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命运
农历九月,是庄稼人忙着犁地,种秋麦的时候。
九月初九,重阳节这一天没有下雨,子奇便着急了,他伸着脖子,望向天空,叹着长气:“重阳无雨一冬干,天气又旱了,明年的粮食收成又不好了。”
此时的子奇,已经俨然一个有经验的农民。他不仅对犁地有一套丰富的经验,也学会了观气象,记住了节气。
因为节气决定着庄稼的种植时间,影响着庄稼能否丰收。是否丰收对于一个庄稼人而言,决定着这一年是否能维持基本的温饱。
这一年算是个丰收年,看着院子里满意的大麦垛子,数着粮仓里的粮食袋子,看着那一颗颗鼓胀得跟淑贤的肚子一样的麦粒,子奇心满意足地微笑了。
除了照顾淑贤,关心粮食,子奇背着淑贤也去过几次邮局,都没有他的信。他也不知道他寄出的信是否被收到。他没有别的企图,只是他的生活越幸福,他内心的愧疚就愈深。
他与淑贤是典型的先结婚后恋爱,他现在越来越迷恋这个傻女人给予他的温柔了。无论他在外面多累,受了多少委屈,只要回到家,享受着她的爱抚,他就觉得去他的,啥都不重要,赚钱才重要,老婆孩子热炕头最重要。
这个季节,对于庄稼人来说,是饿不死的季节,山上的野果子都能把人吃饱。再要不就是,地里干活累了,几块石头一垒,做成一个简易的灶火,就可以烧洋芋和玉米吃了。
子奇最喜欢干这样的事,只要他家的地里一冒烟,旁边地里的邻居都会寻着烟来了。子奇宁愿放下手里的活,跟邻居们一起烧洋芋吃,这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黄强强家虽然在四队,但四队的地跟三队的地有些也是搭交界的,黄强强商量好了似的,刚好在与陈子奇家地搭交界的这块地里行活。
黄强强跟子奇吐着他一肚子的苦水,他还没有结婚,他的母亲都托人给他说了好几家,人家都嫌他没有父亲就拒绝了,黄强强也郁闷地发着牢骚:“你说你要嫁给我过日子,又不是跟我大过日子,管我有没有大干啥?”
子奇安慰黄强强说:“最终还是没有遇到对缘分的那个人。”
黄强强也认同地点着头,他继续倒豆子一样跟子奇说:“我再给你说一件最可笑的事情,我大居然还活着哩!”
听到这里,子奇吃惊地将一口洋芋没有嚼,直接吞了下去,差点咽个半死:“你大,你大干啥去了?”
黄强强苦笑着说:“我觉得这样的情节,只有在小说中看过,没想到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我大在银川,他在那边居然新娶妻了。”
子奇咳了几声:“那你最后是怎么知道的?不是失联了好多年吗?”
黄强强用鼻子“哼”了一声:“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魔怔之处,他结婚多年后,居然新娶的妻子不生养,他没有孩子。才想起我了。”
子奇半张着嘴:“那是他主动回来找的?”
黄强强冷笑着说:“他来找我,要将我带走,还说他在银川有房,那边条件好,他会对我好之类的鬼话。他以为我会信吗?”
子奇说:“小子,有骨气。”
黄强强接着说:“这些年母亲过得太苦了,为了我放弃了她后半辈子的幸福,母亲又最疼我,我现在也长大了,也有能力给她老人家撑腰了,即使他有钱,我也不跟他走。”
子奇接着问:”那婶婶啥意见?”
黄强强面色有些凝重的说:“我妈当然是让我跟他走,她甚至跑来替那个忘恩负义的男人劝我,让我跟着他走。说他可以给我提供好的条件,娶媳妇就不会这么难了。她说她会连累我。”
子奇叹口气说:“婶婶真是好人,如果你走了,她后半生的生活可咋过哩?”
黄强强说:“是啊,这些年我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你说我要是再走了,他可咋办哩?”
子奇立即给黄强强竖了一个大拇指,黄强强将子奇手里的洋芋夺走,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一边央求说:“子奇,你看你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你资源多,你给我也介绍个对象呗?”
子奇惊讶地看着子奇:“当着你嫂子的面,别胡说,啥叫我资源多?”
黄强强坏坏地笑着说:“看把你吓得,我的意思是,你有我嫂子,我嫂子那边资源应该多。就给我介绍个嫂子这样的就可以了,长得又好又贤惠。”
子奇瞪了黄强强一眼:“你滚回去干活去,别在我家地里了,我也要干活了。”
子奇说着拿着铁锹把往黄强强的身上抽,黄强强兔子一样跑了,边跑还边骂:“咋了嘛,怎么那么小气嘛。”
子奇骂:“就你这副德性,活该打一辈子的光棍。我有合适的都不给你介绍。”
子奇虽然嘴上骂着,但是又为黄强强不慕富贵的品质而感到佩服。流言这东西,比流感蔓延的速度还要快,比流星蕴含的能量大,比流氓还具有恶意。
子奇早就听说了黄强强父亲的事,黄强强的父亲现在已成为煤矿上的一个大领导,也在银川有大房子,乡亲都动员黄强强跟他父亲走,不但可以吃香喝辣,命运也从此可以改变。但是黄强强那个傻子,说什么也不肯跟他父亲走,还拿着扁担将他父亲和他父亲带来的那个年轻的女人赶出了门。
看着他一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再想想他那个穿着讲究,开着小车,带着年轻老婆的父亲,乡亲难免对黄强强生出悲悯来。
在这样的穷山窝里,谁不幻想着被一个好心的城里亲戚拉扯一把,从此脱离贫穷,过上富足的生活。黄强强面对自己有钱有势的父亲,不但没有跟他走,连父亲给他留下的钱也没有收。似乎这是一件很隐私的家事,但因为农村院子的墙不隔音,还是传到了四邻八坊的耳朵里,乡亲们都在背后议论黄强强傻。
其实,不了解别人的处境,哪有资格评价别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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