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命悬一线
天微微亮时，萧长卿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一只手还紧紧的握着沈沉鱼的手。
沈沉鱼一动不动，整个人犹如霜打的叶子，眼神空洞的望着黑漆漆的岩洞顶，火塘里的火，因为长时间没有人照看，已经熄灭。
山洞中有些阴冷，和颓败。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沉鱼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慢慢的翻身坐起。
只是轻轻一挣，萧长卿的手便松开了。
沈沉鱼面无表情，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怒与悲凉，看也不看萧长卿一眼，起身，穿衣，用地上被撕碎的衣裳，编织了一条绳子，随即，将萧长卿的双手绑缚起来。
“沉鱼，你干什么？”
萧长卿其实早已经醒了过来，之所以装睡，是想看看沈沉鱼到底想干什么，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不干什么。”
沈沉鱼在萧长卿睁开眼时，迅速起身，远远退到几步之外。
“沉鱼，你逃不掉的，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这一辈子，你只能陪在我身边……”萧长卿满是无奈，用一种诱哄的语气道：“乖，过来吧！天还早，再睡一会儿。”
对于被绑缚的双手，他却毫不在意。
事实上，他要挣开这绳子，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要过来！”
沈沉鱼一步一步的朝着山洞口走去，满脸都是怨恨：“你想跟我过一辈子，可我不愿意！”
“昨日，你是清醒的不是么？”
萧长卿叹息。
沈沉鱼面色一变！
她最不想提起的就是昨天！那件事情的发生，使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回到萧长凌的身边了。
“不要再说了！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沈沉鱼一把拿起萧长卿放在地上的长剑，举起来道：“纵然这辈子，我回不到萧长凌的身边，我也不愿意跟你在一起，那使我作呕！”
萧长卿顿时一呆。
作呕？
“喂！你小心！”
萧长卿忽然大声尖叫，原因是他看到沈沉鱼已经走到洞穴门口了，他顾不得生气，顿时满脸都是紧张。
沈沉鱼看着他，脚下的动作反而更快。
忽然之间，她整个人的身体一腾空，随即像是一片脱离了枝丫的树叶，飘飘扬扬的飞在半空中，沈沉鱼一惊，随即低头，脚下，是深不可测的悬崖。
原来，萧长卿叫她小心，是这个意思……
沈沉鱼明白过来了，可是为时晚矣。
其实摔死了也好，好过一个人苟活于世，冷风吹过，带起鬓边发丝，吹拂在脸上，痒痒的，像是萧长凌的吻，蜻蜓点水，却带着无限深情。
“沉鱼！”
萧长卿发疯似的奔到洞边，就看到沈沉鱼如断了线的风筝，急速朝着悬崖底下落去——当初为了避免胡人，还有萧长凌的军队搜查，他特地的带着沈沉鱼来了这个上下皆是悬崖的山洞里躲避，是打算躲上一两年的。
谁知道沈沉鱼会跳了下去？
“沉鱼！”萧长卿目龇欲裂，在朝阳渐渐升起，所露出的光亮中，纵身一跃，如大鹏展翅。
疾风带着他，迅速朝着沈沉鱼的身影追去。
……
一连三天，马不停蹄的将整个西北边境与胡人交界处全都搜查一遍之后，离落与云晓峰在边关汇合了。
“萧长卿会带着娘娘去哪里躲藏？”
云晓峰满脸都是担忧：“这么多地方，咱们都找遍了……”
时间越久，沈沉鱼就越危险。
离落看了云晓峰一眼，阴沉着脸没有讲话。
“还得找，没有找到娘娘之前，一切皆有可能！”相比离落，云晓峰则多了几丝希冀：“娘娘是有福气的人，她一定会逢凶化吉……”
离落没有吭声，但目光里露出一丝怜悯。
在强大的事实面前，这句话，未免太过苍白了些。
“娘娘是要接着寻找，但也该让大家休息一下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再这么下去，非出人命不可。”离落道：“从今夜开始，把人分成两拨吧！一半休息，一半寻找。”
按照云晓峰的意思，自然是要所有人马不停蹄的去寻找沈沉鱼，但他也明白离落说的没错，劳逸结合，效率才会更好。
“好，你带着一半的人去休息，我接着寻找，等明天一早，咱们再来换班。”
离落闻言挑了挑眉，沉声道：“算了，还是我来找吧！你身上的伤未彻底痊愈，这些天一直不曾合眼，再这么下去，你非得瘫下去不可……”
“我没事！”
云晓峰倔强的摇头，眼睛底下乌青一片，神情也有些疲惫，可他就是不答应。
正纠结时，帐篷外忽然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两个人立刻停下谈话。
“云统领！属下有要事禀报！”进来的是一名年轻的暗卫，一进门就附耳在云晓峰耳边，快速的讲了两句话。
