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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回忆


第25章  回忆

当初周高祖建皇城时共筑大小宫舍九百九十九间,取其九九为尊。

皇后的未央宫地处皇城正中,前面是帝后祭天的奉天宫,以奉天宫为线划为内廷。外男不得入内。

进入未央宫,正座面阔九间的宫殿,中间略高是正殿栖凤殿,左右为偏殿。皆是以琉璃金瓦为顶,配以大扇的菱花格窗,殿前方大块的空地铺的是丈余的天青色石砖,雕以瑞兽凤凰的图案,满眼望去尽显皇家气派,殿门左右种的都是百年以上的青梧,那高大梧桐,高数丈,深深碧叶,摇碎点点金光。长立树下,遍体生凉,别有一番意趣。未央宫右手有一曲折回廊,雕梁画栋甚为精致,绕过这边长廊是殿后宫娥太监们住的房舍。

栖凤殿内外由汉白玉雕祥云飞凤做框镶赤金百兽为屏隔开,外殿有皇后宝座和左右金丝楠木的芙蓉榻。

内殿是帝后休憩所在,无处不尽显富贵祥和盛世华丽。

鹤昭月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被安置在未央宫的侧殿,怎么想都怎么离谱

她去问越录山,得到的回答是陛下安排的,陛下认为方便行事为佳,不必在意虚礼

鹤昭月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这样说了,她也就不在乎了

安排此事的陛下,却不大随心所欲,秦临渊的养心殿和未央宫离得极近,他也就总是会看见那自由肆意,又无比美丽的身影

秦临渊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会总是看着一个太监出神以至于让他有些怀疑自己,太过忧心,夜夜难眠,好不容易睡了,又忽然想起了一段很久之前的记忆

秦临渊乃是宫女所生,母家低微,注定他并不好过

他一个人在冷宫野蛮生长,直到七岁时,有一个邻国的质子接近了他

秦临渊直到那小孩是故意的,可是他实在太渴望友情和陪伴了,心甘情愿被小孩当枪使

秦临渊和质子一起进入太学上课

教导司管教极其严厉,那段日子阴暗无光,秦临渊尚有时不能捱过,所幸小孩天真可爱,心事不多,整天蹦蹦跳跳,虽然偶有罚戒却也过得无忧无虑。

可是秦临渊片刻也不能安心,总是担心这轻易得来的自由,每日常战战兢兢的观测身边出入的宫人们。先帝上位后,但是实质权利仍然掌握在太后手中,当年太后随先帝携手开国的英勇事迹至今仍为宫中女子津津乐道,而她在先帝死后将戚夫人做人彘的残忍也让大家胆颤心惊。

太后很讨厌小质子,秦临渊害怕她把我当好朋友夺走

新帝上位,四处是梳着环鬓的素衣宫娥和身着黑衣的内侍们来回身影。秦临渊抓住偷闲的功夫,想从宫娥翠珠的嘴里打听新后的零星消息。她是太后建章宫里的宫娥,因为未央宫缺人手借调过来,消息自然也比旁人要准确些。

通过一些小手段

于是我从她嘴里知道了,当时的皇后张氏,是当今太后的外孙女,是鲁元公主的女儿,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女,只因鲁元公主的驸马张敖征战失利被圣上责斥,公主觉得失掉了面子,找到太后哭闹,太后为了安抚她,命皇帝迎娶公主的女儿。但是皇帝没答应,偏要娶一个异域来的他国公主

每个见过那个公主的人都说她是花神转世,美丽得不可方物

太后坚决阻挠了,小质子应当是那异域公主的儿子

“哥哥,你说舅舅娶外甥女多奇怪啊?”,小质子在秦临渊身后弄着彩灯,随口问。

没有势力的秦临渊大惊,放下手中的剪子,忙捂住他的嘴,“这里人多耳杂,不许信口胡说,再说这混话我们还得回掖庭。

质子显然被吓坏了,瞪大了双眼,呜呜的点点头。

秦临渊松开她的嘴巴,又在他的头上敲了一记,“再不听话罚你背书。”小质子登时苦着小脸,嘟着小嘴“我知道了。”年幼好动的他最终坐不住,寻了个借口溜出去做其它事情,以免留在这里被我责骂。

看着小孩离去的背影,秦临渊第一次觉得心疼不已,不禁长叹,小小年纪就沦落他乡,父母的疼爱没有享受几天。

“姐姐莫怪,她是小孩子。”秦临渊低头赔笑,唯恐得罪了翠珠。

作为冷宫的皇子,身份远不如太后身边的宫女尊贵

“也不必说这些,你最好看住了他,在宫中,行差踏错都是掉脑袋的罪!”翠珠悻悻拂袖而去,只留临渊一个怔然伫立。

秦临渊有时也想,这里究竟是来到了什么地方,繁华绮丽的宫殿下,怎么比浣衣司还刺骨寒冷?

