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穆风然带着整理的世家女子的画像来到长乐宫，又派人去请了皇太妃与万太妃，打算组织一次选秀。
殷洵做太子时没有侧妃与良娣，如今宫里只有皇后一人，百官自会以此上朝，与其等他们弹劾倒不如她现在自己主动提出。
“乐颐参见嫂嫂。”乐颐行完礼就蹦蹦跳跳地扑向穆风然，坐在她身边看画像。
“乐颐喜欢哪个？”穆风然笑着问。
乐颐撅撅嘴摇头：“都没有嫂嫂好看。”
“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和你母妃一个德行。”太后笑了笑。
“澈儿也快回来了。”皇太妃说道：“他也老大不小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穆风然回忆了一下，没印象殷澈上一世娶了哪家的姑娘，或许是在她离世之后才娶的妻。
太后翻了翻画像，问道：“选妃一事同皇帝说过吗？”
“还未呢，想着先拿来给母后过目。”
太后点点头：“拿去给皇帝看看吧，择良日选秀。”
说曹操曹操到，太监通报皇上驾到。
乐颐第一个起身藏在门口，在殷洵踏入房门的那一刻突然冒出来吓他，殷洵看了她一眼在她额头点了点：“顽皮。”
“母后。”殷洵行了礼，视线落在桌上的画像似乎明白了什么。
“方才说到选秀一事，皇帝意下如何？”太后问道。
殷洵看了一眼穆风然：“儿臣初登基，现在在准备科举一事，选秀还不急。”
“儿臣还有事，先带皇后离开。”殷洵说完不等穆风然行礼就拉着她离开。
两人走后，乐颐看看母亲又看看太后，小声问道：“皇兄好像生气了。”
不是好像，是真的生气。
殷洵拉着穆风然走出长乐宫，一路上一言不发，穆风然挣脱多次未果，回到长秋宫后终于开口说道：“陛下，你放开臣妾。”
殷洵停住脚步，让跟着的宫人都下去。
转身直视穆风然，脸上没有笑意：“为何给我选妃？”
穆风然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皇帝选妃还需要理由了？
“陛下是皇帝，后宫怎可只有臣妾一人？”
“怎么不行？”殷洵反问：“我说过我只会娶你，你忘了吗？”
穆风然愣了一下，想起那日殷洵看着她对她承诺，他说得斩钉截铁，可她那时并未想起所有的事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那只不过是一句戏言，又怎可当真？
“陛下，您是皇帝，您应该为大晋开枝散叶，您应该迎娶大臣之女去平衡朝堂，您应该多一些皇子公主以安民心，难道这些您都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殷洵没好气地回答：“我只知道我承诺过你不再娶别人，那我就应该只守着你一个人。”
“自古就没有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的皇帝……”穆风然有些气急。
“怎么没有？孝德皇帝就只有淑敏皇后一人，我为何不可？”殷洵的声音带着怒气：“阿然，你为何要给我选妃？你告诉我，为什么？”
“那陛下为何不选妃？”穆风然问。
“因为我喜欢你，我发过誓会娶你一个人！”殷洵抬高声音，见她没说话，又软了下来：“阿然，我不想娶别人，我只喜欢你。”
“陛下认为您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总会有腻的时候。”穆风然觉得可笑，与他争论起来：“您不纳妃，文武百官骂的人只会是我，淑敏皇后确实受皇帝独宠，可她二十有五就死了。陛下觉得臣妾会什么时候死？二十？还是连二十都不到？”
“你怎么会活不过二十……”
“可我就是没有！”
话音刚落，两人俱静。
“阿然……”殷洵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真的回来了。
他无法继续骗自己。
穆风然看着殷洵，想要证明心中的猜想：“陛下，我做过个梦，梦见我死在四年后冬天，那天很冷还有点飘雪，我坐在长秋宫看着外面星星点点的雪花，身边空无一人，觉得寂寞极了。”
“我把整个长秋宫都烧了，我坐在那，拿着陛下给我的匕首，扎进了心口，那是我双十生辰的前一个月。”
“那只是个梦。”殷洵重复道：“阿然，那只是个梦。”
“那陛下为何会知道殷泓造反？我将陈梓瑜带回宫里，陛下为何问也不问？陛下是在等着我做什么？还是说陛下知道我要做什么。”
殷洵没有说话，慢慢红了眼眶，看着她的眼睛里满是悲伤。
看着殷洵这个反应，她终于能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穆风然望着殷洵，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你我都知道，那不是梦。”
