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6番外（五）记住你就好
我躲在暗处见到我仰慕的圣僧被人变成野兽关在笼子里完全不能忍受，于是准备毒死看押圣僧的官兵。
我刚想行动，圣僧的声音飘来：“孽障，住手！”
我说：“我不能住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辱！”
圣僧沉声道：“你不住手你就觉得是在帮我吗？你这是在害我！一切自有天数，我不会有事的！”
一直沉默地跟着我的少年爆发了，他冲着圣僧怒吼：“一天到晚就是织儿连累你了！
要不是我们这一路保护你，就凭你拿着个紫金钵盂、披着件锦襕袈裟，被坏人盯上，还没出东土大唐的地界你就死上一万回了！没见过你这么不懂感恩的人！
织儿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圣僧保持沉默。
我拦住怒火冲天的少年，对圣僧道：“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你这次如果死了的话，不是转世，而是飞灰烟灭！
你以为那个妖怪只是单纯的把你变老虎？不是的，他已经和国王王后达成协议要一起吃了你，我必须带你离开！”我挥一挥衣袖，空气里全是毒气。
圣僧看着满地被我毒死的尸体，一遍又一遍骂我是孽障，悔不当初。
我心里一寒，是悔不当初救了我吗？
我的心从来就没有这么冷过，好像在冰天雪地里，穷尽一生也等不到春天。
就在这一愣神之间，星宿老怪察觉到不对劲赶来了。
他发现我在坏他的好事，拿着剑向我刺来，可我沉溺在圣僧的“悔不当初”四个字里不可自拔。
少年大叫一声，提醒我当心，挥舞着双剑迎了上去。
我清醒过来，结下天罗地网将星宿老怪网住。
星宿老怪是正神下凡，比我们这些小妖精厉害多了，一把就撕碎了我的天罗地网。
大概是恼恨我救圣僧又把他围困，举着手里奇怪的兵器向我直刺过来，我想逃却根本就来不及。
少年飞身抱住我护在我的身前。
我眼睁睁的看着星宿老怪的兵器从背后穿透少年的身体。
少年吐出好几口血来，将我的素衣染红。
星宿老怪要来取我的性命时，圣僧的大徒弟及时赶到，和星宿老怪打斗起来，四周很嘈杂，可我什么都听不见，我眼里只有奄奄一息的少年。
我用手去堵他后背心的血窟窿，却怎么都堵不住，鲜血从我的指缝间潺潺的流了出来，我哭着央求少年别死。
少年艰难地抬起手来抚摸我的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那份温柔眷念我就没有在哪个男人的眼里看到过。
我哭得更凶了，都要哭出一条长江了。
他对我微笑，喊我傻丫头，要我不哭，他说他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他还说，他能为我而死，不枉他来尘世走一遭，他说他现在很幸福。
他的手在胸口按了一下，把手掌对向我时，掌心多了一粒圆润的像红宝石一样的东西。
他虚弱的对我说，如果我还想让他陪伴在身边，只要把这颗内丹按进胸口，只要他的灵魂没有灰飞烟灭，他一定会来到我身边，守护我、呵护我。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不停地掉，看着少年在我怀里死去，看着他变成一只大蝎子。
我抬起泪眼，不知什么时候圣僧的大徒弟已经收服了星宿老怪。
圣僧盘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为那些被我毒死的官兵超度。
我抱着大蝎子一步一步走到圣僧面前，缓缓地跪下，流着泪央求圣僧也给他超度超度。
在没有到达五指山之前，少年为了帮我保护圣僧杀了不少人类强盗小偷之类的人渣，他死之后必定下十八层地狱，被烈火油烹，我不想他受苦，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圣僧对我不理不睬。
我等了许久，等到绝望。
我抱着少年的尸体回到了温泉那里的紫竹林，亲手将他埋葬。
我伸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他的坟墓，跟他说，等我护送圣僧平安到了西天我就会回来陪他，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我继续暗中保护圣僧，尽管我知道我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根本就保护不了他。
但我不想圣僧万一在取经路上有个好歹我永生心难安，所以哪怕力量再弱我也要拼尽我的全力去保护他，只为心中那点残存的爱恋。
以前我暗中保护圣僧有少年陪着我，现在我一个人孤孤零零的跟在他们师徒身后，夕阳常常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以前少年在的时候，总是他去弄吃的，现在他不在了，前方师徒四人在吃化来的斋饭，而我在嚼苦涩的树叶。
圣僧的几个徒弟倒是给我送了几次饭，我问他们这饭是不是他们的师傅让他们送来的。
他们摇头。
我说，那我不吃了，我觉得树叶很好吃。
我看着不远处的圣僧，他对谁都慈悲，唯独对我心狠。
