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年货

吕州这个地方，冬天跟河西甘州比起来，多了几分的温润，但是因为房间里没有火炕，只有床，让人觉得又湿又冷，很是不习惯。

许棣这次是真的下了大力气，不仅仅是要治理淼河，把淼河的河道修好了，还要修一条从淼州去往吕州的路，这条路，许棣已经在密折里面细细的把作用前景向梁承帝阐述的很清楚，梁承帝专门派了一名暗卫带着一名内侍过来，给了许棣十万两的银票，内侍跟许棣说，这些银子，是从梁承帝私库里面出的，为了许棣描述的那一番让人心动的前景，原本是要用来给梁承帝做五十大寿的银子，被梁承帝挪用到许棣这里，用作修路的钱。

许棣真的没有想到梁承帝竟然有这样的大气魄，受到鼓舞之后，带着自己的人研制出来的炸药，把需要铲平的一些地方炸了一个遍，那些日子，吕州城日日能够听得到隆隆的炮声，一开始众人很是慌张，后来知道是要炸山修路，很多附近农闲的人过来要求帮忙。

自然是不能让人家白干，这个时候，人工很不值钱，十来个铜板就能雇一个壮劳力干一天的活，许棣也不苛刻大家伙，中午管一顿饭，这顿饭不仅仅是要蒸混了高粱面粉跟地瓜面还有玉米面的大馒头，更是用肥肉片炖一大锅的菜。

伙食好了，每天还有钱领，来干活的越来越多，待到进了腊月，炸下来的山石不仅仅是清理干净，路面平整了之后，还把炸下来的山石简单的处理平整之后铺在路面上。

后来有些泼辣的女子过来问用不用人，许棣可怜她们，想着能够挣几个铜板做私房钱也好，看到那些从山石上面凿下来的边角料，就让她们用锤子把那些边角料给砸成小石子。

许棣已经打算好了，这几座山头都是石头山，炸下来的山石就地凿成石板铺在路面上，还有一些大青石，处理好了之后运到淼河边，当作筑造堤坝的材料总比用土来的强。

一直干到腊月，那条穿过山间的路已经基本上能够走人了，只是有些地方还没有完成路面的铺设。这条路，基本上算是从淼河到吕州到直线距离了，只有三十多里远，而如果要从别的地方绕，不仅是路不好走，还要多走一百多里的山路，因为这条路的修建成功，累的眼眶都黑了的许棣高兴的拉着郑伯源喝的酩酊大醉。

路修好了，从山里打来的石头被简单的修整过之后，运到河边，从简易的码头装上船，顺着淼河而下，那边廖家父子带着一帮小伙子趁着枯水期，热火朝天的修整河道，到处都是一一派积极向上欣欣向荣的样子。

许棣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回家了，李悦溪看到许棣累的干瘦的样子，心疼的一个劲的掉眼泪，许棣顾不上安慰她，洗漱了之后，吃了一碗热汤面，躺在床上就呼呼大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醒来，就看到两个小家伙趴在床边，认真的打量着开始有些陌生的爹爹。

许棣浑身酸疼，撑着胳膊坐起来，笑着说：“怎么，又不认识爹了吗？”

朵朵笑嘻嘻的说：“娘亲说你是爹爹，那你就是爹爹。”

果果摇了摇头，说：“爹爹胖。”他的意思是，自己印象中的爹可是比现在的许棣还要胖一些的。

李悦溪端着脸盆进来，许棣问过之后才知道，自己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的傍晚，就着李悦溪手里的脸盆洗了脸，那边赵嫂子给熬了小米粥，做了金银馒头，再加上几样开胃小菜，许棣吃了之后，浑身舒泰，也有精力陪着两个孩子在房间里玩耍。

进了腊月之后，就要准备过年了，对于李悦溪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准备给京城侯府众人准备年礼。

虽然在泰安的时候已经做过的，但是这会许棣不是当初那个求学的举子，他现在是朝廷的五品大员，也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礼物要轻了，恐怕别人会说三道四的，。

家里人虽然相亲相爱，可那感情都是一点一点的相处处出来的，逢年过节你送我一件让我开心的礼物，我再回一件让你高兴的东西，感情就是在这些日常的你来我往的过程之中慢慢的变得深厚。

