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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周三,赵文彬本应去学校上课,但是被祝裕玲留在家里会见殡葬公司的工作人员。他才十七岁,对丧事一无所知,不懂得挑选墓地也无法从殡葬公司的几套方案中选择最优的一种。赵海升的丧事是大事,祝裕玲坚持要他参与,因为他是赵海升唯一的儿子,纵然还未长成,也是家里未来的顶梁柱。这是祝裕玲的原话,还有一句“家里总要有个男人做主”。

赵文彬很不喜欢母亲这样说话,赵海升在世时,她就万事听从赵海升,完全依附着赵海升而活,把自己当成赵海升附属品。现在赵海升死了,她就把之前对赵海升那种畸形的爱和尊敬转移到他身上,成日在他耳边念叨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以后全靠他,要他成事。他本就恨极了赵海升的大男子主义,没想到母亲更加无可救药。虽然赵海升已经死了,但是家里那股窒息的氛围依旧没有消失,像是赵海升借了祝裕玲的身体还魂复生,每当祝裕玲出现在他面前,他似乎能看到祝裕玲背后站着赵海升的尸体。

殡葬公司的代表一大早就来家里和他们商量赵海升的丧事,狗拉肠子似的废话连篇,听得人脑袋发昏。若不是祝裕玲强按着赵文彬旁听,他早就离座走人了。

勉强坚持到午后,趁着祝裕玲沏茶拿点心的空档,赵文彬从房子里躲出来,领着叫里昂的德牧到院子里打球。他的篮球打得很好,是学校校篮球队的队长,愿望是打到国家队。若不是三年前赵海升阻止他参加省队的选拔,这会儿或许他已经愿望成真了。想起赵海升为了阻止他打球,将他收集的所有球鞋烧毁,他心里就升起熊熊燃烧的恨意。即使赵海升已经死了,这股恨意依旧没有消失,并且还将伴随他漫长的后半生。

他在院子里练习运球,篮球灵活地在他腿弯下跳来跳去。里昂摇着尾巴看着小主人,忽然低叫了一声,一头撞开篮球,趴在了赵文彬的脚背上。

赵文彬笑着用力揉了一把它的脑袋:“太皮了你,好了好了陪你玩,去把飞盘叼过来。”

里昂从草地里叼来飞盘,赵文彬用力把飞盘扔出去,里昂追着飞盘从院门跑了出去。他紧跟着追了出去,却看到飞盘被简月捡起来,里昂围着简月乱转。

简月拿着飞盘问道:“怎么扔?”

赵文彬道:“随便扔,扔到这边儿。”

简月把飞盘往回扔,刚好扔到赵文彬脚前,里昂又跟着飞盘跑了回去。

洪途停好车走了过来,里昂刚好从他面前窜了过去,他赞道:“这狗毛色真漂亮!”

赵文彬把飞盘扔到院子里,回头看着简月和洪途,道:“两位警官,你们怎么又来了。”

简月道:“当然是有事才来了,你妈妈呢?”

赵文彬往后拧了拧头,道:“在屋里和殡葬公司的人谈事。他们说话无聊的要命,你们还是等他们走了再进去吧。”

简月道:“好吧,那我们就在外面等一会儿。”

李紫筝掉落的那片花圃加了一圈矮矮的围栏,这片月季一直开得娇艳旺盛,一茬茬花苞不间歇地在时光中盛开,拥有无尽的生命力。

简月看着几株贴着围栏的姜黄色和粉红色的花朵,那里是李紫筝的曾经坠落的地方,少女的尸体砸折了几株花枝。小小的花圃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绽开的花朵掩饰了少女尸体砸落的痕迹,把一场惨剧藏在绿叶红花之下。

她转过身,沿着草坪间的小路慢慢往前走,走到院子西侧停住,又回身,看着阁楼那扇圆形的窗户。李紫筝坠楼的时候,她就站在此时她脚下的地方,身旁是祝裕玲和乔安娜,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富太太。她向左稍挪一步,就到了祝裕玲的位置。她再次看向阁楼,发现以现在的角度可以看到窗户后的人影,但那人影是侧着的,加上玻璃呈深蓝色,所以难以看清人的脸。

“我一同学上个月跑去国外做干细胞美容,哎呦,那个脸真是不要太光滑。一针打下去简直年轻了十岁。”

