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冬月二十四日,小雪
城郊一片冰白,寂冷无声,风过无息。
南华和古月坐在寒江边,闲情垂钓,旁边置有炉子,上面煮着清茶,白色气雾从壶嘴里冒出,氤氟开来,雪中生烟。
二人一边喝茶,一边叹道。
“唉,帝君此去怕是九死一生。”南华长叹。
“往好的方面想,帝君可能带着绮罗修成正果。”古月乐观道,这种概率还是很大的,毕是血本下的够豪气。
“那可难说,毕竟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是以绮罗七世的心头血浇灌而成,怨恨不散,毒花不落,就算帝君死上一千次,恐怕也解不了她埋在忘川河畔的生生世世之恨。”
如果说,恨一个人真的用了生生世世,那爱这一世,又能否化解?
绮罗是恨炎真的。当然,她又爱着炎真,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可是她埋在忘川河畔的恨,却是炎真也无法阻止的。
炎真不想让她再入魔道,只好以命替命,以劫替劫。
从命盘上,他选择了绮罗的那一格,变成贺夫人的孩子。
而原本的命盘,却是炎真为六皇子,长公主换子计划失败,而绮罗姓贺,注定要成为长公主一手栽培的棋子。
命盘上,他和她不能走在一起,他会为了储位杀了长公主,包括绮罗。他怎么忍心再杀她一次,怎么忍心再失去她一次?又怎么忍心让她在青衣楼受尽折磨?
所以,炎真换了命格,他要把绮罗捧成公主,而他自己去走绮罗该走的路。
他想,绮罗应该是尊贵的,而自己应该是卑微的,只有那样,她才不会像艳芜那般,爱得那么心痛。
命格替换,许多事情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绮罗被长公主用自己的儿子换走,从尊贵的公主变成骄傲的郡主。
幸好,她比炎真高贵一些,她不需要跟在谁的身后,也不需要仰头张望,高傲的姿态才属于她。
这局以命替命的游戏,终于接近尾声,炎真替她杀人,替她受罪,也可以替她去死!
连州城
绮罗大婚,所嫁之人,乃郑国府的长子。
花轿里,绮罗浑身瘫软,歪歪斜斜的躺着,目光空洞。
走到今日的地步,都是她咎由自取,她以为自己何等聪明,在长公主眼里,她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长公主与她撕破脸的那日,她还记得。
她把绮罗关在一个笼子里,像关着一只野兽,对待她的,也只有残忍的手段。
“你知道自己是六公主又怎样?你以为,你带走了无忧就能跟本宫斗?那你知不知道,他死了!”她伸出手,扼住了绮罗的下巴,面目纯善却渐渐狰狞。
绮罗看着长公主,这个女人是她叫了十六年的母亲,她心肠的歹毒,绮罗都知道。
她说无忧死了,她相信。
因为桂花糕吃起来会哭,因为经过潇湘馆会心痛。因为,两个月了,他没有在玉风亭等自己。
“绮罗,你跟着本宫十六年了,本宫甚至把你当成亲生的女儿,你的眼神,你的脾气,和当年的本宫越来越相似,本宫,实在不想伤害你!可是,你执迷不悟,本宫为了瑞儿,不得不委屈你。”她的眼里露出一点疼惜,毕竟,绮罗是她一手带大的。
聪明的女人总会被聪明所耽误,绮罗被她唤了十六年的母亲罐了三天的毒药,不是什么剧毒,就是一种把她变成废人的药,每天,她只有四个时辰是清醒的。
时间一长,她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梦境和现实,她都分不清。
在梦里,她和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经历了许多故事。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被送上花轿的,也忘了自己要嫁给谁。醒来的时候,她伸手挽起轿帘,街上很多人,观望中的羡慕声,让她心尖疼痛。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连侯与郑国府联姻,想来,势力不一般啊。长公主真是一个会算计的女人,她把绮罗嫁过去,是在为她儿子的大业谋划铺路。
长公主说,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就想当越国的皇帝,她想跟梨国的女帝一样掌管天下,可自古以来,女子都不能参政,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坐上龙椅,她自认为自己的谋略不输给任何皇子,可终究,还是被迫嫁人,离开了皇宫,离开了皇位。
一个女人的野心不大不小,她把自己未能完成的梦想寄托在了她的孩子身上。可这样的牺牲对绮罗来说,到底是无辜的。
被偷走了身份,还要成为棋子,任凭摆布。
绮罗努力的起身,手掌扶着轿沿,她不能就这样输下去,就算输,也要输的有尊严。她可以是个废人,但绝对不能无声无息的嫁进郑国府。
她摘掉了头上的凤冠,静静坐在轿中,这个情形仿佛在梦里见过,她在等一个人,等他带走自己。
是不是又要昏睡了呢?感觉一切都不再真实。