因为帝后大婚是大汉开国以来第一次皇帝大婚,所以筹备的分外细致。

虽然大礼定在十月初一,但九月初一各诸王已经纷纷带着庆礼赶到了长安城,庆祝这难得一见的百年盛事。

九月初十太后用朱笔圈了大夫许仁贵、邓桐为征礼正副使,讨个贵子桐孙的好口采。

原本需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因张嫣身份不同,与皇家熟悉,这前三礼省略。只是由纳征开始。

这是下聘礼的日子,聘礼数额因无规定,太后便做了天大的人情给鲁元公主。万两黄金全部打造成五十两一个的元宝,铸上喜庆的龙凤图案,金光掠过耀人眼目。二十匹纯白骏马是依周礼中天子驾车的“醇驷”,大小不仅一样连皮鞍也是相同。由驯马司把这马驯的极为听话,步伐整齐能随着鼓乐点子行走。

另有赏赐驸马公主的物件一律也随两大夫押送聘礼时带了过去。

九月二十八早,皇后的妆奁进宫,共九百九十台,连发三天。长安城的百姓都呼喊着拥到大街上争先看着蜿蜒的红色长龙。

九月三十寅初,皇帝殿上亲阅册宝,发册封皇后的制敕,那文铸成金字缀于玉版,用了一千两黄金。皇后宝印也由赤金所铸,四寸四分高,一寸二分见方,交龙钮,也用了一千两的金子。

待命的两位大夫行三跪九叩大礼迎了宝册放至专用的龙亭,抬出皇宫,赶往公主府册封

由皇后亲自阅过,再朝皇宫方向磕头谢恩。两大夫回宫复命。

第二天,皇帝大婚。此时的未央宫已经被装饰得到处喜气洋洋,正殿上壁以椒和泥涂满,取其“椒聊之时,繁衍盈生”,帷帐用的是五彩丝线绣的百子千孙图,底部缀以茜红的水晶珠,碎金穿花的龙凤呈祥石榴被也是多子多孙的好意头。镏金蟠龙的床榻前人高的龙凤祥和蜡烛上抹上蜂蜜,这蜂蜜遇热飘出的香味再加上殿中铜兽口中吐出的百合欢的味道,让人身子软绵绵的。

申时皇后由凤辇抬入,先到奉先殿谢天,接受百官朝拜,随后被抬到未央宫。

这是秦临渊第一次见到张嫣,虽美,却少了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稚气。厚重的假鬓压得坐在床榻上的她头微垂,却要硬挺着脖子。

他不忍,伸手托住假鬓,她回头,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打量着他,忽而嫣然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恭顺笑道“回皇后娘娘,我为三皇子”“你就是小寒的女儿?”她的接口轻问,让他一惊,她这般小小年纪也知道这许多?

“回皇后娘娘,正是。“他垂低眉眼,依旧谦卑回答。她听后笑着,调皮的眨了下眼睛,“我听说过你,母亲说你聪明又漂亮。果然如此。”

早些年,鲁元公主与他母亲曾有手帕之交,后因母亲病故再无往来,想来她看见得也是多年前养在相府的临渊“回皇后娘娘,公主过奖了,在下实不敢当……”秦临渊谦卑的俯了俯身。

那天翠珠的话还响彻耳边。后宫阴森可怖,稍有行差踏错就死无葬身之地,皇后虽小,却不能忽视,伴君如伴虎临渊还是记得的。

殿门外一声轻呼,带动了紧张气氛。

再抬头见她,她已恢复了刚刚的端庄样子,这是圣上宴罢群臣回转未央宫。那声轻呼,是圣上身边侍卫的通禀。圣山玄色绣金长袍,底下白绫单衣似雪。苍白的脸,鸦色的鬓,笑若熏风,迈步进殿。

