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老人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
经过隆德,上了六盘山。六盘山在那个时候还没有洞子,也就是说过六盘山没有直行通道,只能翻山。六盘山,有人说是因为迂回曲折,古盘道六重才能到达山顶,所以叫六盘山。当然说起隆德县的六盘山没人知道,但是要说起《清平乐·六盘山》这首诗,大家定会恍然,原来此六盘山正是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翻过的最后一座大山。时至今日,六盘山也因为是红军走过的地方,让隆德人民引以为豪。
在陈子奇小的时候,狼还到处叼小孩。人们除了要与自然斗争外,还要与狼做斗争。可是自从人们开荒种地,增产增收时,狼就悄无声息地不见了,也许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出来了。你如果出门,看到一只酷似狼的动物,那一定是谁家养的狼狗。但是六盘山这里山大,森林大,曾有人说经过时见过狼出入。一传十,十传百,陈平安和陈平川虽然许多年,没有到过六盘山,但是却听过六盘山有狼的传说。
在经过六盘山道时,两个人将车子骑得飞快,深怕碰到狼了。不知道他们跑得快,还是白天狼不敢出来,他一路上都没有碰到狼。但是因为对狼的恐惧,忘记了累,一口气骑到了崆峒山。
到了空峒山,碰到寺门口的老和尚,陈平川便迎上前向他打听一个叫陈子奇的人,老和尚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陈平川不肯罢休,怕老和尚不知寺里人员情况,或者大家都知法名,不知原名,于是变换提问方式。
陈平川说:“师父,就在今年的正月十五左右,有没有一个约摸十八岁的小伙子来剃度。”
老和尚眼睛翻了两圈,想了一会儿,继续摇头说:“正月十五左右就没有来剃度的人。”
陈平川突然很失落,陈平安却又骂骂咧咧起来:“不寻了,是死是活,是他的命。”
陈平川仍然不肯放弃:“我们来都来了,万一他不符合人家剃度的标准,在寺里做其它活。我们先上去看一看。确实子奇不在寺里,咱们就烧个香,图个吉利。”
陈平安不情不愿地跟陈平川进了寺里,老和尚修行得慈眉善目,见陈平安和陈平川寻子心切,主动带领着他们在寺里寻了个遍,才死了心。陈平川虽然一直生活在陈家湾里,也没见过大世面,但是参加过陈家湾山上的庙会,知道随喜。临走的时候,他烧了香,在功德箱里留了钱。
陈平安却一直沉浸在气愤的情绪里,一路走一路骂:“我上辈子像是欠了这鬼孙子的,这辈子是来还债来了。你说他要出去打工,我都可以给他托人。你说他干的这叫个啥事嘛。让我出去都没脸见人了。”
陈平川说:“你的面子就比娃的命重要,也不怪娃要离家出走。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子奇没有出家。”
陈平安坐在寺门口,拿出烟袋,抽起来。一副谁欠他钱的样子,横眉冷对。他脱掉鞋,气喘吁吁地掐着脚底子上的水泡。
陈平川坐在一边,啃着一个白面馍,不屑地看着陈平安:“人家在吃,你把你的一个臭脚拿出抠来抠去的。”
陈平安说:“我脚上都打水泡了,你脚上好着吗?这比收猪还累。”
陈平川说:“我皮糙肉厚好着呢,就是打了水泡也没关系,如果能找到我那侄子,几个水泡算个啥?”
陈平安愤愤地起身:“不找了,我看他狗日的就别回来了。”
陈平安抽完烟,陈平川吃完馍,两人又往回赶。赶着天黑前,两个人要再次翻过六盘山。陈平安嘴上说的硬气,其实一路上连馍都吃不下去,水也没喝几口,唯一吃得最多的大概就属烟锅了,来的时候装了一烟袋的旱烟,都抽光了,他嘴皮干了一层。
陈平川说:“你是嘴上骂着,心上挂着。”
陈平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都说老人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
陈平川瞪大眼睛问:“你的心在儿女上吗?我感觉你不是在工作上,就是在李芬芳身上。”
陈平安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确实,谁的苦谁自己知道,陈平安与李芬芳属于组合家庭,他所充当着的角色是,让这个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都能保证衣食无忧。但是,他发现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组合家庭最大的困难是每个成员之间的相处,大家可能因为成长环境不同,感情磨合起来非常困难。在陈子奇的心里,他母亲的位置不容取代。在陈子云心里,他只要吃饱喝足,就会去做自己的事情。对于万淑贤来说,他与陈子奇订了婚,陈子奇就离家出走了,求证她对于婚姻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如果没有李芬芳,也就没有这些事,但是对于他这个中年丧偶的男人,带着两个儿子,白天估且还好,让自己忙碌起来,什么都可以忘了。可是回到家,面对冰锅冷灶,他就开始恓惶起来。面对两个对他不冷不热的儿子,不会缝补的他,就开始无助和焦虑起来。在漫漫长夜里,那如长夜一样长的寂寞怎么捱得过?中年人的婚姻,谁不是权衡利弊,才进入婚姻的。在左右权衡下,李芬芳就像带着某种使命而来。可是相处了这么久,李芬芳连自己的亲外甥女都许配给陈子奇了,陈子奇仍然不领好。作为父亲,又不可能对儿子低声下气。他只能用强制打压的方式,试图让两人的关系和谐一点,但是陈子奇又是个倔强性子。面对陈子奇,陈平安常常感觉到挫败感和无力感。就像是一个撞玻璃的苍蝇,怎么撞也撞不出去,最后只有放弃,飞向别处。陈平安现在就是这种状态,作为父亲,他一次次地想对陈子奇好点,但是因为彼此的不兼容,陈平安屡屡碰壁,只好灰心丧气地放弃。转而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陈子云的身上,而刻意忽视陈子奇。但是陈子奇就像他的死穴,他又不得不关注到他。每当他关注到陈子奇时,父子关系定有一次火山式的喷发。每一次,对于这个家庭似乎具有摧毁性。
陈平安犹记得小时候,他要去走亲戚,陈子奇嚷着要跟他一起去,他说什么也不肯带,但是陈子奇那时就表现出了倔强的性子,躺在地上大哭大闹。他一气之下将陈子奇提起来,扔到了田埂子下,要说那个田埂子,说高也不高,说低也不低。但是,陈子奇爬起来仍然哭闹。陈平安最后不得已,还是带着陈子奇走了亲戚家。从小,陈平安在面对陈子奇时就没有多大的耐心,因为陈子奇的脾气又犟又固执,相比陈子云,他没有陈子云灵活变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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