她原本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这一世的事情与上一世大不相同，她后来想通了，若是殷洵也重生，一切就都合理了。
父亲会调查大理寺卿，殷泓还未造反就被抓，陈梓瑜被救下后没有成为良娣。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殷洵也重生了，他也有上一世的记忆，他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原以为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让她改变穆家的命运。
到头来不过是上天捉弄人的把戏罢了。
“看我像一个跳梁小丑在你面前演戏，是不是比皮影戏还有趣？看我这一个多月，在你面前装作温良淑德的模样，陛下觉得好玩极了吧？”穆风然越说越激动，嘲讽地笑出了声：“我就像一个笑话，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陛下啊，我认输，比起伪装，比起心机，穆风然技不如人，我认输。”
“那你要我怎么办？”殷洵声音沙哑：“告诉你我就是那个杀了你全家的人？让你在我面前再死一次？是吗？”
殷洵抓着穆风然的肩膀，眼睛通红：“阿然，你要我怎么做？你教教我啊。”
“别碰我！”穆风然挣扎。
“我用了三年重修好了长秋宫，我好想你，阿然，我们把那些事忘了好不好？”殷洵紧紧抱住她，像是松手就会消失：“现在这一切都没发生，我们就当做没发生，好不好，阿然，我真的好想你……”
“你别碰我！”穆风然用尽全力将他推开，她几乎声嘶力竭，从殷洵腰间抽出匕首狠狠扎进他的肩膀。
穆风然将手边的东西全都砸烂，躲在角落里，身子抖得厉害。
门外的安德全终于忍不住冲进来，就看见殷洵肩膀插着匕首，赶紧派人去叫太医。
“站住！”殷洵叫回小太监：“今日之事不许同外传播，若朕在宫里听见有任何人谈及此事，别怪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小太监匍匐在地，殷洵吩咐安德全：“叫个太医到乾明宫，别叫人看见。”
等他们都出去后，殷洵走到穆风然面前，刚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就见穆风然哆嗦一下，手停在空中，又慢慢放下。
殷洵蹲下身柔声道：“没事的，阿然，别怕。”
“殷洵，你放了我，我会劝父亲辞官，我们举家搬离京城，永不踏入殷都半步，不会威胁你的皇权，从此你做你的千古一帝，你我从此陌路，好不好？”
穆风然眼里不加掩饰的恨意生生刺痛殷洵，他扯出笑：“别说胡话，阿然，你是我的皇后，永远都是。”
“你是我的皇后，生同衾，死同穴。”
穆风然拿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滚！”
殷洵拿了个披风披在身上，遮住肩膀的伤，安德全想上前扶着却被他制止。
殷洵面上泰然自若地离开长秋宫，路过怀枝时停住脚步：“照顾好皇后。”
怀枝低头应是。
殷洵离开后怀枝立刻冲进屋，找到在角落的穆风然，长秋宫乱作一团，明月慌了神，宫人们像无头苍蝇乱转。
怀枝让明月去照顾穆风然，自己镇定的主持大局。
周围闹哄哄，穆风然却听不见任何声音，身子抖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明月带着哭腔哀求她松开手，这才感觉到手心疼的厉害，张开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碎的瓷片握在手里，鲜血染红了整个手掌。
“他回来了……”穆风然低声说着，恨意凛然。
上天真会捉弄人，就在她以为殷泓败了，穆家保住的时候，他回来了。
那个杀伐无情，狠心决然的殷洵回来了。
那她该怎么办？
穆家又该怎么办？
“娘娘您在说什么啊，谁回来了，您别吓奴婢。”
明月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声音断断续续：“您和陛下怎么了？”
她还想着，这一世殷洵待她很好，虽不得其解，但他确实不曾做过伤害她的事。
她还想着，若这一世的殷洵与上一世不同，她可以和他相敬如宾的过这一辈，总之都已经入了宫，别无他法。
可他回来了。
真真是可笑，命运竟从不善待她。
“这一次我不会再奢求什么了……”穆风然喃喃自语。
“再也不会了……”
若是……
若是能早一些想起来，她不会嫁给他，千方百计地避开他。
若是能早一些，她不会选择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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