两旁的喜庆的红衣宫娥忙上前服侍,秦临渊则拉住皇后的手腕,按了按,示意她起身施礼。她明白,俯身给皇帝见礼,口中却说着:“嫣儿叩见皇帝舅舅。”秦临渊失色,几乎掉了魂魄,只慌乱的想掩盖她不妥的称呼,于是端起矶岸上的蟠龙金茶杯抢先一步跪倒在皇上身前,微微摇晃的琥珀茶光,泄露了他的紧张。近在咫尺的圣上别有深意的撇了我一眼,笑着对皇后说:“嫣儿起身罢,让朕看看,可长高了没?”皇后似乎忘记了头上繁重的假鬓,蹦跳着跑到皇上身边,一下坐在怀里,笑着:“长高了,我都快到舅舅的胸口了。”皇帝揉搓着她的后背,叫住依旧跪在那里的小质子服侍皇后把假鬓拿下来。小质子忙上前,告罪后再拉住皇后端坐梳妆镜前,一缕一缕的卸掉假鬓。

小质子的背部如芒在刺,分明已感觉到圣上正在盯着他,灼热的浑身不自在。悄然瞟过去,圣上斜倚在塌上,含笑看向这里,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秦临渊,分不清究竟谁是他的目标,嫣儿还是他的小质子。

圣上今年弱冠,身体赢弱的他面白如玉。当年祖父常说皇上虽然没有先帝风范,却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只是今晚颇有探索意味的目光却让秦临渊不能相信这番话。

收拾好皇后的头发,小质子起身告退。“你留下侍候罢。”圣上开口,不容置疑。

小质子唱喏,躬身退到一旁,随手放下玉钩上的帐幔,那百子图是我们一个月来辛苦赶绣的纱帐。恭祝帝后百子千孙。可是皇后这么小……。

夜深风静,更漏阵阵,沁骨寒凉,床上很快就传来小皇后睡梦中的呢喃,大概白天的折腾把她累坏了。小质子抱紧胛骨,坐在帐外,面前的方桌上摆着彤笔和书册。那是记录皇帝皇后合房一切细微的彤史。宫人也不知如何记起,也似乎没有可记的东西。

身上骤暖,宽大的龙纹外衣罩在小质子的身上,惊的回头,苍白不带血色的面庞近在面前,那璀灿如星般的眼睛直视着我,嘴角勾出一丝清雅淡笑,小质子怔怔的望着他。

突然清醒,猛地站起想要见礼,被他抬手扶住,朝秦临渊摇摇手,贴着小质子坐了下来,舒了广袖拿起笔,轻轻写道:你怕朕?小质子滞了一下,咬住下唇,从他的手中接过笔,端端正正的写了个怕字。

他扯了下嘴角,再写。我抬头看他,乱了心神,此时的他不像一个皇帝,而是邻家白衣素然的哥哥,身上淡淡的药味更让他多添三分温润。他的容颜出尘清雅,若生于民间,大概会是所有闺中女子的梦中人罢。只是那明眸中笼着的淡淡忧郁,却让人兀自心生悲悯。

“记得朕还是太子时,就听太傅说过你,人人都说萧相的孙女天资聪颖,三岁能文五岁能赋,今天终能得见,作一曲应景的听听?他将那纸举到我面前,瘦削的脸上似孩童般闪着期待。

我拿过纸,静静地写下:才疏学浅,况已五年未曾拿笔,连名字都不记得怎么写了。

一丝哀伤慢慢从他漆眸滑过,他怜惜的伸出手,想要抚抚我散落的鬓发。

我不敢动,僵直的挺着,一瞬间却似一生那么长。突然,觉得还在突突跳跃燃烧的花烛这般刺眼,心里慌得无措。

小质子微撤开头,俯身拜下,他修长的手指似乎无力的在空中停住,顿一顿,按捺不住的抬袖掩了唇,低低咳嗽起来。

皇帝的疼爱也许可以小质子我朝夕,秦临渊却更忌怕太后。众所周知,皇上宠幸过的女子多暴毙,太后嫉恨妖媚女子,戚夫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回忆像一场梦一样,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只是,有那么一些时候,秦临渊总会觉得小太监好像他的小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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