她还记得当时人们在聊美容话题,乔安娜都被勾起了兴趣,问了几句,只有祝裕玲一声不吭,她还以为祝裕玲和自己一样,对注射干细胞没有兴趣。现在才知道,当她的意识从人群中抽离,望向天空的时候,祝裕玲和她一样,正在眺望黑暗。

砰、砰、砰、篮球在地上跳了几下,跳进了亭子里。赵文彬跟着球走进亭子,坐在长长的石栏上,把套在T恤外的球衣背心脱了下来。

简月也走进亭子里,在他对面的石栏上坐下。她刚坐下,赵文彬就说:“石头上很凉。”

石栏上铺了一层冰凉的大理石,的确很凉。

简月笑着打趣他:“你小小年纪,跟谁学得这么体贴人?”

赵文彬一贯没什么表情:“这还用学么。”他把脱下来的球衣扔给简月,“反正已经脏了,你可以垫着。”

简月道了声谢谢,但把他的球衣搭在腿上叠了两下,然后放在旁边,道:“你这么喜欢打篮球,考虑过往这方面发展吗?”

赵文彬反问她:“你觉得我打得好吗?”

简月点点头:“我看过你打球,你打得很好。你的水平已经超出你同龄人很多了。”

被她夸奖,赵文彬的扑克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他拍了几下球,才道:“体育老师也说我打得不错。”

简月笑道:“那你应该试试。”

赵文彬很快又不笑了,他笔直有力的肩膀往下沉了一沉,像是卸了口气:“家里没人支持我打球,我妈想让我出国留学,她一直说我是她全部的指望。”

在简月眼里,赵文彬一向是不羁的性格,她没想到赵文彬会如此重视母亲的看法。便问道:“你很在乎你妈妈?”

赵文彬的表情空落落的,满是茫然,甚至夹杂了一丝微微的痛苦:“这些年我妈过得很不好,赵海升对她怎么样,我都看在眼里。她经常说我是她所有的希望,我很烦她这么说,但是她说的是实话。”

简月道:“你可怜她?”

赵文彬低下头,像一个饱经沧桑的成年人一样捏着自己的拳头,像是在压抑着心里的某种力量:“她很可怜,她只有我。我会尽力让她得偿所愿。”

简月心猛跳了一下:“让她得偿所愿,指的是什么?”

赵文彬再次陷入茫然当中,近乎痛苦的茫然。

简月一直看着他,她知道赵文彬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她看着赵文彬,其实是一种哀悯。赵文彬似乎也看得懂她的眼神,他虚落落的目光渐渐上移,看到简月的脸,他的眼睛突然红了。

他把篮球抱在夹在腋下,想离开亭子。

简月突然看着他的背影问:“你去过丽都酒店吗?”

他没有回头,只把篮球重重地往地上砸了一下,篮球高高跳起来,又落在他手中,他说:“去过。我知道马玉琴和赵海升办的那些脏事儿。”

他说完就回到了房子里,走得很快,里昂想跟着他,但是被他关在门外。洪途吹了声口哨,把里昂叫了回来,然后去亭子里找简月。

他在手机里调出一张图片,然后把手机递给简月,道:“小师查祝裕玲的银行卡流水,查到她上个月有一笔四十多万的支出。”

洪途给她看的是刷卡记录,支付方是祝裕玲的工商银行卡,收款方是UTO超级智慧公司,款项是四十八万。她粗略了解过安装智能家具的费用,收费标准是安装智能家具的数目。祝裕玲能花近五十万的安装一套智能遥控系统,想必是连每个房间的窗帘都被囊括在系统当中。

她把手机还给洪途,又看向阁楼那扇蓝色的玻璃,玻璃的颜色很美,镶嵌在雪白的墙里,像是洁白的云层里露出一点蓝色的天空。她忍不住想,蓝天白云多么美好,怎么能利用它们杀人呢?

洪途道:“刚才小师跟我说,周队和沈哥也发现了重要的线索,他们正在往这儿赶。”

简月的遐想被这句话击得粉碎,问:“什么线索?”

