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心里在下着潮湿的雨
后半夜雨声逐渐小了些，屋子里面的烛火也就彻底燃尽，只有一轮弯月透过窗户散发出浅淡的光亮。
郑晚瑶昏昏沉沉睡着的时候，在梦里看见了大片泥泞的沼泽地，明明四周都是极柔软又毫无威胁的软泥，然而却能叫人深陷其中。
她睡得并不安稳，右腿落在床榻边沿处，如水月华隐约照亮上面的旖旎红痕，像是开了大片艳丽的荼靡花。
帷幔间传来一道很轻的少年音。
“主人，你睡着了。”
十五抱着郑晚瑶的腰肢低语了声，随后贪恋般将头埋在她锁骨上，有淡淡的幽兰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睡着过，这会难得闭上双眼，此刻银白色长发与墨发纠缠在一起，好似永远也不会分离。
“密探也好，别的什么也罢，我只想留在主人身边。”
身为奴隶，并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但他今时今日却十分清楚唯郑晚瑶不可，那日甬道外九死一生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从来都没有被人那般坚定选择过。
如果说一开始是惶恐和卑怯，患得患失害怕被抛弃，那么现在郑晚瑶便是给足他安全感，所谓密探，也就意味着彻底成为郑晚瑶的人。
十五缓缓收紧了些抱在少女腰肢上的手，是羊脂玉一般温热的触感，也就更加让人不想松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又发热的原因，燥热难受的气息始终无法消散，所以十五如今只能一遍遍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可是越这样，脑海里面就越是打了绳结般，充斥着混乱不堪的念想。
尤其是想到被齐墨翎截胡的那个晚上，明明万事俱备，主人也对那些小玩意感兴趣，十五甚至连心心念念的暖情香都用上，可最后却不了了之。
如果那天没有齐墨翎的话——
十五敛下软而卷翘的眼睫，想要克制住那些情愫，可那些遐想反而愈发清晰。
“……主人。”
他光是喃喃低语着这两个字，整个人都要被火焰焚烧殆尽，他原本是穿着单薄的纱衣，但是现在衣襟领口都敞开着，肌肤相触的时候，他烫得惊人。
十五情不自禁弓起腰身，像是要强迫自己清醒一般，他下意识咬在唇瓣上。
“不行。”他想要撑着身体起来，由于右腿无法用力，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爬到床榻边。
郑晚瑶好不容易才睡着，他并不想要惊醒对方，更要紧的是，十五也从来没有未经主人同意就进去的想法。
他下了床后用木杖撑着身体，然后动作很轻地去煮了些茶水。
此时外面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这场雷雨看起来要持续很久，所以他想备些暖茶，等郑晚瑶醒来之后暖一暖身子。
只是等他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却发现郑晚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她身上披了件不合身的外袍，此刻正松松垮垮系起来。
“你方才在外面做什么？”
郑晚瑶将烛火燃起，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少年人的额头。
十五身上沾染有些许浅淡的茶香和潮湿雨水味，他乖乖坐在凳子上任由她触碰额头的时候，那双眼眸里也很像是氤氲了露水气息。
“我想着主人醒来后应该会口渴，所以就煮了些茶水。”
十五脸颊有些潮红，无意识舔了舔唇瓣，有些自责道：“都怪我不好，煮茶的时候声音有些大，这才吵醒了主人。”
郑晚瑶看了一眼旁边的木杖，很难想象他刚才是怎样一点点挪过去的。
“本宫本就睡得浅，刚才被雷声惊醒，并不是因为你。”
她将掌心缓缓贴在对方的头上，结果不摸不要紧，她这才发现对方额头滚烫。
“你果然又发热了。”
郑晚瑶眉头紧皱将琉璃灯也燃起，然后将先前大夫留下来的药拿出来煮，少年发热确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医师说他这几日伤口处理后，还是会反复发热。
“生病的时候便好好歇息，如今外面还下了雨，很容易感染风寒，到时候本宫也顾不上你。”
虽然听起来很像是责备的话，但十五却好像并没有半点不高兴，他反而仰头眼神晶亮笑起来。
“主人在关心我。”
郑晚瑶：“……”
郑晚瑶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热发傻了。
明明他都脸颊通红成这样，却让郑晚瑶觉得，少年人不像是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热，反倒给人一种晕乎乎喝错了假酒的感觉。
但十五这样确实很让人放松，他不需要去哄，甚至完全可以做到自我攻略，毕竟他实在是懂事又乖巧。
“很快就要天亮了，你前半夜不曾合过眼，现在不如好好歇息。”
郑晚瑶虽然睡得很浅，但是如今醒来后倒是清醒了些，也并没有太困乏，所以就坐在桌子旁边等着汤药煮好。
“至于这里，本宫看着就行。”
说到底还是因为契丹还吊着最后一口气强撑着，听闻那苏勒王经过神庙一事后大败，最后还是退回了易守难攻的丰安。
虽然丰安已经交给了裴景承，让他明天带兵去收尾，但是不到最后一刻，郑晚瑶心中始终都无法放下警惕。尤其是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如今已经是夏季，一年多的死亡倒计时始终都悬在脑海中。
外头惊雷阵阵，她看着袅袅药罐里的轻烟陷入沉思，看来还是得想方设法，再推波助澜让契丹溃不成军。
“我还不困。”十五眼巴巴道：“而且今夜雷声阵阵，如果没有主人在枕侧的话，我有些害怕。”
郑晚瑶撑着下巴看了他一眼：“是吗，你刚才蹑手蹑脚出去煮茶的时候倒是不害怕了。”
十五：“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呢？
好像连他也说不出来，少年人分不清什么是喜欢和爱，他只知道要让主人开心。
到最后，他只是毫无逻辑地低声道：“乌云低垂的时候，北域会有潮湿雨季。”
是沉浮又飘荡的漫长黑夜。
就连他的心里也在下着潮湿的雨。
郑晚瑶却并不知道他忽然说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倒也没戳穿少年人想要留下她的小心思，而是撑着下巴望向窗外的雨帘。
“是啊，这场雨会持续很多天。”
外面雨声潺潺，雷雨交加的夜里最是惹人心烦意乱，但是郑晚瑶现在却很喜欢，毕竟这里难得清净。
苦涩的药味和浅淡茶香交织在一起，抬头就能看见窗外海棠花摇曳，很容易让人静下心来。
她和少年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围炉听雨。
良久，十五起身将煮好的药放凉后，乖乖将那碗看起来黑不拉几又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郑晚瑶看他这幅眉头紧皱苦大仇深的样子，难得笑了起来：“诺，吃些甜食会好些。”
她伸出手，掌心摊开依旧是果脯。
只是这一回，那少年却并没有乖乖拿过去，而是有些得寸进尺地坐在她身上。
“……我还想要些其它奖赏可以吗？”
十五嗓音又软又轻，坐在少女双膝上的时候，他执起对方的手，然后低头含住那块蜜饯。
檀香木的太师椅位置并不大，后面又加了软垫，所以本来也就只能容纳一个人，当十五跨坐在她膝盖上的时候，太师椅不可避免发出“嘎吱”声响。
他抬头，室内暗香浮动。
琉璃灯下映照美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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