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回明州
繁华的商圈，人声喧杂。
谢星苒看着宁危，心神恍惚，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言语。
这个人为了延续她的生命，想尽办法，不惜一切代价。
甘愿冒着巨大的风险，哪怕豁出性命，也要给她把藏龙栖凤镯找回来。
哪怕是青城，都没有为谢星苒做到这个地步。
陈玄府、荆天语对谢星苒有养育之恩，但魂魄、寿命这种东西，没办法的。
谢星苒像是有一个计时器，每一天每一秒都在滴滴答答的倒数，但她毫无办法，陈玄府没有办法，青城也没有办法。
可以说她人生最后的三年，每一秒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偏偏没有人陪她面对。
她像是身处一片深海之中，不管前后，上下，都是无尽的苍白幽暗。
一个人身处黑暗的恐惧之中，没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谢星苒已经认命了。
烂命一条，放弃治疗。
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只能希望下辈子有一个完整的人生吧。
就在这时候，没想到会有人拼命为她拨开幽暗的深海，哪怕她自己都要放弃了，但宁危却在拼命要把她救出去。
于是坚不可摧的岑寂铁笼，逐渐开裂，出现密密麻麻的缺口。
眼前这个人说，倾尽一切也要让她活下去。
哪怕宁危真的豁出性命，也未必能延长谢星苒的寿数。
她只是觉得，在生命中最后的时光里，有一双眼睛看着她，有一个人陪她面对，豁出性命对着的死亡计时咆哮。
很多绝症患者最后往往不是死于病魔，而是自暴自弃，近乎病态的绝望。
从功利角度来说，宁危未必能延长她的寿数。
但他的出现，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光亮，世界里突然填满了一些色彩，仿佛人生啊，熬过阴霾之后又是春意盎然。
生命中的关键时刻，有人在一旁陪伴打气。
仅剩三年时光的谢星苒，拒绝不了。
先天少了天魂的谢星苒，呆呆傻傻，在出生后的十九年里，蠢的像是明州动物园里的那只小浣熊。
在有了天魂变得聪慧之后，又在被寿数困扰。
蹉跎到今天，谢星苒才有了自己的第一套裙子。
“跟我走吗？”宁危哑着嗓子问。
谢星苒没说话，但已经不挣扎了。
于是宁危抓着谢星苒的手腕离开。
只剩下商场内之前还打抱不平，现在面面相觑的围观路人，一脸懵逼。
这是情侣吵了一架之后，又和好了？
…… ……
张念羽那边说的情况很急，宁危也不敢耽搁。
下午三点的班次，大概四十分钟后到明州。
谢星苒一路上没说话。
宁危猜测自己可能是话说的太重了吧，换作以前，他就习惯性说两句好话，哄一哄了。
但他真的太累了。
在秘境呆了接近一天一夜没合眼，出来之后吃饭的时候休息了一会儿，全程连轴转马不停蹄。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时间突出一个紧俏。
宁危升入一转之后，哪怕几天不合眼身体也能扛，但精神的疲惫是实打实的。
回了明州之后，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事情。
宁危趁着坐车的四十分钟，眯了一会儿。
“尊敬的乘客，您所乘坐的D9321班次动车即将到站……”
报站声在耳边响起，坐在旁边的谢星苒拍了拍宁危的胳膊。
宁危打了个哈欠，感觉精神稍好了一些。
“到站了？”
“嗯，到了。”
谢星苒轻轻的点了点头。
宁危起身，和谢星苒一起出站。
明州到青城山只不过区区六十公里，但这六十公里就是另一番风景了。
明州上空笼罩着一层阴云，氤氲着水汽，萧瑟的秋风席卷着凉意，一点阳光也见不到。
宁危作为老明州人，一看就知道再过不久就有一场大雨来到。
“冷不冷？”
宁危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主动问道。
谢星苒摇摇头。
尽管谢星苒表示不需要，但宁危还是不由分说的把他那件薄外套脱下来，盖在谢星苒肩膀上。
他和谢星苒逛过街，谢星苒说自己体质冰寒，不怕热。
事后知道那是因为是缺魂的缘故。
但她天生体质冰寒，这么冷的天，穿的这么少，能不冷吗？
宁危对谢星苒是有点歉疚在的，要定个性，他是把谢星苒强行从青城拐来的。
别看他之前对谢星苒说的那么理直气壮，说穿了不还是道德绑架嘛。
什么豁出命和黄皮子以命相搏，那都是宁危的一面之词。
他打黄皮子也就是声带受了点罪，什么差点死了，纯粹就是夸大危险性罢了。
宁危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谢星苒。
他为了把小师妹的天魂留在身边，罔顾了谢星苒自己的想法，软硬兼施耍赖皮，这是事实。
宁危认了，他这辈子就是欠谢星苒的。
他不奢求谢星苒的原谅，他也并不后悔，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做。
每一个人心里都会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柔软，就像黑暗中的蛾子会为了那一抹昏暗的光，不惜将整个世界都烧起来。
等到你失去之后，才会去怀念那些最好的东西，因为你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得不到了，你再也不会笑了。
无数人会安慰你将遇到更好的，而你只想从他们的脸上碾过去。
那是你生命中仅有的东西了，你怎么能不跟他玩命？
宁危会倾尽一切替谢星苒延续寿命，这是他仅能做出的补偿。
“我原本想去张念羽那边问问明州现在什么情况，但要下雨了，先回黄庭观吧。”
宁危做出决定，谢星苒当然没意见。
打了辆车，两个人回黄庭观了。
快五点的时候，两个人这才回了黄庭观，这场酝酿许久的雨也哗哗落下。
“咔哒。”
两个人坐在后院主屋里，宁危打开充电宝供电的小灯。
这雨下的很大，更不要说山里气温更低，谢星苒显然是觉得有点冷了，不停的搓着双手。
宁危见状，去侧屋杂物堆里找到很多年没用的小火炉，点了柴火让谢星苒暖和一下。
这雨下了一个小时还没有停的迹象，但雨势小了很多。
宁危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
六点的时候，他打了一把伞准备下山。
谢星苒见了，忍不住问道，“你要下山？”
此时天地一片昏暗，秋风裹着雨水，把外面的树叶吹的哗哗响。
哪怕是修行人也不想走泥泞的山路。
“现在又不是夏天，你这么怕冷，我得下山去给你买床被褥，还是你希望今晚没有被子，冻的睡不着？”
宁危一边说着，一边撑开伞往前院去了。
谢星苒跟他来的匆忙，就带了证件和手机，不买床被褥，她今晚肯定是没法睡觉了。
他踩过青石板上积出的小水潭，泛出一圈圈的涟漪，倒映在谢星苒的眼瞳里。
谢星苒愣了一下，不知怎么，下意识道：“谢谢。”
在雨声中的这一句呢喃细语，宣告着女孩虚张声势的冷战结束。
宁危没有回头，摆了摆手，撑着伞的背影逐渐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谢星苒视野里。
雨点落在黄庭观的屋瓦上，昏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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