洪途:“在百富城附近发现了一组脚印,应该是赵文彬的。”

里昂突然叫了两声,站在院门口朝外看着,尾巴摇来摇去。不一会儿,周行和沈冰走进院子。许是周行和里昂玩过飞盘的原因,里昂对周行很亲热,抬起爪子往周行身上扑,把一条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周行揉揉它的脑袋,捡起地上的飞盘往外扔,把里昂引跑了。

简月离开亭子,慢慢走向他,她已经知道了周行的来意。她像往常一样和周行汇合,但是今天却有些犹豫,她希望脚下这条青石板小路能再长一些  ,给她一些沉淀自己情绪的时间。但是路很快就走完了,以至于她站在周行面前时还很怅惘。

周行看着她:“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简月摇了下头,道:“我和洪途刚才去看守所找过马玉琴。”

周行:“她怎么说?”

简月道:“马玉琴有一部工作用的手机,是祝裕玲给她的。李紫筝出事之后她就把手机带走了,现在可能在她家里。你派人去找找。”

周行:“手机有问题吗?”

简月:“李紫筝去阁楼之前,手机里进来一条短信。我怀疑李紫筝看到了这条短信,短信内容就是引导她去阁楼,而且发短信的人是祝裕玲。”

周行立刻意识到这部手机将是重要的物证,便向沈冰说:“你去。”

沈冰话不多说,转身就走。洪途想跟着他,道:“周队,我给沈哥帮忙呀。”

周行:“滚吧。”

房门突然开了,赵文彬站在门首下,他本想叫回里昂,却看到了周行,就问:“周警官,你怎么也来了。”

周行朝他走过去,笑道:“有点事,你妈妈在吗?”

赵文彬脸上现出疑惑,他像是寻求答案似的看向站在周行旁边的简月,然而简月没有给他答案,不过简月深沉又锐利的眼神让他猜到了什么。他心里顿时万分戒备:“在里面,请进。”

他走进屋里,扬声道:“妈,警察来了。”

祝裕玲和三个殡葬公司的工作人员正在一楼起居室里谈事,一桩白事被他们谈得像红事,每个人都脸上带笑。她看到简月和周行跟着赵文彬走进来,嘴角的笑意凝固了几秒钟,对几个工作人员说:“你们先坐。”

她慌慌起身朝两位不速之客走去,道:“周队长,你们怎么来了?”

周行道:“赵太太,你丈夫的案子有些新的进展。有时间吗?我们聊聊。”

祝裕玲歉然笑道:“真不好意思,你也看到了,我有客人。要不明天吧,明天我——”

周行微笑着,强硬地打断她:“赵太太,我们需要和你聊聊。”

祝裕玲一怔,转头去看简月。简月也很强硬;“师母,你得配合我们。”

于是祝裕玲草草送走了工作人员,一边收拾茶几上的残茶杯盏一边说:“你们先坐,我给你们倒茶。文彬,赶快回房间。”

赵文彬正帮母亲收拾茶杯,闻言朝母亲看了看,又看了看周行和简月,一言不发地领着里昂往楼上走。

周行却道:“文彬留下吧。”

祝裕玲端着茶杯直起腰,勉强笑道:“周队长,他还有功课没做呐。”

周行道:“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占用你们很多时间。”

简月走到落地窗边,抬起手挡住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道:“师母,可以把窗帘拉上吗?有点热。”

祝裕玲道:“可以可以。”她说着就过去拉窗帘,但刚扯了两下,两扇窗帘就自动往中间闭合。

简月向后回头,看到赵文彬拿着一只平板电脑,低着头在屏幕上划了几下,道:“还热吗?我把空调温度调低点。”

简月悄悄侧眸看祝裕玲的脸色,果然看到祝裕玲神情僵硬。她走到赵文彬身边,装作很好奇的样子:“是远程遥控的吗?”

赵文彬很寡淡的“嗯”了一声,又在屏幕上划了两下,空调温度低了几度。

简月问:“这栋房子所有家电都可以控制吗?”

赵文彬对这项科技没什么兴趣,把平板丢在沙发上,道:“不知道,我没一样样试过。”

简月笑着向祝裕玲问:“师母,你什么时候装的智能家具?”

祝裕玲拿着杯子往厨房走,道:“我也不清楚,是老赵装的,装了应该有些日子了吧。”

简月又问赵文彬:“你手机上装控制系统了吗?”

