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忍辱负重


柳如娘的双拳握紧,心弦也不自觉微微紧绷了起来。

“为什么?”

陆八荒目光扫了一圈,却没有立马道出实情,而是道:“我们私下说。”

柳如娘神色半分不动,“就在这里说,当着大家的面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若是两人私下说,谁能保证他会不会又编出什么话来骗自己?她要让陆八荒跟顾允之当面对质。

顾允之的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来回转,虽然有点不应该,但他心中还是升起一股隐秘的兴奋。

他有预感,自己马上就能听到一些十分了不得的内幕了。

这换在以前,师父可不会轻易对自己说出口。

陆八荒的脸上露出几分迟疑,但见柳如娘的神色坚决,他便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柳如娘已经有些急躁与不耐烦,“他为什么让你这么做?你又为什么要帮他?”

陆八荒目光深深地望着她,“我不是在帮他,是在帮你。”

柳如娘愣怔,心头莫名又紧了紧。

旋即,她冷笑,声音也拔高了几度,“帮我?笑话!我有什么需要你这样帮?”

陆八荒轻轻叹息一声,缓缓开口,“你性情刚烈,却从世家贵女沦落到烟花之地,若非心中燃着一股恨意,你能忍辱负重活下来吗?

他是你毕生最恨之人,只有知道他还活着,甚至还活得好好的,你心中的恨才不会熄灭,你的那股心气儿才不会被掐断,你才不会自寻短见。”

柳如娘眼睫轻颤,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漫过全身每一寸肌肤,她想要否定他的话,但嘴唇微微哆嗦片刻,她终究没能说出那违心之言。

陆八荒说得对。

她恨厉景行,恨到了骨子里。

若非靠着对他的那股子恨意,柳如娘在沦落青楼的那一天,早就自我了断了。

她在那样的地方苟且偷生,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能攒够足够的资本,拥有与之抗衡的能力,去报仇雪恨罢了。

若是她知道厉景行早就死了,她的仇恨无处落脚,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撑下去。

但是,这一切,凭什么要他来插手和置喙?明明他才是害得自己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轮得到他来当好人?

倏而,柳如娘脸上又露出了一抹满是嘲弄的神色,整个人也似变成了刺猬,浑身都竖满了尖刺。

“我是死是活与他何干?轮得到他来这里假好心?以为这样就能减轻他身上的罪孽?呵!真是可笑!”

陆八荒看到她脸上那扭曲的疯狂的恨意,眼底升起一股晦涩难言的情绪。

他艰涩开口,“如娘,景行他其实一直念着你,他……”

柳如娘豁然打断他,“他也配?他若当真念着我们半分情谊,当初又怎会主动接受纯宁公主的示好?”

陆八荒急道:“是纯宁公主以你和柳家的安危做筹码,他是在保你,在保柳家!”

他只是,没能保住而已。

柳如娘听了这话,便宛若七月晴空突然响起一声旱雷,直将她震得瞠目结舌。

她的指甲已经无意识掐进了肉里。

“我不信!”

陆八荒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稍稍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的面上现出了几分苦笑。

“不仅是你,当初我也不信。

你们出事时,我不在都城,等我回来时,一切已成定局,柳家被抄家,他另娶了新人,而你却被送入了军营,沦为营妓……”

顾允之三人听着这番话,脸上俱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内心升起一阵不寒而栗。

营妓,那是最低等,最卑贱,下场也最凄惨的存在。

跟营妓比起来,沦落青楼,已然是更好的结局。

就在几人的心都高高提起时,陆八荒终于开口,继续道:“我第一时间就去找他对质,他当时完全像是换了一副面孔,对我亦是冷言相对,俨然一副小人嘴脸,我气得将他打了一顿。

后来,我去找你,幸而你没有出事,我本以为是我去得及时,但后来我才知道,是他想方设法护住了你,没让你沦为那群军痞的玩物。

我很想把你赎出来,但是……柳家的罪是先皇定的,我便是有银子,也无能为力,将你从军营送去教坊司,已经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之后,让你竞选花魁,也是他出的主意,更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我只是明面上做此事之人罢了。

彼时我们都没有能力把你救出来,就只能想方设法让你成为花魁,至少这样,你的待遇能好一些……”

几人的心绪随着他的讲述大起大落,内心更是掀起了一阵阵惊涛骇浪。

谁都没有想到,柳如娘的经历竟然这般坎坷。

而当事人柳如娘看上去反倒较为平静,只是神色有些恍惚,双眸空洞无神,没有焦距。

顾允之禁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能如何?

柳如娘成了花魁,即便如此,也依旧是倚门卖笑的娼.妓。

四年,他们苦心运作四年,终于如愿将柳如娘从教坊司赎了出来。

本以为她从今以后就能脱离苦海,回归正常的生活。

但谁都没想到,纯宁公主竟然这么狠,定要将柳如娘折辱到尘埃里方肯罢休。

她竟派人将柳如娘劫走,再次将她扔进了狼窝里。

兜兜转转,柳如娘从南越被卖到了大元,从一个青楼被卖进了另一个青楼。

柳如娘现在还记得,她被人打晕带走,醒来之时,眼前赫然便是一身雍容装扮的纯宁公主。

她看着柳如娘的眼神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怜悯。

她开口时,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挖苦与嘲讽。

“你可真厉害,以前在闺中之时便被那些文人书生追捧,到了教坊司也能艳压群芳,当上花魁,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已经沦为你的裙下臣吧。

不像我,无论如何都学不来你的这套御人媚术,也就只有景郎一人为我臣服,对我服服帖帖,百依百顺。”

她的那些话落在柳如娘的耳里,便仿若一根根尖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扎得血淋淋的。

她还说,“我们都是女人,我本不想与你为难,但景郎说,你的存在就是对他的羞辱,所以,我只能让人把你送走,送得远远的了。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吧。”

至此,柳如娘对厉景行的恨,又深了一层。

然而,此时陆八荒却说:“这件事,根本与景行无关!是那疯女人一人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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