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问询已经结束，甚至连问询的对象都消失了，但姬灭厌和魏玄秒依然坐在问询室里没有动。
一阵微妙的沉默过后，魏玄秒率先开口，问身边的姬灭厌：“你第一次遇到煞气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姬灭厌连思考的时间都省下，几乎脱口而出，然后反问，“为什么叫煞气？”
魏玄秒没有回答，顺着她的话问：“你不叫它煞气，叫它什么？”
两人都在不回答对方问题的基础上不断抛出新的问题，平静的语气背后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在酝酿和翻滚。
姬灭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先魏玄秒一步选择了妥协，回答道：“邪念。”
从恶念中脱离出去的邪念，曾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现在已完全不受她控制。
得到答案，魏玄秒紧跟着回答了姬灭厌的问题：“煞是凶恶不祥的意思，煞气就是指凶恶不祥的气息，普通人长时间待在有煞气的环境里，容易出现健康问题，情绪波动，破坏人际关系，异常则会在煞气的影响下变得十分凶恶，对人造成伤害。”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然后再继续：“我觉得你对煞气的作用总结得挺到位的，连我们这里最博学的荆姐都没你总结得到位——诱人犯错，使人疯狂，煞气不会直接对人和异常造成伤害，但总会引发一些不好的后果，在我看来比蛆虫还恶心。”
“同意。”姬灭厌淡淡地附和。
虽然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分离出去的部分，但姬灭厌的自我认知从一开始就摈除了煞气的存在，不会对它感到亲切，只会觉得它充满威胁。
所以，魏玄秒骂煞气，她不会有任何被冒犯到的感觉，只想鼓掌叫好。
“看来我们至少在应对煞气的问题上，立场是一致的。”魏玄秒说着，终于离开椅子站起身，然后面向姬灭厌，向她伸去一只手，“走吧，去向子鸣姐汇报一下情况，汇报完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姬灭厌抬手握住魏玄秒的手，借着她的力道站起身。
两人站得极近，是倾斜一下身子就能吻上的程度。
魏玄秒本能地想要后退，好让姬灭厌站得更舒服，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姬灭厌握在手里，且对方没有任何要松开的意思。
魏玄秒给了姬灭厌一个疑问的眼神，姬灭厌平静地看着她，问：“你是怎么消灭煞气的？”
“就……刷——的一下，然后砰——的一下。”魏玄秒先后做了个画符的动作和爆炸的动作。
姬灭厌不需要感知她的情绪就能看出她逗弄的意味，松开她的手后，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我认真问的。”
她身为恶念之神，不会受到煞气的影响，但是想消灭煞气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魏玄秒刷——的一下，砰——的一下就解决了，简直不可思议。
她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好啦好啦。”魏玄秒举双手投降，认真回答，“用爱感化，爱你造吗？”
姬灭厌看她的眼神逐渐死亡。
“咳，你别不信啊，我刚才说了，煞气是凶恶不祥之气，凶恶的反义词是什么？是友善，不祥的反义词是什么？是吉祥，友善是对世间一切生命的尊重与爱，吉祥是一种美好的祝福，而祝福源自爱，所以结论是，爱能感化煞气！”
魏玄秒说得煞有介事，姬灭厌一脸沉思。
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
但又总觉得不太靠谱……
到底该不该相信呢？
“爱是一种包容。”魏玄秒继续道，“煞气引导一切走向极端，这与包容的世界相违背，一个有爱的世界，不会允许煞气的存在，但是，爱允许恶念的存在，因为，恶念如果不付诸行动，就只是恶念而已，每个人都有恶念，每个人都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恶念，为了身边在乎的人，为了和谐美好的社会，也是为了自己。”
姬灭厌的瞳孔一缩。
“要来试试吗？”魏玄秒说着，突然低头。
两人的距离之近，让她的唇几乎贴上姬灭厌的耳朵。
热气喷吐在姬灭厌的耳朵上，一股酥麻的电流随之席卷了半边脸。
姬灭厌不太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揪着魏玄秒衣襟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收紧，又很快放松。
