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温漠旧忆
当在闲华亭内,温漠平平淡淡的叙述似乎和自己无关的一切时,阮筠琦透着那一双眼睛,看见了甚多。
“温漠,那你有没有怨恨我爹娘,把你送走了呢?”阮筠琦坐于那石桌旁,却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阳光正好,虽然略微热了一些,可是这样的日子,却是多少个阴暗日子里的向往啊。
温漠微微的皱眉,似有一些难以解释的情绪,上了心头。
“我若是说,我在意,我怨恨,那又,能改变什么?”就像温漠说的,过去的事情,俨然成了过往。
如是怨恨,如是在意,如是不甘心,都是过往了。
可,这般语气,却不是放下的表现,分明是还在在意吧。
“温漠,你为何在意,又为何怨恨呢?”阮筠琦并没有说出自己这般猜想的理由,反倒先问了温漠,问问这个温漠,究竟是为何这般的情绪。
也许,是早就听闻了钧少公子的能力,对于她能看穿这一点,并不惊讶。
他苦笑着,起了身,背了过去:“少主,你可知,我有多么羡慕你。
羡慕你,有一个全天下最好、最温柔的女人,有一个全天下最不可能抛弃你的女人做母亲。”
这番话,岂知竟是从这个高大、年长的男人口里说出。
可,也不知为何,竟不觉得一点的违和,甚至也不觉得反感。
“如此说来,你是因为儿时便无父无母,而对一直照料你的我的娘亲,有了特殊的情怀?特殊的牵挂?”阮筠琦竟不知,自己牵出的,是别人的一份深藏的情怀。
而这样的情感,却绝对不会是外人装出来的。
至少,温漠这个名字,她的的确确在尹扶湘那里,似乎听过。
“少主,你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是,温漠,喜欢夫人,不,温漠爱她。
可是温漠年幼,不知那样的情感是爱,不知,那份被迫远离的情绪是恨,亦是不舍。”彼时,阮筠琦的内心,亦是百感交集。
阮筠琦猜得到,可是她不想说破。
因为对于温漠而言,娘亲始终都是他不可能得到的人,多说无益。
而对于她自己而言,这样的事情,她也不知该如何去应对。
爹娘的恩爱,她还是记得的。
但是当时还是孩子的温漠依恋娘亲,那就算在大人的眼里,也一定是不会多想。
“温漠,那如今呢?你还爱我娘么?”阮筠琦本是打算严肃起来,因为爹爹定是不喜欢自己的心爱之人,被别人惦记吧。
可是,唯独,在看见转过身时,那温漠含殇的眼神,便就不舍了。
“她过世多年,我却只恨我不能替她报仇雪恨。
如今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爱着她,但是,我忘不了她。
少主,你能明白么,这种死别,比我爱而不得还要让我痛苦一万倍。”温漠,早就不是那个客栈里看见的温漠大人了。
此时,他满眼含殇,晶莹的泪,竟无声的落下。
滴在地上,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不曾落过,不曾存在过的悲痛。
“爱,用了心的维护一份你得不到的结果。
温漠,我敬佩你的始终如一,但我并不希望你一直活在那看似美好的记忆里。
现实悲苦,但你必须一步步的走下去,期待有一日,相逢另一个爱你的姑娘,然后让尹扶湘,活在过去那个爱她的温漠心里吧。”阮筠琦也起了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不管温漠是不是真的,不论是否别有用心,但是这份苦涩的情,却是那么的真实。真实的令人那么心痛。
“少主,你不介意么?不生气么?”温漠跟了过去,竟是意外一般的追问道。
此时,走在了台阶下的阮筠琦,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摇头。“你是你,我是我。
我娘的故事,我知道的很少。但你说的这一个,让我能感受到,我小时候是多么的幸福。
就像你说,我一定拥有的就是这全天下最好的娘亲。
你的喜欢,你的执着,我为何要介意,为何要生气?”