“什么？陛下……来边关了？”云晓峰立刻震惊的瞪大眼眸。
而且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不该喊的这么大声的！
“你是说……陛下来边关了？”一旁的离落吃惊不已。
云晓峰点点头：“还有半个时辰，就到边关……”
“京城里龙潭虎穴一般，还有太好娘娘虎视眈眈，陛下怎么能来！”吃惊过后，离落有些气愤。
“好了，先去见陛下吧！”
云晓峰低声道：“你以为这些陛下就没考虑到么？放心吧，他是偷偷来边关的，知道的人，只有你我……”
“可是……”
“放心吧！京城里有替身，满朝文武，还有太后，都不知道此事。”那个前来禀报的年轻暗卫低声开口。
离落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两道好看的剑眉一直皱着，显然他还是认为萧长凌此举实在是太冒险了，他不该来这里！
但，事已至此，除了去迎接萧长凌，并且尽量隐瞒此事，他们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
萧长凌是打扮成一名商人混入潼关城的，上一次他是大张旗鼓，风光的来，风光的走，这一次，却是偷偷摸摸，生怕被人认出来。
在驿站外的一个小小客栈里，萧长凌见了离落与云晓峰。
“微臣参见陛下！”
两个人都很激动。其中离落十分想劝说萧长凌即刻返回京城，但他也知道，萧长凌既然来了，必然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心，一定要找到娘娘，他无论如何劝说，也都无济于事。
故而，他就没有开口。
“辛苦两位了。”
萧长凌卸下了脸上的面具，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绸缎衫，整个人的气质都有所改变，由于目光平和，那种属于帝王才有的肃杀之气，并未出现。
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云晓峰与离落，看到他们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当下道：“朕来了，接下来，你们两个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有老六的线索没有？”
“陛下，六皇子就如同消失了一般，娘娘也不知所踪。”离落满脸都是困惑：“属下与云统领几乎找遍了整个西北边关，通往京城的要塞路口也都日夜派人把守，十分确定他们并没有回到国内，唯一的可能就是人还在西北，可是，至今没有找到他们……”
“朕这里倒是有一点线索。”
萧长凌听了这话，抬眸看了离落一眼：“这西北边关，不是大漠草原，就是潼关城，壁垒分明，你们说说，还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藏人的？好好的想一想……”
“草原上肯定藏不住。”
云晓峰不假思索道：“狄三王子死了，狄王恨不得将六皇子杀之而后快，绝不会让他留在狄部，潼关城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打开过，也不可能，除了这里，就是潼关城外的岳山了，靠北还有一片丛林……”
“是岳山和丛林？”
离落目光霎时一亮：“若要藏人，也只有那里能够办到！”
“不错，老六肯定在那里。”
萧长凌满脸笃定：“你们俩犯了方向性的错误，难怪一直找不到人……”
“可是，当日六皇子是如何逃到岳山的？”云晓峰满脸困惑：“他还带着皇后娘娘，沿途总要露出一点踪迹吧？可属下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老六应该是计划很久了。”萧长凌沉声道：“你们是措手不及，如何能是他的对手？没有找到人还罢了，被他手下一举歼灭了，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云晓峰面露吃惊之色。
“微臣相信六皇子有这个能力。”一旁的离落却是点点头：“他一直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陛下赶了几天的路，想必一定很疲惫吧？要不先休息一下，微臣这就与云统领一起，将岳山包围起来……”
“不用了！朕亲自带人去。”
萧长凌挥挥手，沉声道：“沉鱼因为朕吃了太多的苦，朕不想只是等待，而丝毫没有作为！”
离落闻言，面露为难：“可是陛下，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不要再劝了。”
萧长凌摆摆手，道：“快去，把人都安排好，晓峰，朕等下假扮你的亲卫，你不要露出马脚……”
“是！陛下！”
云晓峰浑身一凛，连忙开口。
……
萧长凌亲自带队，那速度自然是相当快。天黑之前，岳山便被全部包围了。
定北侯对离落等人做出如此举动，十分的迷惑不解，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派遣了两千士兵，供离落与云晓峰差遣。
