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真相
“阿雪……”
紧紧抱着绯雪，晏泠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相信。
他绝不相信他的阿雪就这么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阿雪不会死……本王不准你死！！”
用力摇晃怀中的绯雪，然而绯雪什么反应也没有。
比雪还要冰冷的脸，唯有丧失生命后的僵硬与惨白。
泪珠一颗一颗滚落，落到没有温度的肌肤上，混着粘稠的鲜血，从毫无知觉的身体上滑落到雪地里。
“怎么会……”
晏泠咬牙切齿，痛不欲生。
怎么会变成这样……
抱着绯雪的双臂剧烈颤抖，晏泠感觉自己就像被人用湿帕捂住口鼻，强烈的窒息令他头昏脑胀。
“阿雪……阿雪……”
晏泠泣不成声。
他后悔了。
他真的很后悔很后悔很后悔。
如果他早知他会逼死绯雪，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送绯雪那三份“礼物”。
“阿雪……本王错了，本王真的错了，你醒醒……你醒过来，只要你睁开眼睛，本王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晏泠一遍又一遍在心中期盼着绯雪能够睁开眼睛。
然而……
奇迹并未出现。
无论晏泠说什么，做什么，绯雪始终闭着双眼，再也无法睁开。
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哭，再也不会说话……
绯雪变成了一具尸体。
绯雪是真的死了。
“阿雪！”
晏泠不死心，他扑在绯雪胸前，滚滚热泪打湿了绯雪被血染红的衣服。
“本王是你的主人，是你最爱的主人！你睁开眼看一眼本王啊！你跟本王本王说说话！你打我，你骂我，你就是杀了我都行……”
说到最后，晏泠已经不再自称“本王”了。
是不是王爷又有何意义？
他已经失去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了。
“不要……不要离开我……阿雪……”
晏泠泪眼婆娑，哭哑了嗓子，仿佛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当初他们晏氏被诛九族，亲人一个接着一个惨死在自己眼前他都没悲痛到这个地步。
“阿雪……不要用你的死来惩罚我啊……”
双膝跪在血红的雪地里，裤子已经结了冰，但晏泠就像根本感觉不到冷一般紧紧拥着绯雪。
再没什么比绯雪的身体更加冰冷。
再没什么温暖可以令冷冰冰的尸体起死回生。
晏泠觉得好痛。
他的胸口，他的头，越来越痛，宛如被凌迟一般，痛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他已经死了。”
声音是从城楼之上传来的，比暴风雪还要冰冷、凛冽。
抱着绯雪跪在血泊中的晏泠循声仰首，看到的是伫立于城楼上的晏澄。
这一瞬间，晏泠突然有种错觉——
他不认识这个晏澄了。
无论是晏澄的神情还是俯视他的目光，都给他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
晏澄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童叟无欺的娃娃脸，从来都是一副楚楚可怜，又天真烂漫的模样，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然而此时此刻，映入眼帘的容颜却不可思议地成熟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晏澄长大了。
莫名其妙地，晏泠的内心深处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安。
“阿澄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应晏泠的是一串惊悚的狂笑。
这笑声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打从心底感到不寒而栗。
晏澄笑了许久，笑声回荡于深沉夜幕下，宛如魑魅魍魉为祸人间。
“阿雪已经死了，是被你逼死的，晏泠。”
从晏澄的嘴里听到的不是“哥哥”而是自己的全名，晏泠剑眉紧锁，一头雾水，内心的不安像滴入水中的墨汁，迅速扩散。
“你是不是接受不了他的死？哈哈哈哈哈哈！这样你就接受不了的话，那接下来我要说的只怕会让你更加崩溃。”
随着晏澄病态的笑声和话语，晏泠一颗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不祥的预感比头顶的漆黑夜幕还要浓重。
风雪交加，乌云蔽月，燕京城楼上上下下一片苍凉。
背映火光，晏澄的脸忽明忽暗，阴影将原本柔和的五官勾勒得成熟立体、阴鸷狠辣。
他俯视着晏泠，跳跃着火光的眸子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倨傲和唯恐天下不乱的戏谑。
“晏泠，你可知……阿雪他为何要寒秋和云殊帮他？”
“……”
“那是因为我让沈凝玉偷偷和太后联系，让他穿女装跟在太后身边，深更半夜去永兴寺，然后故意让阿雪看到。”
“阿澄，你在说什么？”晏泠瞪大双眼，眼瞳难以自控地动摇着。
“阿雪他喜欢你，哪怕你像条狗一样地对待他，他还是爱你爱到不能自拔，就是这么下贱。在他的骨子里，刻着他是你的影卫，必须要护你周全的誓言和信念，所以我笃定阿雪一定会偷听太后和沈凝玉之间的对话。”
风雪之中传来晏澄自信满满的话语，晏泠突然明白了什么。
“也就是说，阿雪他……”
