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丝路春

孟知嬅讪讪笑道：“臣女早就想尽地主之谊，款待王爷。只因我们府上近日事情太多，又听闻王爷身体不适，所以不敢叨扰，是臣女疏忽了。”

她目光微闪，含笑问道：“不知王爷身子如何了？现在可还在吃药？”

“我吃着药，赴宴应酬自然是不行，但同孟小姐吃顿便饭，还是可以的。”萧晏泽倚靠在圈椅上，右手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孟知嬅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搜肠刮肚地想着，萧晏泽如此步步紧逼是何意？

她脑中蓦然想起那日祖父和父兄所说，萧晏泽不能有子嗣，他若对大位有心，只能先推一个皇子出来争储，将来再徐徐图之。圣上已向天下人明示，他想铲除孟府，而萧晏泽却屡次伸出援手，说明他已有异心。

争储一事，因索魂堂，已斗到明面上来，而同他走得最近的萧容珩此时却在太后宫中抄写佛经，这是不是他刻意安排的？如若是他刻意安排，那么他今日如此，是否也是刻意为之，要他们孟府一个明确的态度？毕竟祖父并未同他私下交谈过，岐山王同孟府之间，都是由她在传递着双方的讯息。

想到此处，她郑重对萧晏泽道：“王爷肯赏光，臣女感激不尽。王爷救过臣女的性命，祖父及父亲都想宴请王爷，当面致谢。只是孟府如今处境艰难，他们不方便出面，但祖父之意，王爷助得孟府度过此关，孟府定以王爷马首是瞻，倾力辅之。”

萧晏泽歪着头看着她，眸底幽深，半日不做声。

孟知嬅想了想，又道：“臣女知晓王爷做事的规矩，要的是诚意，不知王爷此番要的诚意是什么？”

萧晏泽的抬眸，望着她发髻中的大雁玉簪，那颗霓光青曜石同她泛着光泽的乌发交相辉映，相辅相成。他轻轻一笑：“诚意么，我还未想好，待我想好了，自然会同你祖父或者父亲说。”

孟知嬅微微一愣，转念一想，他所图的乃天下大事，自然是要祖父和父亲的承诺。

“知嬅姐姐，你快过来看看，这匕首好生锋利。”那边杜梅若向她招手道。

孟知嬅巴不得地立刻起身过去。

沈明川摇着扇子走到亭中，坐在萧晏泽的身旁，笑问道：“为何是她？”

萧晏泽依旧右手撑着头，眸中映着那个曼妙的身影，缓声道：“我母后当年太过心善，被他拿捏住，以至我们母子落得宫里宫外互为掣肘，我不希望我身边之人，再步我母后之路。”

沈明川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同他望着孟知嬅，笑道：“如此说来，她倒是不错的。”他说着话，把扇子收起，拿起桌上造型奇异的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萧晏泽面前，端起一杯慢慢喝着。

那边杜梅若正在给孟知嬅演示那戎狄匕首是如何锋利，她握住匕首一挥，一块羊肉立刻掉落在地上。

平成忙捡起来，顾不得烫，吹了吹，就把羊肉塞到嘴里，一面含糊说道：“杜小姐，这是从漠北带回来的羊，可不能浪费了。”

杜梅若没理会她，把匕首交给孟知嬅，说道：“知嬅姐姐，你试试。”

孟知嬅依言拿着匕首试着割下一块羊肉，笑道：“这匕首果然锋利。”

萧晏泽叹了一口气：“天天跟梅若这傻丫头厮混，挺聪明的一个人，什么就不开窍呢？”

“不开窍？”沈明川狐疑地看着他眉头微蹙，又看到孟知嬅在那边言笑晏晏，他旋即明白过来，扑哧一笑，慢声吟诵：“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萧晏泽一个眼神扫过来，沈明川立刻噤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笑道：“人家家里四面楚歌，没有心思在这方面实属人之常情，这事急不来。”

“不急。”萧晏泽似是说此事，也是说他事：“我们筹谋了那么久，如今孟府把火点了起来，我们得让这把火烧得更旺。”

沈明川摇着扇子的手顿了顿，他没想到萧晏泽就把话题转到正事。他脸上的嬉笑之色收了起来，笃声道：“放心，明日之后，上京会更热闹。”

那边平成不知道说了什么，杜梅若跑到六角亭里，用力地嗅着：“沈大哥，这是你从漠北带回来的酒么？”

沈明川挑了挑眉：“正是漠北的丝路春，你要尝尝？”

“自然要尝尝。”杜梅若眼巴巴地望着那酒壶。

沈明川笑着斟了一杯给她：“慢点喝，后劲很强的。”

杜梅若接过，抿了一口，仔细品了品，眉开眼笑地道：“入口绵滑，好喝。”

她端起酒杯，一气喝完，自己又斟了一杯，端过去给孟知嬅。

孟知嬅以为同上京日常喝的酒一样甘甜绵柔，便一气喝了半杯。酒一入口她才知道竟是如此凛冽，她囫囵咽下，叹道：“好厉害的酒。”

剩下的半杯她给了杜梅若，不敢再喝，杜梅若笑嘻嘻地一气喝完。

沈明川拿两壶出来给平成他们，平成倒了一杯给蓝夜：“这是漠北的烧白干，你尝尝。”

蓝夜拿着酒杯，正犹豫要不要喝，一旁的关山月早已一仰而尽，他索性也一气喝完，砸着嘴赞道：“好酒。”

羊肉烤好，诸人都围在炭火堆边，平成先切了薄片放在碟子，递给孟知嬅和杜梅若，而后又切了几块大的，用铁签穿过，递给萧晏泽，然后是沈明川。

杜梅若笑道：“这漠北的羊同我们上京这边的羊不一样，膻味极轻，炙烤后单撒一点盐就很好吃了。”

孟知嬅想起那日在春熙楼，萧晏泽所说的漠北之羊的美味。夹起一块慢慢嚼着，果然肉质鲜嫩，膻味极轻。如能蘸着那漠北特有之酱汁，不知又是何等美味。

只可惜漠北之路尚未打通，半日闲里的菜肴名册未能将漠北之羊记录上。

她因早起只喝了半碗红米粥，午饭未得吃就被杜梅若拉了出来，腹中空空，又有半杯烈酒下去，她只吃了两块羊肉，就觉得酒开始上头了，有些口干舌燥。

关山月和绿枝她们正吃得高兴，杜梅若和沈明川聊着漠北的事兴致勃勃，她不想打扰他们，便扶着圈椅站了起来。

蓝夜问道：“主子，什么了？”

孟知嬅笑道：“没事，我到亭子里去喝杯茶，你吃吧。”

她慢慢走向六角亭，只觉得脸色如火烧的烫，头开始发沉，脚下有些打漂。

她极力稳住自己的身子，终于走到亭中，她看到椅子就在眼前，伸手想扶住，竟抓空了，她的身子往前一倾，就要向前摔下去。

背后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把她往后一带，她跌落进一个怀抱中，一股雪后青松的淡香立刻将她包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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