赵文彬道:“没有,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简月回眸,看着周行。周行和她对视一眼,道:“我们查过赵海升的手机,他也没有在手机上装控制系统。”

厨房里叮啷一阵响,水槽里的茶杯碰撞在一起,像是暴力的在钢琴上按下几个音符。

周行留神听了听厨房里的动静,从茶杯磕碰声中听出祝裕玲此时已经有些慌了。他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两步,道:“文彬,带我到阁楼看看。”

阁楼是李紫筝坠楼的地方,此时周行提出去阁楼,无非是为了调查紫筝坠楼一事。赵文彬似乎没有丝毫多余之想,应了一声就踩着楼梯往阁楼去。

简月和周行跟在他身后,俩人又碰了下眼神,简月稍稍错眸瞥了下祝裕玲,周行则微微摇了下头,示意不必理会她。到了阁楼,赵文彬把门推开,打开灯,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旧家具和杂物。

简月一直留心着身后,果然听到一阵上楼声——祝裕玲追了上来。

赵文彬走到圆形的大窗前,道:“这就是紫筝坠楼的地方。”

周行像是第一次到阁楼里来,他慢悠悠地来回走了几步,然后蹲在墙边,看着堆在地上的一串彩灯,道:“我记得我上次来,这串彩灯还挂在窗户外面。”

赵文彬道:“对,前几天刚摘下来。”

这是一根电线穿起了几十颗五颜六色的灯管儿,若通了电,光一打,就变成五颜六色的彩球。周行翻动这串灯管,在众多雷同的灯管里寻找某一只。

赵文彬蹲在他旁边儿,问:“周警官,你在找什么?”

周行边找边说:“我上次来看到有一只灯管没拧紧,就挂在窗户外边。”

赵文彬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找一只没拧紧的灯管,但还是帮他一起找,翻了一会儿,拿起一根内涂层是红色的灯管儿:“是这根儿吗?”

这根灯管儿的螺丝口很松动,的确没有和电线上的接口衔接紧。

周行道:“对,就是这根儿。文彬,把电插上。”

赵文彬扯来电插板,把电线插头插上电,黯淡的灯管瞬间亮起,昏暗的阁楼里印满了五颜六色的光,只有那根红色的灯管还灭着。周行捏着灯管转了几下,红色的灯管也亮了,红光映在他的脸上,像是举着篝火,浑身沐满炽热的火光。

周行露出微笑:“亮了。”

红色的光也落在赵文彬的眼睛里,他看着周行手里的灯管,不知怎么,在红色的光晕里看到了李紫筝的脸,不禁又陷入悲伤当中。

周行把红色的灯管放下,动作很慎重,道:“可是九月十五号那天晚上,它没亮。”

赵文彬拧着眉,不解地看着周行:“你怎么知道它没亮?”

周行身上暖洋洋的火光消失了,语气也如风雪般凛冽:“你妈妈比我更清楚。”

赵文彬回头问祝裕玲:“妈,怎么回事儿?周警官在说什么?”

祝裕玲站在门外,她的体态丰腴优雅,双手交握着放在小腹上,就连胳膊弯曲的弧度都接近完美。她一动不动,就像蜡像馆里的一具蜡像,穿着华服,容妆焕发,但是浑身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母亲的沉默让赵文彬恐惧万分,他气愤大喊:“你倒是说话呀!”

祝裕玲提了一口气:“我没什么可说的,我不知道那根灯管什么时候亮了,什么时候没亮。周警官,请你不要对我的儿子胡说八道!”

她突然抓住简月的胳膊,语气狠厉:“小简,师母待你不薄吧,你就这样回报你师父,回报我吗!”

简月仍旧对她恭敬:“师母,我做什么了?”

祝裕玲:“你和周行无缘无故闯进我家里,对着文彬胡言乱语,你们在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吗?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简月坚定有力地把她的手推开,道:“师母,您别急,我们只是在工作。”说着,她问赵文彬,“文彬,你想知道紫筝为什么会坠楼吗?”