李悦溪拿出自己拟的单子，让许棣过目，许棣简单的看了之后，说：“你准备的挺全面了，不过在老祖母这边再加上各色金银馃子十二对让老祖母过年的时候打赏用的，你再单独给老祖母写一封信，信里放上六百两的银票，就说让老祖母留着买零嘴用的。”

李悦溪听的目瞪口呆，说：“相公，这样不合适吧？”

许棣笑着说：“哪里不合适了？我们小的时候老祖母不都是这样替我们打算的吗？现在老祖年纪大了，我们就要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她老人家才是呢，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她老人家不是缺这点东西这点银子的人，为地就是哄他老人家高兴。”

李悦溪笑着答应下来，赶紧去准备，备好了两车的东西，派了家里得力的管事押送着，乘了槽帮的船到通州，然后从通州去了京城。

管事的把东西送到侯府，按着单子上的挨个给送到，就连已经出嫁的在京里的几个妹妹，许棣跟李悦溪都有东西送到门上。

太老夫人看到单独给自己准备的东西，乐的哈哈大笑，笑完了对着沈嬷嬷说：“咱们大爷跟大奶奶呀，这是把我当成孩子来哄呢。”

沈嬷嬷笑着说：“也是为了让老夫人过年的时候高兴高兴呢。”

太老夫人点了点头，她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她过了年就八十岁了，放眼京城谁家的老太君到了自己找个岁数还能好好的养在家里的？想着那些自己同龄的已经作古的人，每到了过年的时候，太老夫人心里其实挺难过的，人上了岁数，其实挺害怕过年的，都是数着日子过的，过一天少一天，过一年少一年的，哪里还有原来过年高兴雀跃的心情呢？

把东西都收在一个盒子里，单独放在炕头上，太老夫人对沈嬷嬷说：“咱们这两个老家伙，可得仔细着活着呢，家里这么多孩子，做官的做官，下场的下场，我要一个不好，他们就都得回家里来待三年，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好好的活着也算是帮衬孩子们了。”

大梁朝重视孝道，长辈辞世，家中子孙丁忧三年，不仅仅是做官的要放下手头的工作回来守孝，准备下场的也得停下手里的学业，回家里老老实实的待着，下场的过了三年接着考就是了，可这做官的，你丁忧回家尽孝道了，工作丢下就得有人接着干，所以，丁忧结束之后，还得从新找门路起复，谁知道起复的时候能够给你安排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呢？

侯爷晚上过来太老夫人院子里的时候，发现太老夫人的精神好了很多，问过之后才知道是因为接到了从淼州送过来的年节礼，永宁侯府家资丰厚，孩子在外面往家里送节礼一般都是看重孩子们的心意，东西贵重不贵重的倒是在其次，侯爷问过太老夫人接到什么礼物之后，也为许棣的心思道了一声妙，到了太老夫人这个年纪，全凭着一股精气神活着，想要让她活得长长久久的，就得让她高兴，有盼头，有希望才是。

这个年，不管是淼州的还是吕州的百姓，过的都极为丰盛，在山里干了两三个月，不仅仅是吃的人壮实了，还能够攒下一些银钱，手里有了余钱，过年了自然是舍得买东西，往年舍不得买的今年也舍得下手了，往年不舍得给孩子买两挂鞭炮，今年也愿意买了，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过年的时候放两挂鞭炮，劈里啪啦的能够让新的一年红红火火，能够比今年过的更好。

吕州城外山脚下有个村，叫做回头岭，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走到这个村子之后再往前就没有路，需要回头再找路，这次修路，从回头岭村的一侧生生地炸开了一道口子，硬是从山脊上横着掏了一条路出来，村子里的男人一开始去工地上干活的，工地上需要有人做饭，就从村子里找了几个女人过来帮着做饭，后来那几个女人过来问许棣，村子里还有一些女人，想要过来找点活干，整几个铜板也能够补贴家用，许棣就给这些女人找了砸石子的活计，管中午一顿饭，每天挣得比男人少一些，村子里的女人争着过来干，等到进了腊月，工地上停工的时候，村子里很多女人手里掐着一大串的铜钱。

一大早，村口一户人家的孩子就一个劲的喊着爹娘，让他们快一些。

时间还早，那户人家的女主人穿着一件带着折痕的衣裳从房里出来，一边走一边用手抚着衣裳上面的折痕，身边的男人小笑眯眯的看着，说：“咱们去布点扯点布，给你做件新衣裳穿。”