魏玄秒的这段话，几乎是明示——她已经知道了她的本质。
“试什么？”姬灭厌用淡漠的语气掩饰内心的不安。
“能消灭煞气的符咒，不会像抵御恶念的符咒那样伤害到你。”魏玄秒说。
姬灭厌沉默了。
还真暴露了。
她知道那张符咒有暴露自己的风险，但因为魏玄秒一直都没对她产生敌意，所以她还以为魏玄秒没有意识到。
她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呢？
刚刚？路上？还是，早在符咒对她做出反应的那个瞬间？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即便本质暴露，魏玄秒依然没有改变对她的态度，依然试图保护她。
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吧？
“你可以试试。”姬灭厌彻底松开了魏玄秒的衣襟，和她擦肩而过，走到更空旷的地方，转身面向她，赫然一副准备迎敌的姿态。
魏玄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你干嘛？我才不会像对待煞气那样粗暴地对待你。”
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沓符咒，取出一张，在上面画了什么后，平平无奇地朝姬灭厌递过去：“喏，拿到手上试试就行，拿的时候小心点。”
连破坏问询室的准备都做好了的姬灭厌，盯着她手上的符咒，欲言又止，一阵无言。
好吧，符咒不需要丢出去就能生效，这很合理。
她卸下气势，从魏玄秒手中接过符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被魏玄秒贴身放着的关系，符咒摸上去很温暖，但是给姬灭厌的感觉是清凉的。
姬灭厌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那个瞬间，她体内所有的恶念都像被压制了下去，又像被温柔地化解了，她觉得她的心思前所未有地纯净，但思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这就是“爱”吗？
把人从黑暗中拯救出来，沐浴在阳光下的力量。
这不是普通的“鬼神”能拥有的力量，而是真正的，属于神的力量。
“没收了。”姬灭厌把符咒塞进自己的口袋。
“欸？”魏玄秒愣了一下，随之笑开，“哈哈哈我就说没有人能拒绝爱！”
“小雨说你是修道的，我上网查了一下，《道德经》说，大道无情。”姬灭厌说，“你确定你修的是道？”
“哦，她跟你说了啊，对，我修道来着。”魏玄秒回应，“虽然我修的是我自己的道，我才不管老子说过什么，但是大道无情这四个字，我是认同的。”
“大道无情，不是说我不讲感情，而是说，我在看待一件事和对待一件事的时候，不因为感情而产生任何偏向。”
“我不会因为喜欢你就纵容你伤害人类，也不会因为讨厌你就在你没有伤害过人类的情况上与你为敌。”
“我不会压制自己的感情，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但这不影响我对大道的追求，不影响我客观地看待一切，做出最公正的判决。”
“林初蕊霸凌艾薇白是错的，但她没有杀人，所以她罪不至死，神经病杀害一家三口，我不管他和他的家人承受过多少痛苦，在我看来，他就是要偿命的。”
“这是我的世界观，是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和理解，不代表别人，我会坚定地走我自己的道，但不会强迫任何人赞同我，效仿我。”
“毕竟，我不是神，我不能保证自己百分百是对的，道与法冲突的时候，我也妥协过。”魏玄秒抬起一只手，撩起姬灭厌脸侧的长发。
柔软的黑发丝绸般顺滑，从她的指缝间溜走，留下痒意。
“说到底，我也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就像在给一枚未知的种子浇水、施肥、悉心呵护，期待它会发出怎样的芽，或许永远都不会，但那又怎样？既然这枚种子真实地存在着，总不能放任不管。”
她在说种子。
似乎是在说她的道，但又像是在说她眼前的人。
她说得简单又复杂，姬灭厌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
但是，对她又了解了一些，也算是不错的收获。
姬灭厌抬手抓住魏玄秒的手：“如果你在说话的时候不对我动手动脚，我一定会更加触动。”
说完，她的手指滑进魏玄秒的指缝，与她十指交握，微微一笑：“走吧，我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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