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荧光沼泽
地下山脉里洞内套洞,底层有岩石隧道相连,构成了漫长曲折的洞穴长廊。这个渗水洞窟只是当中一段,地形幽深开阔,空气通透,能远远望见远处有片微光。
司马灰等人暗暗称奇,逐个用望远镜观察了许久,却瞧不出是什么物体在远处发光,也无从得知山腹中的隧道究竟有多深。但经过岩石隧道一直走下去,就能找到放置拜蛇人石碑的神庙,众人即将在那里目睹到所有的谜底。不过死城浮雕上那些恐怖诡异的图案,显示任何人看到刻在石碑上的秘密,都会被当场吓死,胜香邻说这不像是寻常的恫吓或诅咒,不可不做防备。
罗大舌头告诉一旁的二学生:“到时候就看你的了,你要提前做好思想准备。”
二学生登时紧张起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赶忙问罗大舌头:“让我准备什么?”
罗大舌头说:“你别用这种表情行不行,跟个受了多大委屈的小丫头似的,咱之前不都商量好了吗?忠不忠,看行动。”
司马灰说:“罗大舌头你是敢光屁股上吊的主儿——一不要脸、二不要命,旁人哪有你的胆识?所以你就别吓唬他了,赶紧把行军水壶都灌满了,咱们等会儿还得接着走。”
罗大舌头还是忍不住发坏,接着对二学生说道:“可别把司马灰当成吃斋念佛的善主儿,他是说过要去庙里伺候佛爷,我告诉你这话连鬼都不信,你知道他做过多少杀人放火的勾当?如今一点儿思想准备都不让你做,到时候肯定是不容分说让你直接去当炮灰,我认为这样很不人道。”说罢就拎着水壶到附近取水。
二学生则目瞪口呆地坐在地上发愣,此时也不知道谁的话有准了,只好又去鼓捣那部“高温火焰喷灯”,显得自己除了当炮灰,至少还有些别的价值。
众人轮番休息了一阵儿,待到灌满了行军水壶,清点了剩余的弹药和电池,便举步走向湿黑的隧道深处。随着距离那片微光越来越近,光点也越来越密,原来隧道低陷处,是大片矿物形成的荧光沼泽,淤积着大量荧光粉。头顶和周围全是带有荧光的飞虫,有的形似螟蛉,有的拖着灯笼形长尾,都带有微弱的绿色荧光,飘动中忽明忽暗。矿泽里生长着无数罕见的植形动物,多是奇形怪状,大部分看起来像是草本植物,实际上是以化合物质为食的昆虫。一行人走到里面,宛若走进了晴朗夜空间的银河,满天繁星闪闪烁烁。
众人索性将矿灯关掉,借着璀璨的荧光在沼泽中穿行,都惊叹大自然造化之神奇,想不到漆黑无边的地底深渊里,也会有这等景象。
胜香邻说:“荧光沼泽下面可能有个很大的硫酸湖,所以环境非常脆弱,一旦硫酸湖因震动外溢,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她又提醒众人,吸入过多荧光粉容易使人形成矽肺,很可能致命,应当用围巾将口鼻遮住,抄近路穿过荧光沼泽。
司马灰等人依言将围巾蒙在脸上,但没有近路可走,只好探寻能落脚的地方迂回向前。
这片荧光沼泽在隧道中延伸十余公里,所见尽是各种闻所未闻的植形发光生物,其中有一种拇指大小的有翅昆虫,不时往人身上冲撞。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看到这种昆虫,还以为是洞穴里的地蜂,着实有些心惊,他们以前跟夏铁东在云南参加劳动改造,每天都要到亚热带山林中干活儿,主要内容是到山上用铲子挖土种橡胶。由于气候环境所限,橡胶只生长于赤道南北纬20度范围之内,当时中国是名副其实的贫胶国,除了海南岛能种植一些,其余主要依赖进口,而依赖进口就等于被帝国主义和敌对势力掐住了脖子。为了打破经济封锁,云南的各个生产兵团和农场发扬“自力更生,人定胜天”的信念,在北纬25度以南广泛种植橡胶,胶苗全部来自于遥远的亚马孙运河巴西流域,但种十棵也活不了一棵。那些胶苗是死了种,种了死,就这么日复一日不断重复这种简单枯燥的劳动,成活率不足百分之一,赶上热带暴雨或狂风袭击则全部玩儿完。
司马灰他们劳改农场的任务是在山里开荒砍树以及挖坑,所到之处皆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头一次进山,就看到密林中有个大土堆,像是坟包子,有个人不明情况,一铲子挖下去,地上顿时陷出一个大洞,里面密密麻麻都是身长十厘米左右的野蜂,数量成千上万。谁也想不到地下会有蜂巢,蜂体又如此硕大,拿铲子挖地的那个人也是劳累过度,加上心里发慌,竟然从洞口跌进了洞中,转瞬间就让受惊的大批蜂群咬死了,其余那些人也被蜇得抱头乱跑,死伤了好几十人。
