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魏三妹
抬头一看,我先是皱了皱眉,而后侧头看向魏婆婆的怀里,再三确认我没有看错。
这堂屋的供桌上,竟然放着两个更大的奖杯,而且颜色更鲜艳。
其中一个明显是镀金的,或者是其他工艺,造型也更奢华一些,另外一个应该是镀铬或者镀银?总之比起魏婆婆怀里这个奖杯,都明显上档次。
魏婆婆手里这个,就是个铜皮壳子,而且时间长氧化严重,颜色显得暗淡沉闷。
我走上前去,就见金色奖杯上写着:
XX市第九届儿童围棋大赛,第一名,魏大鹏。
银色奖杯上写着:
XX市第九届儿童围棋大赛,第二名,魏二鹏。
此刻我再回头看向魏婆婆怀里的奖杯,豁然明白我之前看奖杯上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奖杯上是没有标注日期的,小城奖杯上的1982应该是别人刻上去的。而且他的奖杯是第三名。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魏婆婆缓慢的走到我身后,说道:“我们村的棋艺传承了几百年,这期间出现了很多有天赋的人。”
“魏家算是其中之一,魏家两个孩子比小城大一点,学棋比小城早一点,他们都有名师教导,还有家传因素,总之进步很厉害。”
“那时候,小城还很小,小到勉强知道围棋的规则。”
“可是他家里穷,比不上魏家的财力,能支撑孩子的兴趣爱好,想学什么学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小城家里连一副围棋都不舍得买。”
“小城就站在人群里,就站在核桃树下,看他们下棋。”
说到这,我愣了一下,因为之前我踩点的时候,发现整个村子里,大多都是杨树,梧桐树,枣树,至于核桃树只有一棵,就是小城家里那个。
但我感觉,那好像不是小城家?
“这里边究竟怎么回事?”我轻声问道。
魏婆婆看了一眼苍凉的院子,将多年前的一幕幕徐徐道来。
树冠遮天的核桃树下,一群七八岁的孩童围绕着两个人,将两人几乎围的水泄不通,那下棋的两人不见得水平有多高,但两人的对弈足以吸引这群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春去秋来,几个年头过去,当年那个连规则都不懂的孩子,硬是靠着双眼看,耳朵听,脑子想,在没有任何实操的情况下,坐定后下的第一盘,打赢了村里最强的棋手——魏大鹏。
魏大鹏年长他三岁,可却比他早学了不止三年围棋。
那天,魏大鹏不服,非要再赢回来。
两人就在这棵核桃树下,一直下,一直下,下到两边的父母来了,下到两边的爷爷奶奶也来了,魏大鹏从小没输过,因为家境优渥,他是村里的孩子王,他从来不知道输的滋味。
他不服,他一定要赢过来。
可那时的姜小城也是个孩子,哪里懂得人情世故?在他眼里,下棋无贵贱,棋盘如战场,坐下来就是要分胜负的,就是你死我活的,这怎么可能放水呢?
魏大鹏的父母看不下去,孩子坐在这不吃不喝,输了就再来,下到月上枝头,下到星光满地,点上蜡烛火把还要继续。
可眼见孩子额头上的汗珠还在不断的往下滑落,照这么下去,魏大鹏不等走出盛世村,恐怕那颗想要下棋的心,就要碎在这里了。
所以魏大鹏的父母私下就找姜小城的爹妈,因为魏家有钱,这姜家还欠他们几十斤麦苗没还,意思是:你给你们家孩子说一声,让他稍微让让,让大鹏赢了,这种子钱,咱就不提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是不是?
正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小城的父母都是没有眼力见的乡下人,扁担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字,一听只要下棋输了就能不用偿还种子钱,这好事还用说?
他们就悄悄的俯身在小城耳边,说让小城让让。
不成想,小城心性单纯,只说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温良恭俭让那一套不适用在这里。
两个孩子下到后半夜,下到熬不住,村里人都来看热闹,都来劝,魏大鹏更是下不来台了,说什么也要下到底。
末了,还是魏家的小女孩,魏三妹,悄悄跑到小城身后,拉了拉小城的衣角,小城侧头时,她双手捂在嘴边,在小城耳边轻声说:“小城哥哥,你让让我哥吧,好不好?”
这魏三妹,虽然也是魏家的孩子,但她却从不因家族昌盛而仗势欺人,要知道在农村乡下,很多地方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所谓法律?
屁,谁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在乡下就是谁家孩子多,谁家说话就硬气,讲道理咱嘴笨,不服咱就打。
魏三妹没人敢惹,同样她也不欺负任何人,很多时候小城被人欺负时,魏三妹都会主动站出来为小城撑腰,甚至还拿自己家请的老师所写的棋谱,悄悄给小城看。
这些,小城都是谨记在心的,所以哪怕是爹娘说了都没用的事,魏三妹小声说了一句之后,魏大鹏赢了。
说到这,魏婆婆眼仁颤抖,长叹一声看向天穹,“那是小城这辈子,唯一输过的一次。”
等等……
恍然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有一些新的疑惑。
不出意外的话,当年那个小女孩魏三妹,应该……就是眼前的魏婆婆吧?
照这么说的话,与她几乎同岁的小城,今年至少也得七八十岁,怎么灶房里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是个十多岁的孩童?
难不成,在许多年前,在小城十几岁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看来,我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所有谜团正在解开,整个故事即将进入闭环。
“后来呢?”我轻声问道。
后来小城的棋艺愈发的精进,十里八乡已经找不到对手了,等到市里举办比赛的时候,村长本来想让小城替盛世村出战,可是……
魏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次好机会从眼前溜走,所以他们故技重施,还是先找到小城的父母,许以重金,只要小城放弃这次比赛机会,以后咱就是一家人。
可小城不想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求父母,父母不听,只说看了几本破书,脑袋糊涂了?庄稼人就该好好种地,把地种好,比什么都强。
小城又去求爷爷,他跑到爷爷家里,在院子里那棵核桃树下,他给爷爷跪下了。
因为他知道,家里唯一还有威严的,就是爷爷了。
他跪倒那一刻,眼里含泪的看着爷爷,他死死盯着爷爷的嘴唇,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句话将是他命运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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