“这么多人抓一个老六，真是大材小用。”萧长凌看到派遣来的人手，面上分明露出一丝笑容，但嘴上却是丝毫也不客气。
“陛下，定北侯也是怕咱们遇到危险……”云晓峰在一旁劝道：“六皇子太狡猾了！就连狄三王子都命丧他手，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干不出来的？”
萧长凌却是冷哼一声，面露嘲讽：“不用再劝了，朕是不会回去的！传令下去，命他们好好搜索，千万不要遗漏任何角落……”
“是，陛下！”云晓峰连忙回答。
搜寻的队伍，一直忙碌到天黑，大家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云晓峰过来道：“陛下，今日看来是搜不到什么了，不如，属下亲自护送您回去休息……”
“不，今夜不回去，就在这儿。”萧长凌摇摇头，目光遥遥望向面前高高的山顶，沉声道：“朕有一种预感，沉鱼就是在这里！无论如何，朕也要找到她……”
离落看着他怅惘的模样，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云晓峰，给他递了个眼色。
但云晓峰只是上前恭敬道：“陛下，属下已经吩咐他们就地安营扎寨了，晚膳也开始准备了，您要喝点茶么？”
“好。”萧长凌点点头。
云晓峰立刻应了，转身退下。
离落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有些傻眼，不过，对于所有人留下来在岳山过夜这件事，之后他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个字。
大家都在忙碌，萧长凌却很闲，他站在山下，朝着高耸入云的岳山上望了几眼，随即对一旁的云晓峰问道：“这岳山是个什么情况？可有地图？”
“有！今日刚绘制出来的。”
云晓峰连忙伸手，从衣襟内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地图，双手捧着递给萧长凌。
“云统领这办事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萧长凌接过地图看了一眼，道。
云晓峰面上顿时出现一抹红晕，忙道：“陛下误会了，这地图，是微臣手下绘制的，并非微臣自己……”
“短短时间内，你能想到将地图绘制下来，这就已经不简单了。”萧长凌笑了笑，道。
云晓峰红着脸，怯懦道：“微臣，也只是想为搭救娘娘出一份力……”
萧长凌忽然将想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他认认真真的看了云晓峰一眼。
“红禾的骨灰，你还一直带在身边么？”
云晓峰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萧长凌会这么问，闻言忙从帐篷一角的架子上取下一个骨灰盒，道：“在这里……”
萧长凌的目光，落在那骨灰坛子上。
“陛下，娘娘是因为祭拜红禾才被六皇子掳走的，微臣知道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将她带在身边，可是，可是……”
云晓峰满目之中，全是苦涩。
“这又不关红禾的事，造孽的人是老六。”萧长凌闻言，挑了挑眉：“朕还没有昏庸到，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你无需担忧此事。”
“多谢陛下开明！是微臣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云晓峰面露感激之色。
萧长凌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
内心里对云晓峰那一丝丝的芥蒂也烟消云散，纵然云晓峰对沈沉鱼的心思可疑，可是几次三番豁出性命的相救，足以抵过那些。
“想开些。”
萧长凌走过来，伸手拍了拍云晓峰的肩膀，缓缓开口。
然后，他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朝着前方的黑暗走去。
“快！快把火把亮起来！”营地里，立刻有人大声呼喊，萧长凌听出那是云晓峰的声音，不过他并未阻止。
“陛下，您的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这时，离落走上前来道。
萧长凌点点头，抬脚朝着前方篝火点燃的地方走去。
所谓的晚膳，是一只烤的油汪汪的野鸡，另外还有一锅炖的喷香的蘑菇木耳汤，都是山林里的货色，吃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萧长凌其实不饿，他的心都被沈沉鱼占据了，并不比在京城时轻松多少。
他来了边关，可是沈沉鱼呢？她在哪里？
今夜，强烈的预感将他带来这里，一切的证据都证明，沈沉鱼绝对在这里，同样的，萧长卿也在。
他要做的，是找出他们。
一股不安，隐隐约约从心底里升起。
这一夜，许多人彻夜无眠。
