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沉沉一梦满池雪莲花

梦未醒，沉沉一夜又是几世繁华。

我翻身坐起来，披着厚厚的裘袍，望着窗外纷落的繁雪，轻似鹅毛。长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揉着太阳穴，昨夜又入梦境，梦中的事却只留下零星的几个片段在脑海盘旋。

似乎每一次的梦境，都像是酿在牛奶里，浓稠地让人辨不清楚。唯一清晰的便是那男女的对答。

那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女子一身白衣坐在山涧中，那斜入水中的一棵古树枝桠上，银铃的笑声在山谷中回响，空灵悠远，她褪去鞋袜，浸润入水中，踢打着潺潺的激流。

清洌的溪水突然间变得血红，女子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循着血腥味，她找到了躺在上游冰冷泉水中的红衣黑发男子。那男子面容模糊，我唯一记得得便是他眉心处那一朵血红的曼珠沙华。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颤。

女子抬手艰难地将他从水中拖到岸上，手一挥，一朵白色莲花破水而出只是一瞬间，莲花就被染地彤红，溪流变得清冽。而那朵莲花眨眼间钻回了女子的宽大的衣袖中。

在女子靠近他的瞬间，原本昏睡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伸手抓住了女子纤细的手腕，一双泛红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似乎要将她撕碎，“你是仙界的人”？

“嗯？”女子愣了一下，反手将男子按倒，“你最好安生一点，你伤得很重，除非你想死”。男子挣扎了一下，安静下来，看着女子揭开他黏在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伤口。

在女子离开的瞬间，被他猛地拉到怀里，他伏在他的耳边诱惑道，“你是佛前的那株白莲花？你可知道本尊是魔界之主！以后跟着我，就是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女子冷冷看了他一会儿，扭过头去，伸手推开他，“以你这副模样，就算是一个小妖怪都能杀了你吧！”女子转身朝林中走去，“你在此处养伤吧，不会有人找来的！”

男子看着那一抹白色渐渐走远，心中却有什么动了一下，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朝着女子离开的方向高喊，“喂，你不会让我就这样晾在外面吧！很冷的好不好？喂，你别走啊！”可是留给他的只是女子孤绝的背影。

以后的几天夜里，女子总是按时回到林中为他换药，有时会顺带着带两枚水润的珍果，或是一小块点心。直到有一天，女子再次回到那个地方，才发现那个红衣黑发的男子已经离开。那几天的故事就好像是一场梦，一场错误的梦。

女子挥手将那血红色的莲花抛于溪流之上，转瞬那莲花根治于地下，成了一大片的血莲。而她的记忆也随着那莲花坠地，停留在那一方池水中。

女子前脚离开，就有那红衣男子回到山谷之中。他嗅到了空气中曼珠沙华和白莲的香气，只是那香气被笼罩在一处结界里，不得外散。男子守着那一池的血莲，在那山谷之中停留数月，却没有等到那女子回来。

纠缠在梦中的我，突然听到默辰痛苦的呼唤，回过头，就看到他一身红衣自上而下滴着鲜血，脸色苍白，发丝凌乱地披在肩上，如此狼狈的境遇下，他依旧在笑，温柔地唤着我的名字。“夕默，若我死了，一定要忘记我。”

那红色就像窗外的红梅花，孤独寂寞。

伸手紧了紧身上的袍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寒意。

“公主？”房门被推开，小宫女看我站在窗前愣了一下，走到我身前，抬手将窗子关住，“韵律姐姐交代不要让您吹风的。”我看了眼紧闭的窗子，转身往里走，她伸手扶住我的胳膊，“公主，韵律姐姐醒了。”

一语惊起千层浪，我身体一僵，回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然后推开她扶着我的手，急匆匆朝着殿门的方向走。咣铛一声推开韵律的房门，感觉到房间里的温暖的气息，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子被猛地惊醒，那一刻的喜悦真的是在头脑中炸开，鼻子突然觉得酸酸的。

她挣扎着身子就要起来，却被我按住，躺回到床上。我回过身看向站在门边的宫女，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快传太医！”。看着她醒过来，我真的很开心，就像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一样。

“你还有哪里不适吗？”我看着她，轻声问道，颇有些担心惊到佳人的味道。

韵律看着我，眼中是朦胧的雾气，她轻轻摇着头，“韵律很好。让公主担心了！”

“身上还疼吗？”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心下担忧，“你告诉我，到底是谁伤了你？”

韵律闭着眼睛只是流泪，只是摇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方枕上，留下斑驳的印记，她的泪也浸润了我的心，那里涩地发疼。伸手拂过她的脸颊，将她紧紧揽在怀里，“你别哭了，别哭了，我不问了，不问了。”

呜咽声中，我似乎听到一声琴鸣，听到那悠远的声音传至耳中，“一定要幸福！”

喝了些清汤，韵律再次昏昏沉睡去，临睡前，我听到近乎喃喃的话，“人生八苦，最苦不过爱别离，求不得。”她在谁说呢？身上的伤，是那个她爱的人造的吗？

求不得。这世间有多少事，是顺由我们的心意来定的呢。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牧缩着脑袋站在门口，睁着一双乌黑的眸子望着我滴溜溜地转。我看了眼躺在床上沉睡的韵律，为她掩了掩被角，轻脚走了出去。

轻声关上房门，看着眼前一身蓝衣的小不点，拉着他的冰凉的小手往主殿走去，“怎么乱跑呢？也不嫌冷！”

他抬起头，睁着那双天真无邪的眸子望着我，“找莲姐姐。”

这小家伙倒是会利用自己的先天优势，转过墙角，路过那一树梅花，依旧红艳如血，“小牧昨晚有没有好好睡觉？”

“小牧很乖！”

我托着下巴，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是吗？”保持了很长时间，见他依旧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懵懂，才弯腰抱起他，“那今天奖励你吃核桃酥怎么样？”

听到有奖励，小牧的眼睛忽得一下亮起来，可在听到要吃核桃酥，嘴巴又瞬间撇下来，他不喜欢吃核桃酥。却又别扭地不愿与别人分享，即便是自己不喜欢。就像那天我给言之雅夹了块核桃酥，他就别扭着闹脾气。

小时候似乎都是那个模样，虽然有些东西自己不喜欢了，也不愿放手送给别人，任由它被塞在黑暗的储物间里，落满灰尘。

“公主！”迎面匆匆跑过来一名宫女。我看着她焦急的神色，不禁蹙眉，“出什么事了？”

她屈膝行了一礼，“公主，陛下让您着朝服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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