赵文彬斩钉截铁道:“想。”

简月道:“你把刚才你用的平板电脑拿过来,我告诉你。”

赵文彬立即往外走,但被祝裕玲拦住,祝裕玲道:“儿子,别听他们的。”

但是赵文彬甩开了她的手,飞速下楼,很快又拿着平板上来,把平板递给简月。

简月没有接,道:“你拿着,试试看能不能从电脑系统里遥控这扇窗户。”

赵文彬两鬓滴汗,无由感到紧张,手指颤抖着在屏幕上来回滑动,动作突然停住,哑了片刻,道:“找到了。”

周行站在窗前往外看,道:“把窗户打开。”

赵文彬触发了按钮,圆形玻璃由上而下,缓缓下降,周行道:“停。”

窗户玻璃停在周行膝盖的位置,他从窗口伸出手,一抬手就能摸到窗户上边沿,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那根红色的灯管就在这个位置。”

赵文彬:“这串彩灯是我扯下来的,那根灯管的确挂在那儿。”

周行道:“但是你没注意到灯管没拧紧,你爸过生日那天晚上它本应该亮起,但是它没亮。”

赵文彬急了,走到他身边:“然后呢?这句话你刚才说过。”

周行又往前走了一步,紧贴在窗前,抬起手摸住上窗沿:“如果我想把灯管拧紧,必须往外探出身子,现在有窗户玻璃挡着,所以我才不会掉下去。如果玻璃再往下降,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转头看着赵文彬,赵文彬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又按下按钮——玻璃猛地降到低,周行探出窗外的身子往前一磕,像是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他紧紧扶着窗沿,所以不会掉下去,但是赵文彬还是连忙拉住他的胳膊。

周行往后退了两步,道:“你现在知道了吗?”

赵文彬不敢置信:“紫筝是为了拧那根灯管……所以才会掉下去?”

简月道:“准确来说,是有人把她引到阁楼,趁她拧灯管的时候降下窗户玻璃,导致她坠亡。”

赵文彬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可是紫筝坠楼的时候我正在用这台平板电脑看资料,难道是我不小心碰到控制屏了吗?”

周行道:“智能家具的控制系统不仅能装在电脑里,还能装在手机里。”

赵文彬神情恍惚:“我手机上没装,我爸也没装,还能——”他脸色一定,扭头看着祝裕玲,“妈,你手机上装了吗?”

祝裕玲的身形稍显松散,强装镇定道:“没有,我从来没装过。你们可以查我的手机。”

简月朝她转过身,说话前为表尊敬,稍稍颔首:“师母,我们已经联系到了安装公司的人。一般来说,为了解决客户不会自己安装系统的问题,上门安装的工作人员会帮助客户把控制系统安装到客户手机上。我们只需要问一问当天上门的工作人员,就会知道到底谁的手机上装过系统。”

祝裕玲脸色一变:“我手机上装过又能怎么样?难道我会害紫筝吗?我怎么知道她会来阁楼?她只是个孩子,我怎么会害一个孩子!”

赵文彬似乎找到了相信母亲的依据,忙道:“我妈很喜欢紫筝,经常留她吃完饭,她不会害紫筝。”

周行道:“或许她不想害李紫筝,但是她一定想害马玉琴。”

赵文彬闻言,脸上表情也绷住了。

周行的手机响了,他接通了电话:“我们在阁楼,你们直接上来。”

楼梯呼通通一阵响,沈冰和洪途接连跑了上来,沈冰拿着一只物证袋直奔周行:“找到了,在马玉琴的包里发现的。”

物证袋里放着一只手机,套着粉色的手机壳,手机没有密码锁,按一下电源键就打开了。周行点进信息栏里,在几条骚扰短信下看到一条来自于“太太”的短信。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玉琴,阁楼窗户外的灯怎么不亮?你快上去看看。

赵文彬就站在周行身边,周行特意让他看,确保他每个字都看清楚了,又调出发件人的手机号,问:“认识这个号码吗?”

赵文彬不能不认识,这串数字他倒背如流,是祝裕玲的手机号。他很悲伤,他很气愤,但是都敌不过心中被母亲欺骗的委屈。他大喊:“妈,你都干了些什么呀!”

祝裕玲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儿子,妈妈什么都没干,你别听他们瞎说。”

简月道:“师母,你不应该再骗文彬。那天晚上你想杀的是马玉琴,你想用手机降下玻璃造成她失足坠楼的假象。但是天黑看不清窗户的人是谁,结果误杀了看见短信来阁楼的李紫筝。”

周行提起装有手机的物证袋,道:“这是物证,杀人动机也成立。赵太太,你还想说什么?”