三十万年前,艳芜出嫁的那天,她从都不知道,有一个人,真的来过,掀开过轿帘,将她抱走。
她从来都不知道,其实炎真也是克制不住情动的。他会发疯,也会做出一些不计后果的事。
他明明亲吻过她,明明是喜欢她的,却为了虚华的身份,又将她送回去。
如果那一天,他就那么干脆了把艳芜带走,又怎么会有后来的那些事?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吵的厉害,刚才的......是梦境。
轿子颠了两下,便落在地上。
一具尸体倒了进来,栽倒在绮罗的脚下,鲜血浸湿了绣鞋。绮罗扶着轿子,缩了缩脚。
惨呼声没有断过,好像是有人来抢亲。绮罗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却仍然觉得,这与梦境相似,她心中有多期盼,那个人就来得就有多及时。
白衣少年,狂奔烈马。
人群里,唯有他那样急切的走来,手中的剑正滴着血,滴滴答答,像在倒计他们相见的时间。
狂奔的骏马停下,前蹄跳了一下,发出嘶声。
没有面具,没有青衣。
是他,沈无忧!
“或许...还不算晚,我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他跨坐在马背上,对她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没有沾血的手。
或许这一切真的不算晚,她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没有力气说出那句愿意,她只知道自己等了很久,她笑着将那只手递上去,身体腾起,红裙在半空挥动,划出一片弧度。飘飘然然的被他用力一带,身体便稳稳的坐在了马上,坐在了他的怀里。
那一刻,绮罗感到无比的安心,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天大地大,总有她们的去处。
新的开始,就是和他奔出连州城门,奔向新的天地。
她说:“我们去唐国好不好?”
“我们在那里置个宅子。”
“嗯,不行,你长得这么好看,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你可是我一个人的呢?”
她还说:“以后,我们隐姓埋名过日子。”
“最好找个山林,山水作伴,男耕女织。”
......
那时,她说了好多好多话,可他却一句也没有回答。直到奔出城门的那一刻,他才搂紧她,搂的很紧,侧脸贴在她耳边,沙哑的说了句:“五岁那年,你在我手臂上画了一团火,绮罗,你还记得吗?很多年以后,我都留着呢。”
绮罗瞪大眼睛,围在胸前的双手全是血,她感觉自己正在失去什么,而这样的失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无忧.....”眼泪一颗颗滚落,打在他修长的指尖。她浑身颤动,牢牢的抓住他搂着自己的双臂。
“绮罗,其实我也有血海深仇,但是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放弃。因为...我......”
噗,一口血喷落,轻薄的在半空织成了红网,他的身体猛的颤了一下。
破风而入的利箭,最终扎进了他的身体。
为了不拖累她,他只有选择跳下去。
“活下去!”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在说这三个字。
绮罗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烈马奔走的很快,她没能回头看他最后一眼。
只是听见,城门关闭,乱箭齐发的声音。
世上最残酷的事都上演完毕,他离她而去,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连州城下起了鹅毛大雪,空气那样冷,风那样烈。
绮罗被那匹马带走,去向了新的未来,那个未来没有沈无忧,只有她一个人。
这样的开始,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她失去的太多,得到的总是太少。
她连他最后的样子都不曾看见,最遗憾的是,她没有机会告诉他,自己有点喜欢他。
天涯之路,白雪茫茫。
她做了一个梦,一袭红衣,犹如此刻的婚袍,艳的冷漠。她站在杀戮的巅峰,看着玄衣飘动的他。
亘古浑厚的气息,弥漫在雪间,叫人不能自由的呼吸。
他说:“我可能错过了你很多次,但你不会明白,我虽是无所不能的神,却有三不可,不可求,不可爱,不可相守。我明明喜欢你,却不能说,我明明爱着你,却不能在一起,我明明想要把你占为己有,却不得不推开你。”
纷纷扬扬的白雪中,气息越来越强,要将她整个人都束缚其中。
他靠近她,伸出温暖的手掌,顺着眉头抚过鬓角。
“我终于打破了这样的禁咒。”他笑着说,优雅低头,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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