从当年,凡洛被娘的坚持所救,令凡洛竟念念不忘,最终来报恩了。
到如今,竟惹得一个小孩子,痴痴不忘,长大了也还是放不下的心。
娘啊娘,你一定不止是这世上最美、最温柔、最娴静的女人,你只怕是天下的神女下凡,人见人爱呢。
阮筠琦轻轻的笑了,也许是感叹娘亲的魅力如此之大。
也许是因为温漠小心翼翼的追问,可是最终还是坚定的走了。
没有多余的追问,没有多说什么。就像阮筠琦说的那样,喜欢和执着,是一个人的事情,与他人无关。
也像是她和师傅,年龄的差距,并不是决定是否相爱的因素,有时候,爱真的毫无缘由。
而在身后的温漠,却是如释重负,跌坐回石凳上,舒心不已。
这情,本就于世不容。这过往,已经被他深深藏了多年。
如今一开口,竟是收都收不住一般,非要说个痛快。
就像当年,被尹家大小姐呵护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心。
墨国乐仙二十四年,自温漠出生起,便被尹家捡回。
那时的尹家大小姐尹扶湘,比他年长十岁。
从小被人告知,自己是奴仆,是尹家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将来必须誓死报答。
那时候,温漠不知,为何自己生在尹家,却姓温。
尹扶湘待他一直很好,相对尹家的二小姐和大公子,是极好的。
尹扶湘总是把他当做弟弟一般,教他识文断字,教他一些别人不知道好玩的事情。
岁岁月月间,就连温漠自己都不知,这样的情愫,何时而生,又是何时而被扼杀。
后来,七岁那年。
尹扶湘带着他外出游历,因是背着家里的人,却不想,在山间迷了路。
“扶湘姐姐,为何别人都有爹娘,我却没有?”山间迷路,无奈便寻了一处落脚。
生了火后,二人面面相觑。
便是电闪雷鸣之际,年幼的温漠第一次提出了这个问题。
那时,尹扶湘也才十七岁。
刚好是,该懂的懂了,不该懂的事情也是始知一二的年纪。
早些年,尹扶湘听家里人提过。温漠是被亲生父母遗弃他们尹家门口,且留了书信,说是永远没有资格回到本家的意思。
尹扶湘想到这些,就很生气。
温漠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明明是这么好的孩子,却被父母抛弃不说,还要永远没资格去寻找。
岂不是欺人太甚?
年少的她,心地善良的她,却还是保留了最善良的一面。
“阿漠,每个孩子都是在爹娘的期待下出生的。
我爹娘很爱我,你的爹娘也一定很爱你。
虽然我不知他们如今在哪,可是他们一定也很思念你,想要好好的疼爱你。
阿漠,若是有一日你长大了,你想去找他们,扶湘姐姐一定不会阻拦你的。”尹扶湘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于温漠来说,他从来都是坚信不疑。
度过了漫长的两天两夜,待人们发现被困山洞中,已是瑟瑟发抖的二人时,他们已是奄奄一息。
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直到如今,温漠还能记得,那时候,尹扶湘从未埋怨过自己或是命运,一直坚持与他谈笑风生,不让他害怕。
那短短却如一生的两天两夜,让温漠的心里,从此放下了所有关于爹娘的猜忌和向往,一心只留在了尹家,留在了尹扶湘的身上。
如今已是快而立之年的温漠,心里对于尹扶湘的坚持却并没有减少多少。
可是,亦如阮筠琦所言那般,他的确要好好的活下了。
让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温漠,继续爱着扶湘姐姐。
让扶湘姐姐依旧活在过去的时光里,永远是那一副最美的模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扶湘姐姐,你还好么?”温漠只稀松平常的问了一句,问了一句不可能得到回答的问题。
那个握着自己小手,逐字逐句教习自己的扶湘姐姐,早就、不在了。
离开了此地的阮筠琦,已是舒心不少,也对于自己的爹娘,多了几分的认识。
“少主,怎么心事重重?那温漠可说了自己的来历?”侯一率先碰见了阮筠琦,只是她虽故作轻松,脸上的笑意却不怎么好看呢。
忍着一番的长话,最终只是尴尬的笑了两声拽着侯一,回了房间去:“说是说了,但是我总是觉得,我不该揭开这过往。”
小心翼翼的入了房间之内,一坐下,整个人才得以放松,趴在那,疲倦的很。
侯一并不知他们聊了什么,却能让她如此的疲惫?
“侯一,你说,我娘是不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好女人?”趴在那,连头不曾抬起,有气无力的问道。
侯一见她似乎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最终结果,却是不经意间,绯红了脸。
“这,也可以这么说。
师娘她,温柔娴静、落落大方,既有小家碧玉的美,又不失侠之豪气。
师娘最善良,也最疼爱我们这些小的,逢年过节就会给我们添新衣裳、新物件。
待我们,和待少主几乎是别无二致。”
阮筠琦听来,这似乎,是一个绝好的女人啊。
娘亲原来在大家的眼里,都是如此的佳人。
“可惜,若不是那个恶人,我爹娘还会继续好好活着,还会继续恩爱有加,和我们一起快快乐乐的。”彼时,阮筠琦坐了起来,坐直的身子,眼睛里满是愤怒。
这不甘、愤怒、和仇恨,每时每刻都在心中涌动。
“这温漠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侯一如今已不是那冲动的年纪,当知若想复仇就必须先找到仇人是谁才行。
阮筠琦摇了摇头,这满腹的话,却只能吞在肚子里了。
不是她要维护过世的娘亲,而是这感情,既然无疾而终,就不要再多一个人替他悲哀了。
有情人和多情人,遇上无情的时候,都是悲哀的。
“总之,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假的,但是事关他的身份,就不要继续追问了。
反正,他如今有一个更好的归宿,本就不是我阮家的人。”
屋外的天气还是那么好,那么的明媚。
可是人心里一旦有了悲伤,就都是苦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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