在晏泠的脸上看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晏澄咯咯咯地笑道:“对，没错，阿雪他没有背叛你。阿雪他以为太后偷出皇帝的那半块虎符交给沈凝玉，让沈凝玉把虎符藏在你的房间里，再安排大监德兴捎一封信给晏家军，就说祭祖大典当天陛下要杀你，只要晏家军想要入皇城为你解围，就坐实了你谋逆的大罪……这个计策……是我教沈凝玉说的，实则漏洞百出，若太后真想扳倒你，一定会计划得更为周密，然而用来骗阿雪上钩，这样就足够了。”
“正所谓关心则乱，他爱你，所以任何有可能伤害到你的阴谋，他都会暗地里帮你解决掉，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的。可是你废了他的武功，他只能求助于曾经的属下，也就是寒秋和云殊。”
“他命云殊去偷沈凝玉藏在你房里的半块虎符，让寒秋去追德兴，截下那封信。然而实际上，等着寒秋的是我事先安排好的杀手，而等待阿雪和云殊的……是对我说的话没有一丝怀疑的……你。”
被一脸奸笑的晏澄指着鼻子，晏泠雷霆震怒。
“晏澄！！”
晏澄不急不躁地伸手打断了晏泠。
“现在动怒还太早了。”
弯成弦月的眸子折射出尖锐的寒光，晏澄俯视着怒火中烧的晏泠，愈发陶醉。
“你知道阿雪当年为何背叛你和晏家吗？”
突然听晏澄提起往事，晏泠浑身一震，一个可能性飞速掠过脑海。
“难道说……”
“是我。”晏澄拍拍自己的胸口，眉开眼笑，“是我对阿雪说，只要他肯背下这个黑锅，我就用醉灵宗秘药，保你一命。”
脑子里嗡的一声，晏泠整个人呆若木鸡。
晏澄在说什么？
原来……
他不止这次错怪了绯雪……
连六年前也……
晏泠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到雪地上，与绯雪流出的血混在了一起。
“晏泠，你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智勇双全。其实你在我眼里，就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被晏澄辱骂，晏泠已经无力也无瑕去发怒了。
他抱着已然变成尸体的绯雪，痛得撕心裂肺，口吐鲜血。
原来……
他错怪阿雪了。
一直以来，错的那个人，都是他。
看到晏泠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晏澄只觉好笑。
“你做小王爷时也好，做岚王时也罢，都不过是个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你傻，阿雪他更傻。你明明就喜欢阿雪，但你不想承认。因为你含着金汤匙出生，骨子里就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所以你永远不会接受自己爱上一个奴才。”
“正是因为你如此刚愎自用，所以当我向你表白时，你顺势拿我做挡箭牌，来掩饰你对阿雪的感情……结果阿雪他傻乎乎地信了你的话，以为你爱的人是我。”
“你和阿雪……你们两个都太好懂了，一个被仇恨和占有欲冲昏了头脑，不肯放下身段，也不愿给予信任，只想掌控对方，另一个有苦说不出，卑微地不敢求爱，只能默默付出，拿不起放不下，，看着你们两情相悦却互相伤害折磨，可真是……”
晏澄可爱的娃娃脸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太有意思了。”
“晏澄！！”
晏泠大臂一挥，眨眼间，绯雪用来自刎的那把剑席卷着杀气腾腾的内力径直刺向晏澄。
锋利的剑尖直逼眉心，却无法更进一步。
在这把剑的四周围，凭空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漩涡，紫黑色的，犹如一窝一窝的虫子，它们成群结队、密密麻麻，很快就将晏澄眼前的剑啃成了破铜烂铁。
这一幕，令晏泠瞠目结舌，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去。
“醉灵宗秘术……”
“呵呵！”晏澄莞尔一笑。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挑拨本王和阿雪的关系，让我们两人彼此伤害……你到底图什么？！”
面对晏泠声嘶力竭的质问，晏澄慢慢敛去笑容，歪头答道:“因为我也喜欢阿雪啊！”
“什么？”晏泠吃惊。
没想到晏泠会感到如此意外，晏澄耸肩冷笑，“这很难理解么，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当年才冒着大火救你出去？”
与晏泠目光相交，晏澄笑得更加放肆。
“当初那场大火本就是我放的，是我自导自演，为了让你欠我一条命。后来在你得瘟疫时对你无微不至地照顾，在你上战场时与你如影随形、出生入死……那些都不过是在你面前演的戏。”
“如果不做到这种程度，怎么将你骗得团团转？如果你没对我深信不疑、言听计从，那我又如何挑拨你和阿雪之间的关系呢！”
晏澄双臂抱胸，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甚是骄傲。
狂风夹着暴雪，无情地摧残着晏泠颤抖的身躯。
晏泠仍在吐血，脸色没比怀中失去生命的绯雪好多少。
他悲痛么？
为绯雪。
愤怒么？
对晏澄。
然而晏泠认为最该受到惩罚的那个人——
是他自己。
不……
晏泠认为他已经受到惩罚了。
最严酷最残忍最让他生不如死的惩罚。
“阿雪……”
晏泠含着血与泪，将自己的脸贴在绯雪的脸上。
他错了……
他错得太深了……
已经无法挽回……
肌肤相贴，明明近在咫尺，可心却再也不能拉近距离。
这时，晏澄毫无温度的声音再次从晏泠的头顶倾泻而下。
“晏泠，你可知阿雪的病根是怎么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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