不知不觉到了女儿国，圣僧被女儿国的国王给扣了下来。
因为女儿国的人全都是人类，不是妖精，圣僧的三个徒弟不能杀了她们上路，师徒四人被困在了女儿国。
我现了原形，变成了蜘蛛挂在房梁上。
自从我修炼成人身之后我很讨厌圣僧看见我的真身，可自从少年死后我管我是什么形象出现在圣僧的面前！
七八只小虫小心翼翼避开我结的网往前走，边走还边交谈。
“唉！还圣僧呢，面对女王的深情百般不忍伤害女王，却不知女王并不是真的想和他做夫妻。”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我一只脚一挥，甩出一根蜘蛛丝把那几只小虫全都捆到了自己跟前，让他们把他们所知的全都告诉我，不然我把他们全都吃了！
那几只小虫差点吓得晕了过去，马上把他们所知的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
原来那个女儿国的国王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打算先让圣僧做她的丈夫，等她年老色衰之后她就吃了圣僧，从此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我不禁感慨，人类的心永远比我们妖类更恶毒。
我忙垂下一根丝，吊在圣僧的耳旁，把我从小虫子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他，让他快走。
女王看见我了，花容失色的大喊大叫，让圣僧把我用鞋底拍死。
圣僧不杀生，让我赶紧走。
我都已经顺着边边角角准备离开了，可女王却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叫来许多宫女，命令她们把我打死。
我早就看不惯女王一身婊气，可是因为她是人的缘故，圣僧对她百般怜爱，生怕伤了她的心。
既然是圣僧喜欢的，哪怕我再不喜欢，我也不敢伤害。
可我都要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对我赶尽杀绝！
我只是个妖精，不懂得克制感情的妖精，说炸就炸！
我发出一声怒吼，变成人形，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而下，要将整个女儿国笼罩，大网落下，这里将无一个人类活口。
圣僧失望透顶的看着我，沉声道：“那日真不该救你，以至今日将要生灵涂炭，我既救得你，我也能杀得你！”
他话音一落，咬破食指，血流如注。
他用那根流血的食指在空中飞快的鬼画符，刹时空中出现一个个艳红的梵文。
那些梵文是有形的，碰到我的天罗地网，天罗地网四分五裂，碰到我，我的肉身灰飞烟灭。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圣僧看了片刻，又抬头看向天空一片片像轻纱一样飘落的网，忽然笑了。
少年总说我困在情网里，现在好了，网破了，情也该碎了。
我的灵魂在空中转身离去，临走时看都没看圣僧一眼，不是只有他会失望，我也会的，我的心冷了，彻底冷了。
尽管圣僧出手的很及时，可是还是有许多女儿国的子民死在我手里，因为我一生气我的毒性就会散发，在毒气之内的人必死无疑。
背后圣僧一遍又一遍念着大悲咒，我知道，他在超渡那些枉死的人类，而不是我，他渡任何人都不会渡我的！
他心中有众生，却唯独没有我，我心中没有众生，却唯独有他。
可那已经都是过去了，我的心里不再有他。
我的灵魂飘回了紫竹林，我静静地踡在少年的坟上，就像以前在取经路上夜深露重时，熟睡的我会下意识的滚到少年的怀里取暖一样，这世上只有他肯给我温暖。
我一只手抚摸着少年的坟墓，对他说，我和他很快就会相逢的。
我抬头，看见喜鹊叽叽喳喳的飞向夜空，恍然记起今天是七夕，人间的喜鹊都飞到天上给牛郎织女搭桥去了。
缘份是道桥，没有桥，也只能在河这边往那边张望。
我离开时，有合欢花落满身。
我很惊讶，少年的坟墓四周全都是紫竹，哪来的合欢花？
我扭头，看见少年的坟头上长出一棵合欢树，合欢花开得如火如荼，如一团朝霞，那么美，那么柔。
经过几天几夜的跋涉，我来到了奈何桥边，我把少年留给我的那颗红珠子按进我的心房，然后笑着对孟婆说：“给我来十碗孟婆汤。”
我要多喝几碗孟婆汤，把前尘往事全都忘掉，只要记住少年就好。
孟婆没有一丝的诧异，微笑着点头说好，我想，原来像我这样伤心绝望的人这世上并不止我一个。
还好，我还有少年，我以后生生世世都会和他在一起，他说过，只要我把那个珠子按进心房，哪怕天涯海角他也会奔赴到我的面前。
一阵风吹来将我紧紧拥抱，我一口气喝下了整整十大碗孟婆汤，然后迈步走向奈何桥，奈何桥那边有个少年在一直一直等着我……
而我不知道的是，当我死掉的那一刻，一直背对着我的圣僧喃喃低语：“你怎知我渡人不渡你，你怎知我在红尘生生世世的轮回，不渡万人而只为渡你一人？”
圣僧看着我消失的方向，慢慢展开握着的拳头，拳头里有一滴泪，我晶莹的泪。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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