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出逃
第272章 出逃
人生在世,日子总是如流水一般地过去。
立秋刚铺出来的被褥,眼下已抵不住初冬寒气,该换厚的了。
这天难得的好太阳,从半空中直扑下来的亮光照在景安路林家的院子里,把个院子里烘得又亮堂又暖和,几个老嬷嬷正指挥着女佣们晾晒被褥。
不管是要收进去的薄被毯子,还是刚拿出来、要铺到床上去的厚被褥,都要在太阳底下晒去了湿气才成。
这阵子林老太太精神不错,今儿也跟前几日一样,坐在院子树荫下的一张藤椅里晒太阳,身上搭了张俄国毯子,不一会儿,便眯起眼睛打起盹来。
突然就听见院门上一阵叮里咣当乱响,等听差开了门,那来的人根本等不及听差给里头的人去报告,火急火燎地跑在听差前头,一路狂奔到院子里来。
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邵夫人。
邵夫人踉跄着从院门穿到垂花门,又跌跌撞撞地往院子里冲,一直扑到老太太面前来,哭嚎道:
“老太太——这可如何是好啊!蔓儿——蔓儿她——”
邵夫人刚才跑得实在是急,只说了两句话,便一口气接不上来噎在嗓子眼里,竟是一下子说不话来。
邵夫人拿拳头在胸口上“咚咚”地捶了好几下,半天只有出气声和进气声拖着——
老太太被她这一番近似颠狂的模样吓得不轻,一时又不知是什么情况,下意识地便想到莫不是林金蔓出了什么事儿,忙起身伸手去扶邵夫人,无奈手上一下子就发了虚,用力在她腋下抬了两把竟是扶不起来,于是赶忙招呼一旁的嬷嬷来扶她在石凳上坐下,口里道:
“亲家夫人,这到底怎么啦?是不是我蔓儿她——”
邵夫人此时抽噎着道:
“是蔓儿——蔓儿她,她走啦!”
“走了?她走去哪儿了?”
老太太当下声音就颤抖起来。
邵夫人知自己未说明白,便将一直在手里拽着的一张皱巴巴的报纸递给林老太太瞧。
这老太太不看则已,一看那硕大的标题,“林金蔓邵霆玉离婚启事”,简直顿时头眩眼花,刚站起来的身子“腾”地又跌回藤椅里去。
“我的蔓儿,真是造孽啊——她——”老太太气急攻心,顾不得许多,道:
“可知她走哪里去了?可有派人去找?找着了没有啊——”
邵夫人一双眼睛已经哭得跟桃儿似的,抽抽搭搭地说:
“可上哪儿找啊……她胆子那样大……一个人都敢——跑去外洋了!就是今天中午的事。伯宽派了许多人,轮渡、汽车行、火车……到处都查了个遍,硬是没来得及拦住她,说是坐船去了美国……”
老太太只听得老泪纵横,听她提起邵霆玉,不免问道:
“伯宽他——”
邵夫人拿帕子在脸上胡乱揩了几把,道:
“伯宽哪里能料到这个?他现在——“
邵夫人想到邵霆玉赶回府邸那样一种挖心剖肝的样子,只觉得仍旧心惊胆战,口里无法形容,便道:
”我以为他们小两口已经合好了。因着那件事,蔓儿生下小毛头便不见他。伯宽向来对蔓儿是极紧张的,纵然心里牵肠挂肚地念着,这一大一小,都是他心头肉啊——蔓儿也不知是怎的了,就是不许他进房,伯宽体谅她刚生产完身子弱,唯恐她动怒伤了身子,便由着她。只等她们娘俩儿夜深睡着了,才开了房门,就在门口远远地看几眼。”
邵夫人一边说一边悲从中来,接着道:
“出了月子后,那小毛头竟是越来越像她爹,许是蔓儿每日里带着孩子,也动了恻隐之心吧,出了月子没多久,就松了口。眼看伯宽欢天喜地搬回房里去,我也以为小两口日日处着,感情上总是越笼络越亲密的。没想到如此突然——”
林老太太听了不由得长叹一声道:
“我也没想到这丫头心里是这样一种倔法!我以为她早就不计较了,没成想她是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要走——“
老太太此时真是又气又急:
”她年纪轻轻的一个人,走这么远,可是怎么得了!“
邵夫人接口道:
”可不是么?今儿吃了午饭,她说闷得慌,让珍珍同她一道去戏院看戏,我也道这实在是很平常的事,便只顾去看小毛头了,哪里就料到——“
两人正相对垂泪,门口又是一阵脚步声,是林望道携夫人安娜回来了。
二人想是已经知道了信,面上皆是焦灼之色。
相见之后,几人面面相觑,一直干瞪眼也是于事无补,相互道了几句安慰的话,林望道便劝邵夫人先回去。林老太太又托付邵夫人一定照看好小毛头,邵夫人那自是连连答应。等邵夫人走后,安娜朝林望道用英语道:
”你让妈不要着急,我已经托我姐姐在美国照顾她,她只要到了美国,自然会有落脚的地方。“
林望道一听,当下气极,望了眼在一旁瞪着他二人的林老太太,也用英语回道:
”你做事怎么如此鲁莽!这样大的事,你竟然不同我商量,你就这样帮她?”
