音,显得更加焦急:“查到了,是鞋厂的电话!但鞋厂只有一个号码,里面各个部门、车间的电话都是分机!我们没办法查到是哪个分机拨出的!”

冯凯快步跑到桌子上的地图旁,看了看地图,又从餐馆二楼另一侧的窗户向外看去。在距离餐馆200米远处,有一座五层的红砖小楼,楼顶竖着“龙番市森林鞋厂”的牌子。冯凯一拍大腿,他只想到绑匪为了看见电话亭,和电话亭的距离一定很近,但没有考虑到如果绑匪位置很高,也同样可以看见电话亭,毕竟绑匪不需要看得太清楚。更何况,冯凯的意识是陶亮的意识,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个年代,大多数单位电话都是有分机的,这是行动部署的一个重大失误。

问题出现了,一来不知道绑匪电话的内容,二来鞋厂有大量工人,如果查不到分机号,就没法锁定是谁打的电话。

行动出现了重大变数。

“怎么办?”顾红星强行镇定地对着对讲机说,“各组人,现在还不能接近高萍,因为绑匪有可能还在观察她。封路的各组,没有必要留守了,秘密在鞋厂附近集结,封住所有的出口,出来一个,就派出一个人跟踪。”

冯凯知道,顾红星的这个指令,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绑匪在交易不成之后,有可能会离开厂子,去想别的办法。最害怕的,就是绑匪恼羞成怒而杀死孩子。现在刚刚是上班时间,在这个时间点离开鞋厂的人就很可疑了。

冯凯的脑子在疯狂地转动,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其他人:“你们看到刚才的卡车是什么车了吗?”

“垃圾车,没疑点。”秦天说。

恰好此时餐馆的老板送了一瓶开水上来,冯凯连忙上前拉住他,问:“你们这里的垃圾车是不是每天定点来运垃圾?”

“不是每天,是隔两天来一次,早上8点多经过这里。”老板说。

冯凯拍了一下大腿,说:“我知道了!为什么绑匪定的是今天!定的是这个时间!因为他了解垃圾车的经过规律!我猜他是让高萍把钱扔进垃圾车里,然后派人去拦住垃圾车!结果高萍没有配合,不愿意在没见到孩子之前扔钱!”

“有道理。”所有人都附和道。

“也就是说,拦车的人,此时并不一定知道高萍没有把钱扔进去的事,还有可能按计划去拦车!”顾红星说,“楼下有车,走,冯凯、秦天、肖骏,我们跟过去。两位局长,你们在这里继续指挥包围鞋厂的行动。”

吉普车在1分钟后发动了,冯凯开着车,疯狂地朝垃圾车消失的方向驶去。

在这个年代,没有固定的垃圾点,一般都是垃圾车慢慢地在人员密集的场所行驶,有人要丢弃垃圾,就到路边来喊住垃圾车。在驶出人员密集的官亭路后,垃圾车就恢复了它的行驶速度。好在冯凯他们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第一时间就驾车追赶了,所以在开出1公里之后,垃圾车就进入了冯凯他们的视线。

冯凯减慢车速,在垃圾车后方远远地跟着。

一路上,并没有人拦住垃圾车,垃圾车也没再经过人员密集场所而减速,而是直接开过了大约3公里,来到了龙海区垃圾场。司机把车上的垃圾倾倒在像小山一样的垃圾堆边,停好车,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向垃圾场的办公楼走去。

潜伏在不远处吉普车里的秦天说:“一路上没人接应,你说司机会不会就是绑匪?他通过后视镜是可以看见高萍有没有把钱包扔进车里的。”

“为了防止绑匪伤害人质,秘密抓捕,肖骏你在车上留守。”顾红星下达了命令。

三个人从吉普车上下来,分三路向办公楼包抄过去。

垃圾场的司机此时正坐在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也没有动桌上的那台电话,而是抱着一个茶杯悠闲自得地喝茶。

“怎么看,都不符合绑匪的心理特征。”冯凯对顾红星说完,一脚踹开了办公室大门。

“干什么,干什么?光天化日下抢劫吗?”被按倒在地的司机大声地叫道。

第一反应不是警察,而是抢劫犯,这更不像是绑匪的心理了。见司机已经被铐在椅子上,冯凯走到桌边,看见一本出勤记录。

“不是他。”冯凯小声地对顾红星说,“9月5日上午绑架发生的时间,他在出车。每隔两天出车一次,5号完了,正好是今天,8号。他没有作案时间。”

“怎么办?”顾红星脸上出现了沮丧而焦急的表情。

冯凯看着一脸无辜和疑惑的司机,问:“这个电话也是分机吗?能打外线吗?”

“先拨0。”司机说。

冯凯连忙拨通了专案组电话。接电话的局长说:“我正准备让人去找你们呢。刚才小卢从邮电局打来电话,鞋厂的那个电话在挂了电话亭的电话后,又拨了个号码,是一个集体公用电话,在龙海垃圾场附近。”

“快,告诉我具体位置。”冯凯重新兴奋起来。他知道,这个电话很有可能是绑匪甲通知绑匪乙的电话,有可能就是通知他不要去拦车,或是不要去垃圾场找钱包。如果悲观一点,还有可能是通知他撕票的电话。

要找到这个公用电话,只要这个电话旁边有人,就能知道是谁在这里等电话、接电话,从而也就知道绑匪乙是谁了。冯凯知道,他们必须要赶在绑匪乙有可能撕票之前,找到他、抓住他。他们很有可能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找到杨巧剑。

“没有时间了,我们赶紧的!”冯凯拉上顾红星,向吉普车跑去。

“你们俩看住这个司机,把该问的话都问了。”顾红星对着守在吉普车边的肖骏喊道。

“知道了。”肖骏扔了手中的香烟,说道。

冯凯一脚踩下油门,向龙海垃圾场附近的那个具体地址,风驰电掣般驶去。

(1) 散在分布:与“集中分布”不同,分布很散,到处都是,没有规律。

(2) 眼力见儿:方言,见机行事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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