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泠婕儿、苏挽筝、卿涟。你们往前站。”师傅说道。
我们三人站了出来。我看着她们二人,气质高雅,远超我之上。如此……我还能有胜算吗?我暗暗问自己。
“你们三人既为领舞者,就应该更加刻苦的练习舞技。如果谁偷了懒,在上元节的表演上惹圣上不快……”师傅凌厉的目光逼来,我们三人皆垂首不语。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师傅这样的目光。不愧是在宫里生存了多年的师傅,连这般锐利的眼神都练了出来。不过一名年老的舞姬,都有如此狠厉的目光。那若是换成了那些妃嫔,我还能有胜算吗?
“不过,这可关系到你们的荣华富贵,所以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干出那样的蠢事。”师傅淡淡道,也收回了凌厉的目光,“好了,练舞吧。”
虽是练舞,也不过是过去所跳的几支舞。每年开春,都会排出几支新舞,以备一年节日之用。而领舞者都是十日时选出来,因为已经对于要跳的舞烂熟于心,所以十日之期也不算多短。选领舞者,也是看容貌、姿态、气质以及舞技。原先本是对此不甚重视,然而有一年曾有领舞者被皇上看中,从而飞黄腾达。后来便对此越来越重视,丝毫不逊于选秀。有一些大户,不符合选秀的条件或在选秀中落选,便想尽办法将女儿送入这里,成了舞姬。他们希望能够通过当领舞者重新被皇上看中。
不过即便是进来,万一不得宠,不是相当于直接将女儿推进火坑了吗?每当我看到那些被圣上冷淡的妃嫔,我总是无来由的生出一股恐慌。若是不得宠,那怕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一遍遍的重新来过,一次次的挥汗如雨,耳旁的丝竹声音我已经听到了腻烦。
“休息一会吧。”师傅简短的话语在我听来,犹如天籁。
“涟儿跳得真棒啊!”苏挽筝笑道。苏挽筝。人如其名,也是淡雅柔弱的女子。她的笑,着实温柔。但是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强装笑颜,我却不得而知。
“是呢,被选为领舞者,自然要舞技过人了。”泠婕儿接了话,不过我却清楚的听见她话前的那声嗤笑。
“两位姐姐过奖了。卿涟的舞姿不堪入目,怎敢跟两位姐姐相提并论。”我笑了笑,表现出十二岁的天真。
我却不动声色的仔细观察了一下泠婕儿。泠婕儿姿色是我们三人中最好的,若是选,也必定会选她。可是她性子太硬,若是软了性子,也是一个可造之才。她有心机,可是却连黛芫都比不过。这深宫里,最能磨人性子,添人心机。若是那时,再加上她的美貌,难保不成贵妃。
“不堪入目?是啊,不堪入目的舞姿都能选为领舞者,你让姐姐我情何以堪呢?我们这都是拼尽全力,而你却是悠哉悠哉。”泠婕儿对我的话语很是不满。
“好了好了,婕儿。”苏挽筝连忙说道,“你还不知羞。你都及笄了,还跟十二岁的涟儿过不去。”
“原是涟儿说错话了,还望婕儿姐姐教导才是。”我望向泠婕儿,眼神里一片真诚。
“原是我话说的不明不白,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吗?”泠婕儿冷笑道,“我本意是赞叹涟儿的舞姿,怎么传到你们耳朵里,就全都变味了呢?我的话啊,没别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尽管知道她在羞辱我,但我也少不得忍气吞声道:“是啊,是涟儿多心了,姐姐教导的极是。”
而苏挽筝听到我这么说,也不得不说:“原倒是我误会了你,拿了我的小人之心,度了你的君子之肚。”
苏挽筝的性子倒是平和,只是……若是她的本性平和倒也罢了,可我总是觉得她的柔,有点假。
一天的练习,每个人都是筋疲力尽。但是每个人都是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住处。想到当初我们这群人进来的时候,还有人哭过、恨过、骂过,但是没有一个人曾经要放弃过。因为如果放弃了,就意味着放弃可能的荣华富贵,去当最下贱的宫婢。而那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死宫中。
“你太显眼了。”走在路上,黛芫忽然跟上来,悄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现在时机未到。”
我连头都没有回:“离我远一点,你可不希望咱俩被抓住些什么吧?”
