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欣然接受
“我明白了。”
黎问音灵机一动。
“需不需要我找个机会组织你们俩握手言和?”
尉迟权:“?”
他忽然失去了很多力气和手段,人明明是坐着,身形却莫名蹒跚消瘦起来,低眉不语地默默收手翻开菜单,默默地看。
朝黎问音抛媚眼她都会以为自己是在眨眼求救。
十分担忧的黎问音发愁地说道:“很有必要啊,又又,你别回避我的视线,说真的,你也确实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人际关系,别树敌太多,尽量友好和平共处。”
小狗宝宝很担心你,发愁变成反派可就不好了,不要变成树敌万千的大反派啊。
“怎么和他和平共处,”尉迟权忽然发问,“互称哥哥弟弟吗?”
“诶,”黎问音赞同地比了个大拇指,“我觉得这个不错。”
尉迟权:“......”
黎问音出生的时候剪断的不是脐带是情丝。
——
“所以最近特殊生制度改革进行的怎么样了?”黎问音好奇地问,“我听即墨副会长的意思,往届的特殊生和学生会关系不太好?”
尉迟权回答:“嗯,有些过节。”
“为什么啊?”
黎问音有些想不通。
特殊生作为被摇号来的幸运平民生,和其他学生和老师们天然就有阶级差距,学生会维护学生权利,对其他学生不管大世家小家族的少爷小姐还是特殊生都一视同仁,按理来说,特殊生应该偏向喜欢学生会一点的啊。
尉迟权看了看周围:“我们换个包厢说。”
涉及学生会机密?
黎问音没多问,点头跟上去了。
换到一间放有熏香的包厢后,尉迟权这才开口:“因为黑色金字塔。”
“那个霸凌用的等级制度?”
黎问音思索了一下,皱眉。
“是不是因为特殊生无权势背景,魔法基础也相较于其他人薄弱很多,很容易被选做霸凌目标?”
尉迟权:“嗯。”
黎问音:“那和学生会是什么关系?学生会难道也参与了?”
“没有,但也差不多了,”尉迟权缓声,“他们目睹了一切,却什么都没做。”
上一届学生会长是一位过于优柔寡断的人。
他踌躇不决,犹豫摇摆,下不去狠心处罚施暴者,做不到全面地维护受害者,不愿看到祸事发生,又没能力全面禁止。
其实在之前邢祈一事上就能看出来了,他明明抓住过邢祈,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体谅他的难处,把邢祈的事收进黑档案存放,训诫处罚后放邢祈走了,结果后面邢祈就伪装成睿渊,差点酿成大祸。
面对黑色金字塔,他也是迟迟不肯下决定清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无异于放纵。
“这不是违背了学生会的初衷了吗?”黎问音狠狠皱眉,“禁止霸凌一事,到底有什么好犹豫的。”
尉迟权点头认可:“是,所以很快,就引起了我们的怒火。”
——
黑色金字塔制度存续好几年了,它就是一种极其简单粗暴的霸凌等级制度,将人直接明了地分成三六九等,一级压一级,越往高处权力越高人越少。
霸凌是从小到大,无处不在的。
课本上涂鸦乱画,午睡时将冰凉液体倒入后脖颈,集结一伙人故意坐在身后大笑着说坏话,在寝室里故意把人衣服弄脏,鞋子踢乱,往魔药里加别的东西。
这些事,单个拎出来,就是很小,好像每一件都不能过重地处罚什么,但是足够让人一点一点的崩溃。
往大了,那就是把人锁在屋子里,强迫进行私斗,殴打人身体,给人灌恶搞魔药。
这都是霸凌。
屡见不鲜,无处不在。
——
即墨萱刚入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名为纪欣然的特殊生,是高她两年级的学姐,给予了她很多帮助。
即墨萱从小混迹在各种尔虞我诈的大家族纷争中,她又硬又傲,脾气还有些暴躁,成天面对家里“兄友弟恭”的局面,还得费尽心思打败周家,她没有主动结交人的习惯,遇到事了也从不求助于其他人。
特殊生学姐纪欣然是即墨萱来到学校后第一个新朋友。
她作为迎新生的学姐代表之一,温柔体贴,随和大方,刚好在同一院校,纪欣然经常来找即墨萱玩,两人很快就成了朋友。