后来据知情者透露,五十年代曾有两位美国科学家深入非洲丛林,探险过程中发现了一种体型巨大的野蜂,超过普通的同类数倍,通常在地下筑巢,有利齿能够咬人,甚至可以蜇死重达千斤的野牛,当地土著人称其为“杀人蜂”。其实这种蜂在云南偏远的边疆也有,而且很早就有人发现了,不过在云南称其为地蜂,那个像坟冢一样的土堆,就是地蜂挖洞时掏出来的碎土堆积而成。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当时都被地蜂咬过,别看平时出生入死什么都不在乎,想起此事却不免胆寒,见有飞虫撞到身上,都不假思索地跳将起来,把其余三人也吓得不轻。过了好半天才发现,这些发光的地蜂有头没嘴,只会像幽幽的鬼火在黑暗中飘来飘去,似乎是某种从未见过的“洞穴大萤火虫”。
司马灰见胜香邻等人神色诧异,就摆手示意无妨,又指了指那些洞穴萤火虫,表示这是从未见过的昆虫。他随后在途中留意观察,只见沼泽植物中有很多黏性细网,洞顶石幔也挂满了发光的垂丝,上面布满了洞穴萤火虫的幼虫。这类发光昆虫的生命周期很短,幼虫变作带翅成虫之后就没有了嘴,再也无法进食,只能在空中盘旋,最后力尽掉落在沼泽植丛中,躯壳失去生命仍可持续发光,但尸体很快就会成为幼虫的食物,幼虫进食之后随即变作成虫并产卵。
司马灰头一次看到如此奇异的昆虫,相物古籍中也不曾有所记载,姑且将其称为洞穴萤火虫。之所以用“奇异”二字来形容,是它们繁衍生死的过程实在匪夷所思,残酷而可悲,不过身为洞穴萤火虫,由于生命极其短暂,大概与阴峪海史前森林里的原始蜉蝣一样,永远也洞悉不了自己经历的命运,唯有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才能看清。
众人眼中有所见,心中有所感:“我们又何尝不像这些地底洞穴萤火虫,根本看不透自身的命运。”奈何蒙着面无法交谈,也不敢停留太久,只好把这番念头埋下匆匆前行。
这条地下山腹的隧道里,拱形石门般的宏伟洞窟一处连着一处,每隔几公里便有一片或深或浅的荧光沼泽,其间存在充满了瘴气的植丛,也有淤积着硫黄泥浆的湖泊,犹如千奇百怪的巨大迷宫。
一行人在恶劣的地下环境中徒步跋涉,摸索着走走停停,接连行进数日,从“柯洛玛尔探险家号热气球”上找到的干粮也快吃完了,可是漫长的隧道依然无休无止地向前延伸。
司马灰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是隧道的深度还是远远超出了预期,希望变得如同大海寻针一样渺茫。
凭着积累下来的经验,司马灰带队尽量避开有可能遇到的种种危险与障碍,一路穿过荧光沼泽,由于电石消耗殆尽,就在途中捉了几只洞穴萤火虫,剥下发光器装到空罐头盒子里,以备在接近封闭地区时探测空气质量。为了将矿灯和火把留待关键时刻使用,被迫收集尚未彻底化成煤炭的黑燃木,作为照明替代品。
如此在地下洞穴长廊中不停前进,直到前路被一面厚重的砖石墙壁阻住,墙体每一块巨砖都紧密相连,休想找到缝隙,砖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神怪,形态古老而又恐怖,由于覆盖着很厚的地苔,很多只能看出大致轮廓,在阴郁漆黑的地下,使人感觉到处都有阴险的眼睛在窥视。
司马灰一时不敢断定这是什么所在,先用矿灯发射出的电光照向高处,黑茫茫望不到边际,又摸着石壁往侧面探寻,只见一条开阔的洞道深入进去,两侧绘有多处拜蛇人石碑的图案,他心中一阵狂跳:“这就是神庙了?”
众人由大神农架阴峪海到此,经历了无数残酷考验,皆已是面目全非、精疲力竭,都盼此事尽快有个结果。可真到了放置拜蛇人石碑的神庙前,除了心神激荡,更多的却是紧张与不安。
“绿色坟墓”那张不敢被任何人看到的脸,以及凿刻在拜蛇人石碑上既不能看也不能说的天大秘密,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看到拜蛇人石碑是否会立刻死亡?“绿色坟墓”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如果推测准确,真相就在面前这座古老的神庙中。但这一脚踏进去就永远不能回头,等待众人的将是与未知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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