妇人瞪了他一眼，说：“做什么新衣裳？我这不是有一件吗？咱们带着狗娃子去买些鞭炮，再去买些白面，割点肉，今年咱们过年吃白面饺子。”

男子不好意思的说：“这件衣裳是你成亲的时候穿过的，都好几年了，咱们今年家里有钱了，不差这些，你听我的，扯一块布做件衣裳穿着  过年，咱们来年的日子一定比今年更好。”

女子听了，心里很是感动，张了张嘴，还没有说出话来呢，已经跑出去挺远的孩子听到了，啪唧啪唧的又跑回来，惊喜的说：“阿娘，真的要吃白面的饺子吗？”

妇人把孩子扯过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自然是真的，今年咱们家有余钱呢，过一回年还不兴咱们吃一顿白面的饺子吗？”

六七岁的孩子高兴的一边跑，一边喊着：“要吃白面饺子喽，要吃白面饺子喽。”

男子看到孩子高兴的背影，憨厚的一笑，说：“这孩子。”

妇人也是高兴，转而又有些难过，过年吃一回白面的饺子孩子就高兴成这样呢，心里却在想着，日后一定i要好好的巴结，把家里的日子过好了，想什么时候吃白面的饺子，就能接着做出来。

孩子在前面跑着，夫妻两个在后面相跟着，还没有走出村子呢，一户人家的柴门从里面开了，出来一个跟男子差不多年龄的人，看到一起往吕州城那边走的一家人，笑着高声问道：“二柱，你们这是要进城吗？”

被唤作二柱的男子笑着说：“是啊，到城里买些东西准备过年呢，我听嫂子说你们今年准备杀一头猪呢，什么时候杀？到时候我过来买些猪肉啊。”

那男子笑着说：“就这一两日了，到时候我去找你，还得请你过来帮忙呢。”

又寒暄了几句，已经走远的狗娃子又跑回来催促，夫妻两个这次告辞，继续往城里走。

这个被叫做二柱的是回头岭村的村民，姓周，是家中的二儿子，娶了妻子之后，就被家中父母分了出来，两口子在村子最后面靠近山的地方盖了两间房子，日子才慢慢的安顿下来。

成亲之后，又因为盖房子，加上没多久周二住的妻子生了儿子狗娃子，家中的日子过的很是艰难，周二柱是家中的老二，上面有哥哥，下面还有两个兄弟，有两个姐妹也都出嫁了，可以说，周二柱一直都是那个不被重视的人，小两口平日里忙着地里的庄稼，农闲了周二柱就去城里找个散工做做，整几个铜板贴补家用。

这次修路，把村子后面那道岭炸开了一条口子，工地上需要人把炸出来的石头搬走，也需要人把石头凿成青石板，周二柱是个干活不惜力气的人，从工地开工就一直在做着，后来看工地上还有一些零散的活计，就问工头能不能让家里的女人过来做。

工头不敢作主，问了许棣跟郑伯源，得到了同意的答复之后，从报名的女子里面选了一些过来，把那些不能凿成铺地面的青石用锤子敲碎了，活是累一些，但是每天不仅仅是能够在工地上吃一顿大馒头加炖菜的午饭，还有几个铜板可以领，周二柱的娘子周二嫂干了两个多月，挣了半吊钱。

不能跟每天十来个铜板的周二柱比，但是能这样做工挣到钱，周二嫂心里异常的满足，这么多年，她才发现，原来能够自己这样挣钱是这么一件让人扬眉吐气的事情，活了这么些年，头一次想要痛痛快快的过一会年，多买些好吃的，给孩子买两挂鞭炮，大人孩子的都能够高高兴兴的过一回年。

在村头遇到跟自家一样的人，都是夫妻两个在工地上干活，这会一家子去吕州城里面置办年货，大家见了面，寒暄着各家要准备的年货，孩子们则是凑到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父母答应下来的要买的东西，周二嫂走到拐弯的地方，扭身回头看了看村子一侧的那道豁口，这就是让村子里的人挣了一个冬天的钱的地方，听说从这条路往山那边走，不远处就是淼河，顺着淼河往下走，就是淼州城，再往下，就能到运河，逆着运河走几天水路，就能到京城了，周二嫂有些神往，也不知道这一辈子，能不能沿着这一条路，去京城看一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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