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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上官里(上)


出城走了一段之后,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

我索性将羃离揭了。风从两边的田野里吹来,一阵舒服。

阿珞抬起小脸望着我,我问:“还想戴羃离么?”

她摇头。

我看她脸上和脖子上都出了不少汗,忙掏出巾子来,给她擦了擦。

兄长一路上与阿誉和阿谌,二人对他显然已经重拾了不少从前的熟悉,变得活泼起来。到了空旷下的地方,兄弟二人还大起了胆子,纵马小跑起来。

我忙在后面喊道:“慢些!说好了不能跑!”

兄长道:“让他们跑一跑也好,他们说子烨教过他们骑马,不会摔。”

“他们说不会摔就不会摔。”我说,“兄长也太放心了些。”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小时候不也是这样,我一个不留神你就蹿了出去,拦都拦不住。”他说,“再说了,方才他们一路被我倚老卖老道理,定是乏得很,该是让他们痛快痛快了。”

我看着兄长,只觉匪夷所思。

“你从前待我可不曾这么宽和。”我说。

“你从前不是也不一样?”他说着,看了看我身前的阿珞,摸摸她的脑袋,“你从前可从来没有耐心带小童。”

我哪里是没有耐心,我是没空罢了。我翻个白眼。

兄妹三人看上去在宅子里闷了许久,这次出来,都高兴得似出笼的鸟儿,连随行的仆人们都说,好久没见他们如此开心过了。

阿誉和阿谌轮流与兄长同乘,匀出一匹马来,让其中一人单独骑着跑上一段。看得出来,二人确实学了些骑术,但不多。在京城里,像他们那么大的贵胄子弟,大多已经骑得有模有样。不然是没法在猎会之类的地方施展风采,让父母面上有光的。

阿珞看着他们,也跟着笑起来,目不转睛。

我问她:“你想跑一跑么?”

她似乎跃跃欲试,却又望望我,不说话。

我知道她是想的,指了指马鞍的前端,道:“抓紧。”

她忙将小手紧紧抓住。

我搂紧了她,轻轻叱了一声,驱马走起。马儿伸展四蹄,慢慢地跑了起来。

阿珞显然还很不习惯这等颠簸,也有些害怕,身体略略僵硬。但当超过兄长他们三人的时候,她不由咯咯笑了起来,回头望他们。

阿誉和阿谌自是不愿意被抛在后面,连忙策马来追。

兄长见得如此,终于着急,大喊道:“你们二人慢些!阿黛!你也慢些,莫带着他们乱跑!”

我听着那话,想起小时候他气急败坏地在后面追着我的样子,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处田庄,也是祖传的。上官家累世经营,拥有的田宅不少。照例说,父亲这一支是大房,田土也应当最多。不过从我的曾祖父开始,大房这一支已经在京城定居,不怎么回洛阳打理。加上京城周围也有许多田宅要照料,于是洛阳这边的,不是给族里做了公田,就是转赠他人,久而久之,只剩下了二百余亩。

这数目,是我在抄家前,机缘巧合之下看家里的账目看到的。当时还惊讶了一番,说我们家在京城周围的田庄,千亩以上的有好几座,不想原来在洛阳老家的地竟这么少。

兄长那时说,就算剩这些,其实也不少了。我们家名下的都是好地,就算将来京城这里什么也没有了,回洛阳老家去,也能过上殷实日子。

没想到,一语成谶。

当下,我们已经脱罪,但父亲的案子还未重审完,京城的国公府名下所有东西仍被封着。能依靠的,只剩下了洛阳的祖产。

我问兄长:“我们家的田产,从前都是谁人在打理?”

兄长道:“交给了这边的上官家族长,我记得名恭,与父亲是堂兄弟。从前,他还为了他儿子做官的事,来过我们家几次。”

我想了想,并无印象。

“如此说来,他儿子也在京中做官了?”我问,“做到了什么职位?”

“不记得了。”兄长说着,不由苦笑,“当年虽说不牵连族人,但其实不可能不牵连。据我所知,好些族人都因得各种名头丢了官,至今也不曾复任。”

这个,我也知道。

父亲是棵大树,多少人攀附在上面,他倒下的时候,就有多少人跟着落地。虽然父亲的亲信,许多都投奔到了萧纯那边,改头换面重新呼风唤雨,但姓上官的人,等于头上戴着个帽子,不可能为董裕等人所容。

说着话,远远地,出现了一大片的村舍。

从前我跟着家人到这里来的时候,就从家人的口中得知,周围举目四望,望不见的和望不见的,都是开国时封给上官家的。许多年来,上官家衍生出众多支系,依靠着这祖产聚族而居,成了一处村落,名上官里。

我们家在上官里的宅子,就在最中心的位置。

当年我每次到这里来,都是因为祭祖。跟着大人们拜这个拜那个,心不在焉囫囵了事。这一次来,则不得不认真地打量周围。

那祖宅,一共三进的院子,中规中矩。远远的,我能望见屋顶上已经长了草,可见这几年也没有人打理过。

不过,上官里并未因为这祖宅而显得落魄。

因为这里比我家祖宅光鲜的宅子有不少,一座接一座,鳞次栉比。

这倒不出乎我的意料。族中除了父亲这一支之外,累世做官的还有不少,族人们各显其能衣锦还乡,将漫不经心的国公府产业比下去也实属平常。

路边,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经过之时,有些老者正坐在树下纳凉,见到我们,他们纷纷张望而来。

忽然,一名老者起身走来,将我们叫住。

“郎君!”他走到兄长马前,睁大眼睛望着他,又惊又喜,“敢问郎君,莫非是国公府的大公子谚郎?”

兄长定睛看了看,忙下马来,道:“侄孙顾着行路,竟不曾认出三叔公,三叔公莫怪!”

老者笑呵呵,道:“当年一面之缘,不想谚郎还记得老夫。”

兄长又招呼我们几个过去,对我说:“前些年外祖父生病,我到洛阳来探望,顺道去祠堂里祭拜。那时,正是三叔公过来帮的忙。”

我了然,忙带着三个弟妹上前行礼:“侄孙见过三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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