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和树人比拼耐力实属于自己找虐。
云婓坐在树枝上, 指挥树人对冰魔围追堵截。如果它不跑,强行逼它跑,直到体力耗尽为止。
冰魔累得气喘吁吁, 萦绕周身的白雾全部散去, 现出一身冰蓝色的皮毛。颈后的伤口仍在流血,背部骨刺已经失去光泽。
天明时分,这场你追我赶的游戏接近尾声。
雪松领的主人摆明不想杀它,冰魔放弃逃跑, 四脚朝天倒在地上。周围全是树人,累死它也逃不掉, 干脆不再难为自己。
“不跑了?”
云婓顺着树干落地, 手中的精灵短剑缠绕白光, 剑尖戳了戳冰魔,后者一动不动, 一心一意摆烂。
“不跑就抓起来。”
云婓一挥手,伴生藤将冰魔五花大绑,送入古堡地下的牢房。
冰魔束手就擒, 甘愿沦为俘虏,这场袭击彻底失败。召唤它的契约失效, 一枚虚化的魔纹浮现在它身后,当场四分五裂, 消失在清晨的第一缕光中。
云婓停止注入魔力, 天空中的魔纹逐渐消散。
太阳升起,领地内的冰糖堆集如山,在阳光下反射晶莹光泽。
树人和藤蔓分散到各处, 搜集冰糖装上大车, 一车接一车送回领主府。
松叶城的居民走出家门, 从树人处得知昨夜的战斗,了解到冰糖的来历,纷纷拿出工具帮忙。
搜集到的冰糖送入领主府,堆满三间库房。零星遗落在外,吸引来一群野马,很快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领民们送来最后两车糖,杰弗里恰好坐在车上。
布鲁找到杰弗里,作为搜集和运送冰糖的奖励,交给他一批粮食,外加两盒冰糖。
“这些谷物产自精灵之国,可以吃,也能留做种子。糖带回去分给孩子们。”
对领民来说,冰糖固然好,远不如粮食实在。
杰弗里老人曾告诫众人,没有领主大人,冰魔肆虐雪松领,他们未必有活路。何况糖的价值太高,留下几颗没什么,数量太多恐怕会招惹麻烦。
“感谢领主大人!”
粮食装上马车,领民们满载而归,无不心中欢喜,盛赞领主大人的慷慨和仁慈。
马车走远,树人返回森林,领主府重归寂静。
伴随着门轴的吱嘎声,城门渐渐合拢,将古堡内外隔绝成为两个世界。
打碎一桩阴谋,雪松领重新迎来好天气,刺槐领突然遭遇一场大雪。
天空中乌云密布,城池被黑暗笼罩。
狂风怒号,漫天飞雪,大地、房屋、桥梁尽数披上银白。
横贯主城的河流一夜封冻,再不见水浪汹涌。冰棱聚集成簇,斜立在冰面上,如形态各异的冰花绚丽绽放。
雪中夹杂着冰雹,小如枣核,大似鹅卵,接二连三砸向屋顶。有房屋支撑不住,当场被砸出一个个缺口。
冰雹滚落在地面,撞-击声不绝于耳。不到半日时间,主城各条街道铺满碎冰,出现缥缈的白雾。
西城家家关门闭户,听着冰雹打在屋顶的声响,诅咒这该死的天气。
相比西城,东城更是冰雹的重灾区。
矮人习惯住在石屋,并在屋内挖掘地道。长年累月,地道互相连通,沿途分布合适居住的地穴,形成一个小型的地下居住区。
地面建筑被冰雹笼罩,屋顶有塌陷的危险,矮人们纷纷掀起木板进入地道,点燃挂在墙上的油灯,聚到一起大口喝着烈酒,将恶劣的天气隔绝在外。
贵族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大雪突如其来,冰雹从天而降,冷风冲开门窗灌入室内,壁炉当场熄灭,再无法点燃。他们只能躲到没有窗户和烟囱的房间里,身上裹着三四层毯子,哆哆嗦嗦等待风雪结束。
军营内的情况更加糟糕。
时值初冬,没到天气最冷的时候,军营里的木柴储备不足,骑士们能够烧火取暖,马夫和仆人只能穿上厚外套,不断在马棚里跑跳跺脚,试图让身体暖和起来。
这样的做法收效甚微。
冰雹始终不见停止迹象,不少人冻得脸色苍白,头发和眉毛挂上一层冰霜。
城主府前,守卫抵抗不住寒冷,早已经躲进门内。即使会遭到惩罚,他们也不想站在冰雹下,像个倒霉鬼一样被砸得头破血流。
领主府内,悬空的走廊纵-横交错,通向不同房间。
墙上的火把全部点燃,依旧无法将空间照亮。
几名女仆急匆匆穿过走廊,去往女主人在二楼的卧室。
她们面带焦急,单手提着裙摆,露出带着绣花的鞋尖。鞋面上的刺绣不属于刺槐领,是荆棘岭独有。
“快,快一点!”