祝裕玲跑过去抓住赵文彬的胳膊:“彬彬,彬彬你相信妈妈,妈妈什么都没干呀,妈妈是清白的!”

赵文彬双眼通红地看着她,倔强的他不肯露出心软的神色,但是眼神却开始动摇。

简月看着他们,突然想起赵文彬那句“我妈很可怜,我会尽力让她得偿所愿”。简月陡然间心生寒意,她连忙走过去将祝裕玲和赵文彬分开,严声道:“师母,文彬还小,他才十七岁。如果你真的爱他,就承认你为了报复马玉琴,利用他杀死赵海升,又嫁祸给马玉琴。你这样做才能救他!”

周行突然一把将简月拽开,锐利的目光像把刀子似扎在简月脸上,他当然听得出来,简月在“教唆”祝裕玲扛下罪责,保全赵文彬。但是他决不允许这种偏袒任何一方嫌疑人的不公执法行为出现。

他静静攥住简月的手腕,道:“洪途,搜东西!”

洪途喊了一声是,转身下楼了。

沈冰已经拿出了手铐,随时等周行一个眼神示意,就可以给祝裕玲戴上手铐。祝裕玲扑在赵文彬身上又哭又喊,赵文彬被她哭得神情惶惑,心乱如麻,而当他看到沈冰手里的手铐时,他陡然清醒了,他像一头幼狼挡在受伤的母狼身前,道:“我可以作证,我妈没有害紫筝,她什么都没做!”

简月心里焦急,想叫他自保,但是周行捏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后拽了一下,阻止她说话。

周行道:“你和你母亲已经互相作了一次伪证,你的证词没有丝毫可信度。”

赵文彬:“我们没有作伪证,我说的都是实话。”

周行也在心里期望他不要再一意孤行,但是赵文彬屡次说谎,他也只能如实说道:“你们没有作伪证吗?你爸死那天,你明明藏在他的后备箱里跟着他去了百富城,你妈却说你和她在家里看电影。你以为我们找不到你去过百富城的证据吗!”

洪途回来了,手里掂着一双水蓝色的球鞋,道:“老大,就是这双。”

周行拿到球鞋,翻成鞋底朝上,看到鞋底边缘还蒙着一层淡淡是青色水泥灰,右脚鞋底当中一条波浪纹被人为扣除一个圆孔,孔里用记号笔写着赵文彬的‘彬’字。

周行把鞋扔到地上:“你杀害赵海升那天就穿着这双球鞋,我们已经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你的脚印。这就是你作案的证据,你还想狡辩吗?”

当那双球鞋出现在赵文彬面前时,他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过多的惊慌。他昂起头,脸上是桀骜倔强的少年气:“对,赵海升是我杀的,我承认。他毁了紫暇,他该死!”

简月心急如焚:“文彬,我们都知道你不是自愿的,你是被人教唆。你一定要说实话,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藏在赵文彬身后的祝裕玲紧紧揪住赵文彬的衣服,像是揪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流着泪说:“儿子,妈妈可怎么办啊,妈妈是清白的啊。”

简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祝裕玲虚假的眼泪让简月看到了马玉琴的影子,祝裕玲一定知道自己的眼泪会对赵文彬奏效,所以她才能一次次利用赵文彬。

赵文彬年轻的肩膀扛不住如此沉重的罪孽,但是他逼迫自己舍命去扛,为了他心中可怜了大半生的母亲。他瘦弱的身躯摇摇晃晃,但是绝对不肯倒下:“没人教唆我,是我自愿的,我想为紫暇报仇!”

简月痛苦极了,她近乎哀求地看着赵文彬:“文彬,你要为你自己着想。你还这么年轻,不能毁在你自己手里。”

赵文彬看着简月,在简月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的关切,他突然很感动,眼里流下眼泪。从简月身上得到的感动把他心里缺憾的一角补平了,他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似乎再没有任何遗憾,目光平静又坚定:“紫筝是我害的,当时平板就在我手里,是我不小心碰到了控制屏。赵海升也是我杀的,我想为紫暇报仇。”

他向周行伸出双手,握着拳头,道:“周警官,我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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