谈梦想,谈目标,谈生活琐事。
因为纪欣然特殊生的身份,即墨萱也不用顾忌家族斗争,可以放松下来和她相处。
直到,即墨萱升到二年级,同年,尉迟权入学。
“发生什么了?”黎问音紧张。
尉迟权抿唇:“纪欣然失踪了。”
“失踪?她是不是......”黎问音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嗯,如你所想,”尉迟权颔首,“纪欣然被选做黑色金字塔霸凌目标了。”
黎问音哑然。
——
发现好朋友被霸凌的即墨萱非常的愤怒。
她发现了隐藏在学校阴影里庞大的丑恶的黑色金字塔,在这个里面,丑陋的霸凌者畅饮着恶意在狂欢,阴沟里的臭虫在喧嚣。
而即墨萱是站在阳光里的人,她因为过硬的家族势力,且她本身正气凛然不会作恶,成为黑色金字塔白名单上的人,没有拉她入伙,让她见识到这些。
即墨萱,周觅旋,和刚入学的尉迟权和纳兰风等将来学生会成员,便开始着手调查失踪的纪欣然。
一调查,发现牵连出无限肮脏。
纪欣然不是因被霸凌而失踪的。
她一直以来,都在被霸凌,从她入学起,持续到和即墨萱相识,再持续到现在。
从言语羞辱开始,再到时不时的恶作剧,再到对她施法取乐,故意把伤留在即墨萱看不见的地方。
威胁纪欣然不许向即墨萱求救,如果被他们发现,纪欣然校外的爷爷奶奶就有危险了。
纪欣然最终按照了他们的要求没有任何求救,她经常和即墨萱一起玩,是毫无杂念的纯粹友好。
因为即墨萱背景过硬,纪欣然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她唯一的喘息时间。
当然,那些人也禁止纪欣然过多地找即墨萱,以她校外的爷爷奶奶威胁,说着即墨萱再厉害也不可能永远护着她爷爷奶奶,杀两个普通人对他们来说还是简简单单。
纪欣然听话了,没有求救,没有表现,一面默默承受着重重霸凌,一面在与朋友的相处中获得喘息。
“这是纪欣然失踪后我们调查出来的成果,她最后也没有留下任何求救暗示,只在常用的笔记本封面上写了一行字。”
尉迟权说道。
黎问音:“什么?”
尉迟权抬眸看她:“「我在吼叫」。”
温柔文静,默默承受着的,皎洁月光一样,不声不响的纪欣然学姐,在笔记本封面上写着:我在吼叫。
无声的怒号。
——
黎问音非常愤怒。
“即墨萱非常愤怒,她一定要为纪欣然复仇。”
尉迟权接着说道。
“就有了后来让我一路打上去的计划。”
听说纪欣然不是失踪,而是受不起霸凌决定退学了。
当时的学生会像扶不起的阿斗,缄默的帮凶,即墨萱纳兰风等人一腔怒火地想着一定要肃清整个学生会,建造一个全新的。
于是二年级的即墨萱和周觅旋入了学生会实习,尉迟权上官煜等人则在外故意犯事,里应外合,一步步清剿黑色金字塔。
“当时原先站在塔尖的有三个人,代号分别是「喜鹊」「白鸽」「青蜂」,”尉迟权说道,“其中,「白鸽」经常在挑衅我们。”
“挑衅?”黎问音皱眉,“还敢挑衅?怎么做的。”
尉迟权低眸。
“手段很恶劣,大肆地宣扬他们是怎么欺凌纪欣然的。”
“如何用滚烫的魔药泼她的后颈,如何恶意施咒让她噩梦连连,如何割划她的手臂,欣赏她绝望痛苦的表情。”
“「白鸽」还写了挑衅信,张贴在四处。”
黎问音愕然。
——
「我始终认为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她活该。
愚昧无知,卑微懦弱,恶心人的善良令人作呕。
哈哈,活该,活该。
我们撕烂她的衣服,炸开她的耳朵,在她的饭里加入老鼠药,推开浴室门拍她的丑照。
活该,活该。
谁叫她不知道一开始就乖乖顺从,无谓的反抗,无力的挣扎,浪费人的时间。
我们掐住她的脖颈,撕扯她的头发,扔到冰冷的地窖里听她哀嚎。
活该,活该。
【「白鸽」留】」
——
黎问音听得气的脑子都要烧掉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白鸽」四处张贴纪欣然被欺凌的具体事例,我们很快列出来了一个名单,分析出来了欺凌过纪欣然的一百六十八个人。”尉迟权道。
“一百六十八?”黎问音心脏猛地一颤后意识到什么,“就是你打的那群人吗?”