女仆长高举油灯,催促众人加快脚步。
灯罩左右摇晃,灯链哗啦作响,灯光忽明忽暗,随时像要熄灭。
迎面走来一名侍从,额头染血,嘴边有大块青紫,身形伛偻,明显伤得不轻。
遇到女仆的队伍,侍从主动躲闪,更抬手捂住额头,生怕血滴落弄脏对方的裙子。
女仆们脚步匆匆,没有一个同侍从打招呼,更不会关心他的伤。
刺槐领主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身边的仆人和侍从几乎个个带伤。这名侍从还算幸运,至少能活着走出来。就在昨天,有一个侍从是被人抬出来,伤势实在太重,没熬过半日就流血而亡。
女仆们见多类似的情形,对侍从抱有同情却无法提供太多帮助。何况她们也是麻烦缠身,各个心急如焚,只想尽快见到女主人。
突然,一阵嘶吼声传来,尖锐刺耳,歇斯底里,简直不像是人声。女仆们大惊失色,飞速穿过走廊,冲到女主人的房门前。
听到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嘶吼,女仆长顾不上礼仪,一把推开房门,率先冲入室内。
卧室里光线昏暗,壁炉的火早已经熄灭,不留一丝暖意。
一面等身高的镜子被推倒在地,镜面四分五裂,女仆们需要小心迈步,才不会被碎片划伤脚底。
一个身穿长裙的女人倒在地上,面孔朝下,浓密的卷发披散在身后,手腕和脚踝被割伤,正流淌出鲜红的血。
她右手紧握一张羊皮卷,上面绘有一枚魔纹,部分被鲜血染红,模糊了原本的图案。
“露西娅夫人!”女仆长冲上前,小心将她从地上扶起。感受到冰冷的体温,颤抖着手指探到女人鼻下,气息十分微弱,随时都像要断绝。
“毯子,热水,伤药!”
女仆长下达命令,女人被抬到床上,一名女仆解开长裙领口,两外两人为她擦拭身上的血迹。
柔软的布巾擦过女人的脸和脖子,女仆动作一顿。连擦数下,发现纹路没有消失,不由得发出惊叫。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马上捂住嘴,惊慌看向女仆长。
“露西娅夫人出现了荆棘纹!”
女仆长关闭房门,转身就听到惊叫,看向满脸惊骇的女仆,皱眉道:“不要大呼小叫。”
受惊的女仆被拉到一旁,女仆长走到床边,亲自为女主人擦拭。动作十分轻柔,面色逐渐凝重。
女人意识昏沉,苍白的皮肤上爬满一条条黑色荆棘,原本姣好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难怪会吓到年轻的女仆。
“夫人,您能听到我的话吗?”女仆长弯下腰,试图唤醒女人的意识。
连续数次,女人终于有了反应。薄薄的眼皮下,眼珠缓慢移动,嘴唇翕合,艰难吐出几个字:“是、是反噬,失败了。”
“夫人,露西娅夫人!”女仆长连唤数声,女人再没有回应,彻底陷入昏迷。
脚步声传来,房门被推开,刺槐领主走入室内,看到遍地狼藉和陷入昏迷的妻子,表情阴沉,低咒一声:“没用的女人!”
他甚至没有关心妻子的伤势,怒骂一句就转身离开。
华丽的长袍消失在门后,女仆们握紧双拳,全都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他竟然这样轻蔑夫人!”
女仆长出声告诫众人,让大家稍安勿躁。
“刺槐领主不是我们能对抗。我将给家中写信,将事情告知夫人的兄弟。露西娅夫人伤得这么重,事情必须有一个交代!”
如果不是刺槐领主威逼,露西娅夫人不会铤而走险召唤出冰魔。如今夫人遭到魔纹反噬,刺槐领主却安然无恙。
不管他有什么样的借口,身为露西娅夫人的丈夫,绝不能是这样的态度!
“雪松领主血脉觉醒,俘虏纳德罗执政官,写信要求刺槐领归还土地和矿山。”一名负责刺探消息的女仆道,“刺槐领主先后派出几队骑士,全是有去无回。其中有三十名巨熊骑士,是刺槐领最精锐的力量。”
“刺槐领的骑士无能,不是他逼迫夫人的理由!”
“无能的领主,无能的骑士,如果夫人无法醒来,他和他宠爱的那个女人必须付出代价,我以生命起誓!”
女仆们守在床前,双眼闪过幽蓝,齐声发下誓言。
声音即是誓约,无形的文字化为一条黑色荆棘,紧紧缠绕几人的手腕。除非誓言完成,这条荆棘永不会消失。
刺槐领主自大傲慢,不知恶劣的态度将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想到屡次行动不顺,他在书房内大发雷霆。仆人和侍从守在门外,没有一人胆敢出声,有冰雹砸伤领民的消息送来,他们也不敢通报。
“领主大人正在发脾气,最好迟一些再来。”
由于魔纹反噬,刺槐领遭遇罕见的雪灾。
领地内的贵族焦头烂额,一起来到领主府,当面对刺槐领主表达不满。
“雪松领不会跑,雪松领主也不会消失,如果不能拯救领民,您将失去威望!”