……
天亮时分，萧长凌在帐篷里睡着了。
梦里，是沈沉鱼款款向他走来的身影，一步一步，如同踩在他的心尖，容颜一如当日初见时那么令人惊叹，唇边带着一抹淡雅的笑容。
萧长凌几乎是痴痴的望着她，神情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同时也很纳闷，这么好的人，自己当初是被鬼迷了心窍么？居然还将她丢到破屋子里狠狠的折磨！
被折磨的人应该是他！
“沉鱼！你终于回来了！”
萧长凌满心满眼都是激动，终于忍不住冲上前去，紧紧的将面前人一抱。
可是，他却扑了个空，怀里面，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长凌。”
沈沉鱼又出现在他身前两三米的地方，这一次，她虽然还是在笑着，但是眼眶却是湿润的。
“我该走了，你不要担心我……”
说着，身影变淡了一些。
“沉鱼！不要走！”
萧长凌急的大叫，猛的朝前一扑，随即狠狠的摔在地上。
他拼命的抬起头，然而视线里的沈沉鱼，却是越飘越远……
“沉鱼！！！”
萧长凌尖叫一声，猛的从桌子旁站起了身！
外头天蒙蒙亮，角落里的蜡烛燃烧了一夜，已经熄灭，帐篷里安安静静，只有他一个人。
“沉鱼……”
萧长凌喃喃念叨着，呆呆站在那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只是一个梦。
“还好，只是梦，梦是相反的……”
萧长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不料这口气还没出顺畅，忽然帐篷外就响起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离落满脸激动的掀开帘子从外走了进来。
“陛下！有重大发现！靠北的一面悬崖上，发现一个山洞……”
萧长凌目光霎时一亮。
“山洞？有多高？能上去么？”他立刻抛开了梦里面那不好的预感，抬脚朝帐篷外走去。
离落跟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道：“也不是很高，总共一百来丈的样子，但诡异的是，那一面都是悬崖，底下深不可测，六皇子有可能会在山洞中么？”
萧长凌猛的停下了脚步。
离落没有防备，一下撞在了萧长凌的后背上，吓的他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微臣该死！请陛下赎罪！”
“起来！”萧长凌沉声道：“你是说，那山洞底下，是悬崖？”
“是！”
离落点头：“六皇子除非有很高深的内功，否则绝对上不去，更何况还有娘娘……”
“你猜错了，他一直都是隐藏最深的那个人。”
萧长凌抬脚大步往外走，沉声道：“他的武功，不一定比朕差。”
离落闻言，顿时面露担忧，若情况真的是这样，恐怕就不好办了……
他们要如何才能救出娘娘来？
“别愁眉苦脸了，找到人，总比没有找到强。”离落悲伤了一阵子，便开始在内心里自我安慰起来。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营区，往悬崖那边走去，一路上有人带路，萧长凌他们很快便到了。
在距离山崖边还有一小段距离时，萧长凌忽然看到半空中似乎有什么在坠落下来。
看那形状，似乎是一个人。
衣袂飘飘，发丝
还不等萧长凌看清楚，从山崖顶上又有一人摔下，直追先前那人。
萧长凌眨眨眼，依稀看清楚那人青色的衣袍，与矫健的身形。
而先前坠落下来的那个人……
“是皇后！快！”
萧长凌猛然提速，飞奔着朝悬崖边上跑去！目光里全是骇然。
跟在后面的离落与云晓峰，也看到了这一幕，两个人齐刷刷变色，一前一后的追了过来。
沈沉鱼掉下来的时候，心如死灰，她想就这么着就去地府报道，或许是一件好事。她对萧长凌有亏欠，然而不用见他，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可是，到底还是不甘的，这么个花花世界，谁又能舍得？
深渊，似乎无穷无尽……
“沉鱼！你别想逃！”蓦然，一道带着暴怒的声音响起，沈沉鱼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半空里有人抓住了她的双臂，随即，她在半空里翻了个身，落入一个人的怀中。
是萧长卿，他居然也跟着跳了下来。
风声呼呼，眼前景物瞬间斗转星移，沈沉鱼想要开口，然而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伸手去推萧长卿，她实在太恨他了，连死都不愿意跟他死在一块儿！
“你终于还是恨我了，可是在这之前，沉鱼，我已经恨了你很久。”萧长卿死死的抱着沈沉鱼的胳膊，无论她如何挣扎也不放开，急速下降的瞬间，他恍惚看到不远处的山峰腰上，密密麻麻的沾站满了人。
萧长凌，你终于还是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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