“嗯,”尉迟权沉静地看向黎问音,“过了不久,我当上了那个所谓的校霸,配合着即墨萱他们一起,找出了当年的塔尖「白鸽」「喜鹊」「青蜂」。”
——
清剿结束,收押三大塔尖的那一天,众人同庆,大快人心。
即墨萱虽然还是学生会的实习成员,但以她的能力和家世,只要到了三年级,就必定可以升到高层。
所以她基本算是学生会代表之一,亲自出面收押审判这三个罪大恶极的人。
这是为了好朋友纪欣然报仇的重要时刻。
即墨萱穿的很正式,很隆重,戴着纪欣然曾经送给她的胸针,义愤填膺地亲自去收押审判这三个人。
她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为了被迫退学的好友,为了天下正义。
即墨萱摘下了痛恨至极的霸凌者「白鸽」的面具。
发现。
她是纪欣然。
——
黎问音心脏停跳一瞬。
“为、为什么啊,她不是......是双胞胎仇恨?还是被洗脑,亦或者失忆......”黎问音人直接傻住了,愣愣地呢喃。
尉迟权低眸:“我们都希望,但可惜不是。”
——
「白鸽」就是纪欣然。
被霸凌是真,成为霸凌者也是真。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故事,纪欣然一开始就是纯粹的受害者,因为特殊生的无权无势,因为性格的善良温润,她被选做霸凌目标。
辱骂,殴打,各种霸凌,她都真真切切地在承受着。
唯一和即墨萱想象的不一样的是。
故事后面的纪欣然,没有如皎洁的月光一样,坚守住自己心中的正义。
她加入了,认可了,欣然接受了,一步步攀登上去,成为了新的霸凌者,霸凌制度的拥护者。
纪欣然始终都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主动失踪,给即墨萱留下一个“温柔悲惨的好学姐纪欣然”形象,却又以「白鸽」名义,站在当初霸凌者的视角,疯狂地分享散布当初那些人对自己的行径。
仿佛这样,能让她获得些许快意。
纪欣然笑着骂自己当初反抗挣扎的自己愚蠢,笑着一遍遍地写着活该,笑着玩味恶意调侃着自己受过的伤。
好像这样,就能体会到当初霸凌者的快感,自己身上的伤就不会痛了。
纪欣然曾说,和即墨萱的相处时光是她唯一的喘息。
其实是在即墨萱身上,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真好啊,正义,凛然,一往无前的坚定。
面具揭下来的那一刻。
纪欣然看着直接错愣呆住的即墨萱,只是简简单单道了一句:“恭喜。”
恭喜你成功坚守了我没做到的正义。
恭喜你制裁了我。
也恭喜我自己,是栽在正义的你手里,而不是其他恶心的内部纷争。
纪欣然没有抵抗,没有挣扎,仍然欣然接受了自己作恶太多而降下的惩罚,诚恳地交代了自己一系列霸凌行径,对此没有丝毫怨言,坦然无悔,似乎对是即墨萱处罚自己的结果很满意。
即墨萱却直接怔住了,凝固着站着,良久说不出来一个字,眼睛都忘了要眨。
在审判之时,面对即墨萱,纪欣然只平静地提问了一句:“坚定如你,也会因为认识了我这个人而产生一丝的动摇吗?”
即墨萱沉默不语,没有看她。
纪欣然则接着说道:“不要动摇。”
——
“怎么会是这样......”黎问音要听不下去了,“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她会后悔吗?她要是早点知道即墨副会长很厉害,完全可以救她,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即墨萱很难得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后来对纪欣然的审判,是周觅旋去的。”
尉迟权接着说。
“周觅旋问了她这个问题,问她会不会后悔。”
——
纪欣然说不会。
她很坦然地坐在镣铐桌里,平静地托腮望着窗外停落的白鸽。
她说,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想试试当霸凌者是什么感觉的。
当初的自己很无辜,什么都没有做错,没有惹任何人,那些人却还是那么执着于欺凌自己,一定是能从欺凌中获得很大的快感吧。
纪欣然说,她还是很想试试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快感。
“然后你获得了快感吗?”周觅旋问她。
“没有。”
纪欣然笑着将目光从窗外的白鸽上收回来。
“我发现,欺凌别人,还是不如和即墨小姐相处的时光快乐。”
“可是当时的我,是一定要试一试,停不下来的,我不理解,我就不死心。”
“没办法了。”
纪欣然说着说着,两手一摊,窗外的白鸽扑棱了一下翅膀,飞走了。
“就这样吧。”
“我认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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