黛芫退后了几步:“我知道,你对那个泠婕儿看不上眼。她确实太过于放肆了。”
“哼,她吗?若是再磨练几年,说不准就学会隐忍了。”我目不斜视,只是略略勾起一抹笑意。
“是吗?不过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声,太过显然不是好事。尤其你现在还不过是个舞姬。”黛芫说道。
“嗯,这我知道。”我点了点头,“不过泠婕儿会有大用,我准备去探探她的口风。”
“这样啊……”我听到黛芫的声音顿了一顿,“总之你把握好分寸就是了。现在一步都不能错。”
我笑了笑,转身走向了泠婕儿的房间。而我却不知,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黛芫的神情很是复杂。
“咚咚。”虚拢玉指,叩在木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让我等多久,泠婕儿就开了门。
她看见我,半是迷惑半是不屑:“怎么是你?”
我笑了笑:“夜深了,人都歇息了,难不成姐姐要与我一起站在这里,落人话柄吗?”
泠婕儿冷冷道:“有何事不能明日再说吗?”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笑问道,“若是我说,此次前来的事情,是与姐姐有关呢?”
泠婕儿不语,只是欠了欠身,让我进了屋。
“说吧,这时候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泠婕儿背对着我,边关门边说。
待她回过头来,我才变了神色:“夜已深了,多余的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愿意永远住在这里吗?”
泠婕儿这才愕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低估了他人。卿涟的神色忽然由孩童的天真变成老成深沉。
“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泠婕儿嗤笑一声,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细抿道。
我也不答话,只是看着她,轻笑道:“这么美的脸蛋,若是不能让皇上看到,真是可惜了啊。”
她皱起眉头,厌恶道:“即便如此,也跟你没关系吧?”
我只是淡淡笑道:“跟我没关系?跟我怎么能没有关系呢?”
她拿茶抿了一口,也没有准备沏茶给我:“我说没有,那就没有。”
“宫里万千佳丽,你从哪里来的自信?”我也并不看她,只是看了看天色,“啧,这里就是黑的快。”
“从哪里来的自信?这你不用管吧?夜深了,我也要歇息了。”她干脆的挑明了送客之意。
“是啊,夜深了,姐姐要歇息了。而其他人呢?姐姐可曾想过。对于其他人而言,这时候,才刚刚开始一天吧。”我拿起茶杯,倒了一杯茶水,“姐姐不再喝一口?”
泠婕儿听到眼前女童的话,略微一怔。她……真的仅仅只有十二岁吗?泠婕儿胡乱想道。
“抿一口,倒也罢了。”泠婕儿重又坐下,从我手中接过茶水,抿了一口。
既然肯喝茶水,那就说明她的心思也开始活络了起来。
“姐姐愚笨,倒不知妹妹何意。”泠婕儿收起之前的蛮横无理,连忙笑道。
“姐姐可曾听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姐姐本身就有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被皇上看上那是迟早的事情。可是那时候,姐姐你的出身就是个大问题。姐姐不过是一介舞姬,若是成不了高位,那皇上肯定心中觉得有愧于姐姐,那圣宠不断也是必然的事情。可是那时候,姐姐可就是所有人的敌人。姐姐认为,凭姐姐现在的能力,能够单独应付吗?”我收起笑意,缓缓道。
“但妹妹要知道,姐姐未必会选妹妹。毕竟三人中,就数妹妹年龄最幼,容貌最次。”泠婕儿放缓声音道。
“姐姐难道真有那番自信?自信于苏挽筝能够选了姐姐。”我抬眸直视着她。
“为何没有?姐姐知道你此来的目的,无非是拉拢。可是妹妹你啊,并不是唯一的人选。”泠婕儿笑道。
听到她挖苦的话语,我倒也不恼火,只是拿起茶杯,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不知姐姐可曾听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是某朝某代,有一位妃子入了宫。可是这位妃子很有野心,她不甘心于现有的位置,她想要皇后之位。可是啊,皇后已经确定了人选,不可能轻易更改。怎么办呢?这个妃子就想到了一个好方法,她将自己的妹妹拉进了宫,姐妹同心协力扳倒皇后。最后皇后自然是被废了,这名妃子如愿以偿了。然而皇上最后却移情别恋了,喜欢上了妹妹,并且说过:‘自古君无二后,若有,当立妹为后。’结局自不用说。”
“有时候,以史为鉴,说的倒也是有三分道理呢。”我顿了一顿,说道。
“那请妹妹回去,容姐姐我细想一下。”泠婕儿缓缓道。
“妹妹自然是不急的,毕竟此时事关重大,姐姐多想想也是人之常情。”我笑了笑,起身说道,“夜也深了,那妹妹就不叨扰了,姐姐不必送了。”
“那,就多加小心。”泠婕儿面露担忧之色。
我点了点头,推开门,溶入了夜色。
“她……不会过河拆桥吗?”看到卿涟走远,泠婕儿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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