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深藏功与名
女帝是见过农具的。
身为天子,每年为了劝农兴桑,都要下田表演一番。
当她看到赵怀洲带来的农具时,自是为之吃惊。
“这农具,竟已精纯钢铁制成!”
“如此宝贝,怕是造价颇高吧?”
抚摸敲打了一阵,女帝已对这新式农具给出极高评价。
“不,这农具的造价,与寻常铁器无异。”
赵怀洲自信道。
得益于新的炼钢工艺,这钢材的成本,其实与普通铁器相差无几。
只不过多了一道工序,成功率却大大增加。
但比起老工艺炼出的精钢,其成本却降低了不少。
“如此说来,这新式农具,可以批量生产了?”
女帝一喜,面上竟堆起红晕来。
赵怀洲心下一奇,暗暗吐槽起来。
也不知她这是得的什么病,明明身子不适,却比常人血气更盛。
“回陛下,奴才已派人采购生铁原料,这几日便赶工生产。”
赵怀洲老老实实作答。
今日她身体不好,还是恭敬些,莫要惹恼她,给自己平添麻烦。
“太好了……”
女帝脸色更红,望向赵怀洲:
“你这回可立下大功了!”
赵怀洲一喜,心下偷笑。
立不立功的倒无所谓。
深藏功与名嘛!
只留个“利”就够了。
不待赵怀洲拱手称谢,女帝却又开口道:
“我正准备传你上朝,在朝堂上给你封官加赏,正好趁这机会,你将这农具献上朝堂,让文武百官见识你赵怀洲的能耐。”
她这话,倒打了赵怀洲一个措手不及。
“额,奴才不过是个内臣,就不便上朝了吧?”
赵怀洲赶忙推辞。
他对上朝,实在没什么兴趣。
一堆人窝在那大殿里,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为了所谓“家国大事”,吵得脸红脖子粗。
这种事,有什么好玩的?
再者说了,大梁朝也没有宦官进朝议事的先例。
贸然登上朝会,定是要招人不满非议的。
“你不必推辞!”
“此事我已思索良久。”
“你屡立奇功,又是那锦衣卫的首领,本就该登上朝堂,正式封个官职。”
女帝的态度倒很坚决。
但似乎是瞧出赵怀洲的态度,她很快又补充道:
“你不必忧心,平日里无须你临朝议事。”
“不过是传你上朝,正式封个官儿,在朝臣面前亮个相罢了!”
她这般坚持,赵怀洲也只好答应。
“奴才谢主隆恩!”
但很快,赵怀洲又将话题拉回到农具上。
“这新式农具,得尽快推广出去。”
“奴才已做了筹谋,以天子名义发卖商贾,再由商贾卖给百姓。”
“至于这价格嘛……就定作旧式农具的两倍。”
“新式农具更坚固耐用,想也不会让百姓吃亏。”
赵怀洲早已做过一番筹谋,对这农具推广,有了自己的主张。
研制农具,一是为了自己挣钱,二是为了天子之邀,三是为了天下百姓。
这三者的重要性,按先后顺序排列。
这双倍价格的制定,恰巧能满足这三个目标,且能维持一种巧妙的平衡。
我赵怀洲能挣到一大笔银子。
你大梁天子能搏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
而天下百姓,也能用上更好农具。
若价格定得太低,后两个目标倒能满足,但银子挣不到了。
可价格定太高,老百姓怕是不高兴了,同时也不利于农具推广,继而影响女帝挣取好名声。
当下这两倍定价,赵怀洲自认为是最合适的。
但女帝一听,立马皱起眉头来。
“这双倍定价,怕是高了些吧?”
“你方才不是说,这农具造价与寻常铁器无异吗?”
她抬眸望了过来,看得赵怀洲心里直叫后悔。
刚刚就不该显摆,就该将成本报高些。
“那个……价格定得太低,怕是会影响铸铁司,以及铁匠铺的收入……”
赵怀洲只能找个由头,攀扯遮掩起来。
但这话倒不算胡诌,毕竟新技术的革新,都会让旧技术的持有者蒙受损失。
但女帝显然不受这套逻辑的蒙蔽,她幽笑着摇头:
“有得必有失,与那天下百姓相比,铸铁司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者说了,农具推广,农产提高,我大梁朝廷也能得益。”
赵怀洲已在叫苦,这女人倒精明得很,骗不倒她。
正自暗苦,女帝却又凝眸望来。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真是受了这莫名病痛折磨。
但眼神却格外真诚:
“世间多少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农具多发卖一份,便多一户人家能过上富足生活……”
“你赵怀洲功德无量,何须惦记那些许收益?”
赵怀洲老脸一红。
这高帽子一戴,他也没脸再提钱的事了。
“罢了,便依陛下吧!”
赵怀洲幽叹口气,拱了拱手。
既然穿越来此,也算是个缘分。
就当我为大梁百姓免费做次贡献了!
赵怀洲正自感喟,却忽又听得女帝幽幽一笑。
再抬起头时,女帝那明亮眸光正朝他盯来:
“即便按两倍价格发卖,那收益所得,也该归朕所有,你赵怀洲惦念什么?”
赵怀洲:“……”
我谢谢你啊!
心下无语,赵怀洲只能起身拱手:
“那……奴才这就退下了。”
得回去叮嘱一声,让工匠赶工生产,尽快将之推广开来。
他正自转身,却忽地感觉手背一热。
竟是女帝探手将他拉住。
“呃……”
“朕替天下苍生谢谢你……”
女帝略迟疑了片刻,才缓缓丢出句腻歪话来。
这话听来,倒叫人心里舒坦。
赵怀洲笑了笑,再次拱手:
“天下苍生最该谢的,是上苍给他们送了个不算太差的皇帝。”
说罢这话,他又朝女帝多望了一眼:
“你身子不适,这门窗该留几扇通风……”
女帝目送他渐渐远去,口中仍在呢喃。
“不算太差?”
这话反复念叨几遍,她的嘴角已微微翘起。
“切,什么叫‘不算太差’?”
低声嘀咕着,她又扶住披肩外袍,站起身来走回里间。
“去,将门窗打开几扇,给这屋子里通通风吧!”
苍雪撇撇嘴,声音微不可闻:
“方才劝你开窗,你却只道天冷,不许人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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