林老太太虽然听不懂英语,却见他二人一来一回,语气越来越急,竟是要吵起来的架势,忙道:
“这是怎么啦,怎么啦,啊?你们可别欺负我老太太什么都不懂!是不是蔓儿她——”
眼看老太太神情激,林望道忙低了声音道:
“妈——你别急,等回房里我慢慢告诉你。”
原来,林金蔓早先还在林家院子里住着的时候,就已求安娜帮她联系在美国的亲戚。
安娜自然是义不容辞,当下就给自己的姐姐写了信,这几个月下来,两边都几来几往地通了好几次信了。
林金蔓这一去,便是落脚在安娜姐姐家里,那边一接到林金蔓,便会发电报过来。
为避人耳目,安娜在信中吩咐她姐姐将电报发到沙城大学的一个美国教授处,这样便万无一失。
老太太听林望道转述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觉得安娜和林金蔓二人简直是胆子天大,但是现下木已成舟,再多说也是无益,便抓着林望道的手使劲地摇了几下:
“等你们收到电报,一定要告诉我,我只要我蔓儿平平安安的——”
说完突然想起来什么,眉头紧锁起来,对林望道又交待道:“伯宽那边,你要想好怎么应付才是。我看那孩子,对着金蔓,他不一定就这样善罢干休。若是真是好和好散咱们倒是不担心,我就怕——”
当初邵氏父子为了搞个“南北联合”的谋划,邵霆玉与戴红丹婚都订了,又回过头来找林金蔓。
那时林金蔓心意已定,绝然不肯回头,林老太太与林望道倒是想顺着她的心意,都想不如就此了断,各奔前程,也不件坏事。
无奈那邵霆玉那边无论如何是不肯放手,后邵司令与邵夫人又来亲自来家里说项,碍于两家几十年的情面,老太太自是不好拂他们的意。
实在是没成想,两个人好不容易成了婚,如今又弄到样一个一拍两散的田地。
反过来想,如若是邵霆玉撇了林金蔓,事情倒好说,林金蔓并非老氏的深闺女子,她向来看重学业,是有志气、内心坚毅的女子,那样不过伤心难过一阵,消沉一段时间,也是要继续过日子的。
但现在是林金蔓要撇开邵霆玉,却又是另一幅情形了。那邵霆玉是个认死理的主,对林金蔓似有种执拗的执着,让他轻易放手,只怕是不能。
再加上他位高权重,在政界军界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万一要是惹恼了他,只怕是谁也讨不到好处,这一点林家不得不顾忌。
林望道想到这里,便对老太太道:
“妈您放心,我自然知道如何做,如若他当面问我,我只装作糊涂。若他真是查到了什么,我也不用诓他。好在天高地远,他鞭长莫及,他也没法子。其他的事,到时候再说。”
此时邵霆玉这边,已经如天塌了般,众人只知他在办公室里,却是无人敢进去。
陆子剑与王继尧在外边守了一会儿,陆子剑又拿了耳朵在门上贴着,里头愣是一点儿声响都无。
王继尧将他拉到一边,无奈地摇头叹气道:
“能做的咱都做了,现在还有什么法子!要说回来,今下午和嫂子一会儿出门的人,可还是他亲妹妹——”
陆子剑摇摇头苦笑道:
“倒是没料到,大嫂竟使出声东击西、金蝉脱壳这样的招数!不亏是跟大哥跟了这么些年,这兵法之道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王继尧见他此时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说笑,在他手臂上重重捶了一拳,斥道:
“你还笑得出来!还不是多亏了你那个老相好,要不然她在里头——”
陆子剑脸上颜色一变,忙道:
“你可别胡说!安妮嫁了大嫂曾经的先生,本来就有往来,再说了,这里头的来龙去脉,可是安妮一个人就能成事的?你可别在大哥面前胡说八道,到时候连累了无辜之人!”
王继尧见自己一句话就戳到他心窝子上似的,知道他是认了真,也正色道:
“你放心,我王某人还不至于背地里去嚼舌根跟个妇人过不去。不过大嫂这一招确实高,我看大哥这次——”
陆子剑正支起耳朵欲听下文,却见他吞吞吐吐,要说不说的样子,面上立马起了不耐之色,用力在王继尧胸口上捶了一拳道:
“你当是台子上唱戏呢,犹抱琵琶半遮面,你还扮上了?”
话没说完又出了一拳。
王继尧一边伸手招架一边道:
“你怎么这样粗鲁,我说不就行了。不过我也是胡说,当不得真——”
话未说完,眼见陆子剑拳头又要挥过来,忙伸了两手将那拳头一挡一挑道:
“我这不正说着呢嘛——大哥这性子,最是护短,要是犯了他的忌,说他睚眦必报是不为过的。他向来看重大嫂,如若是哪一个人帮着大嫂出逃,那人必定凶多吉少!所以我说大嫂这一招高明嘛,索性呢,她认得的人统统拉下水,买船票的买船票,办签证的办签证,接应的接应……不仅办成了事,还让咱们大哥没法迁怒其中的任何一个。所谓法不责众,大哥这次吃了个闷亏,咱们只怕是好长时间都不得安生罗……”
陆子剑听完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道:
“所以我说大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不过——那家报刊——”
王继尧道:
“这里头更蹊跷了!这家报刊一个月前就因为经费不足已经关张了。不过因为接了商家的广告,费用又退不出来。只得承诺再继续多刊发一个月四期,这四期报纸内容都是关张之前编辑好的,提前送到印刷厂,派送也是托付了其他的报刊发行。现在找过去,哪里找得到人?难不成把那印刷工厂一百来号人都抓起来毙了?”
陆子剑正欲接话,只见李安华从邵霆玉办公室里头疾步过来,一张脸焦灼得整个皱起来:
“二位大爷行行好,赶紧去看看司令吧,我实在是无法了——”
陆子剑王继尧深知邵霆玉脾性,谁肯这个时候不知死活往枪口上撞?
二人一边摆手摇头,一边往后退,陆子剑边退边说:
“李副官,你是最知道咱们大哥的!这个时候,最好是让他自己一个人,一个人静静——过个三五天的,那个时候他要忙着迎娶新大嫂,定是没功夫想其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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