关乎到声望,刺槐领主必须重视。
认真思考贵族们的建议,他决定改变做法,等到雪灾过去,马上召集骑士团,以雪松领主抓捕刺槐家族成员,无故屠戮刺槐领骑士为由,向雪松领发起战争。
“血脉觉醒又如何,没有骑士团,照样会任人宰割!”
他会联络铁杉领和荆棘岭,邀请两位领主共同出兵。
这一战后,雪松家族血脉不断,也会彻底从权利阶层除名。
刺槐领主信心满满,以为胜券在握。殊不知世事难料,没等他联合出兵,云婓抢先一步动手。
法布尔矿山位于雪松领北部,以出产铁矿石闻名于世。
雪松领没落后,刺槐领骑兵突袭矿山,赶走雪松领的矿工和领民,抓捕守矿的地穴人,公然将矿山占为己有。
彻头彻尾的强盗行径,手段卑劣令人发指。
事情传到王都,王室不闻不问,导致大贵族们有样学样,肆意瓜分雪松领的财富,将雪松家族逼到角落。
这一日,矿山落下一场大雪,矿工们被允许休息半天。骑士们畅饮麦酒,大多喝的醉醺醺,开始放松戒备,压根不知危险正在靠近。
矿山南侧,数道庞大的黑影排成一列,是在雪中行进的树人。
云婓坐在树人肩上,全身包裹斗篷,拉紧兜帽,连下巴都包裹上围巾。一颗藤球被他团在手心,偶尔捏一捏,手感柔软无比。
狂风压下沉重的脚步,飞雪遮挡树人高大的身躯。
前方五百米就是法布尔矿山,云婓掀起兜帽,视线触及黝黑的山峰,情绪迸发,立刻变得兴奋起来。
“开始。”云婓拍了一下树干,示意老卢克展开行动。
吼——
树人的吼声穿透风雪,迅速传遍四野。
声音惊动守卫矿山的骑士,醉意一扫而空,纷纷抓起武器冲出帐篷。
雪虐风饕,沉重的脚步震动大地。
“树人,是树人!”
在骑士的惊呼声中,树人们现出原貌。
庞大的身躯高过三十米,树冠张开,针状叶片根根直立,在雪中闪烁寒光。
轰!
一声巨响,一棵巨大的黑松抬起大脚,轻松踩塌一顶帐篷。帐篷前的骑士被冲力掀翻,狼狈地滚入雪堆,半天没能爬起身。
树人们接二连三冲入营地,破坏帐篷和营房,踩碎堆在一起的工具。
骑士们匆忙组织抵抗,奈何战马受到惊吓,根本不受控制。
嘶鸣声中,战马一匹接一匹人立而起,将马背上的骑士甩飞,调头冲入茫茫雪幕之中,彻底不见踪影。
“徒步冲锋!”
骑士队长吹响号角,苍凉的号角声传出,短暂激发骑士们的勇气。
他们单臂挺起圆盾,另一只手握牢短矛和长剑,分散冲向对面的树人,劈砍树人的双腿,试图将他们砍倒。
“卢克,抓住他们。”云婓说道。
“遵命,主人。”
老卢克挥舞着树枝扫飞骑士,继而仰天大吼。
吼声中,数不清的藤蔓破土而出,掀起大片碎雪。蔓枝在雪地中穿梭,巨蟒般卷向骑士,将他们一个个吊上半空。
“放我下来!”
骑士队长不甘受缚,发现树冠上的云婓,破口大骂:“藏头露尾的卑鄙小人,可耻的强盗,有胆……呜呜!”
刚刚骂到一半,一颗藤球迎面飞来,正好砸中他的鼻子,酸痛感直冲头顶。细长的蔓枝裹着一团冰球,强撑开骑士队长的下巴,将冰球塞进他嘴里。
骑士队长被迫消音,愤怒到双眼通红。
骑士们悬在半空,集体失去反抗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树人肆虐营地,矿工们惊叫着逃走,陆续跑远不见踪影
人员清空,建筑物和工具破坏殆尽,老卢克走到矿洞前,挥手洒下一把种子。
云婓取出一张羊皮卷,指尖溢出红光。
一枚魔纹浮上半空,缓慢向前移动,直至笼罩整座矿山。
种子在雪中发芽,草茎高过两米,叶片似两片背对的镰刀。
云婓顺着树干落地,随手抓起一团雪,裹住一块石头抛进草丛。草叶突然间疯长,触手般卷住目标,将雪团和石块绞得粉碎。
空中的魔纹持续发亮,更多变异草在矿山生长,夹杂着生有刺鳞的藤蔓,覆盖整座矿山。
恐怖的陷阱布置完成,绿意中隐藏无限杀机。
从头至尾目睹一切,骑士们怛然失色。想到闯入这片草丛的下场,不由得惊恐万状,脸色惨白。
“你究竟是谁?”骑士队长咬碎冰块,艰难开口。
云婓掀起兜帽,拉下围巾,漆黑的双眼扫过众人,口中道:“初次见面,我是雪松领主,也是这座矿山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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