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四房夜话
直到戌时过半，这场洗尘宴才将将结束。
三位太太一起将女宾们送至内仪门，二太太满面春风，左右手各挽着一个弟妹，笑道：“这可好了，咱们终于又聚齐了。”
三太太和四太太各自回她一笑，叙着话回到了松鹤斋。
老夫人心知四房回程劳顿，留大家吃了一口茶，便叫他们各自回去歇息了。
崔瑜这夜没回霁月居，而是跟着父母兄长一起住在了四房的鹿溪苑，一家四口围坐在桌边说话，月上柳梢时才回房歇下。
四太太挂念女儿日久，跟同样目光清亮，未能入眠的四老爷对视一眼，当先无奈地叹了口气，“今日看着珍姐儿那样娇憨明媚，我有些后悔了。”
往日里太太们聚在一起，多爱夸奖这家姑娘貌美，那家姑娘贤淑，可是走到今天，四太太愈发觉得，看着女儿如同崔珍那般愉快度日，才是做母亲的，最想看到的场景。
尤其是去岁年中，崔瑜大病一场，病愈后不久，便又因崔瑛之故，被召回京师之后。
四老爷不忍看妻子蹙眉，揽住她的肩膀，既是宽慰妻子，也是安慰自己道：“珍姐儿伶俐，瑜姐儿聪敏，她们都是好孩子，定然会有好造化的，说起来，弗茵不愿女儿入宫，那你觉得裴家小侯爷如何？”
“皇上大婚之选一日未定，有哪家敢抢在皇家前头，与瑜姐儿议亲？不瞒你说，自从知道朝堂近日的局势之后，我便只盼着你这次立下的战功，能让太后娘娘彻底舍了选咱们女儿进宫的念头，至于小裴侯——”
四太太轻轻摇头，“他确然不愧是少年英杰，人品相貌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但是他到底是太后娘娘嫡亲的侄儿，若是瑜姐儿嫁给了他，难保不会被牵扯到朝堂的纷争里去，更何况……”
四太太默了一会儿，才道：“私心里，我希望女儿能够嫁个读书人家，哪怕少些显赫尊贵，也永远不要有留守后院，担惊受怕的时候。”
四老爷想起妻女这些年，在他征战疆场时的担忧，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
“说这个做什么，”四太太勉强笑了一下，“倒像是裴家有意跟咱们家结亲似的，莫不是夫君看着小裴侯最近日日追在你身边讨教武艺，便觉得他心性可嘉，就给咱们女儿强拉起了姻缘？”
这次却不是他强凑姻缘。
实在是裴昭近日所为，跟他当年在上巳节对妻子一见钟情后，每日绞尽脑汁，去卢老太师面前讨教学问的模样太过相像了。
四老爷趁妻子没注意，悄悄摸了摸鼻子。
他和妻子成婚近二十载，除却军事机密，几乎可称是无话不谈，唯有一件事情不曾对妻子言说。
那便是四年之前，如今这位令北境蛮族闻风丧胆的裴小侯爷，曾经隐姓埋名溜去了冬州，又在军营里受了伤，灰头土脸地被裴家府兵捉回了京师。
大概是这事情多少有些丢脸，所以裴家人言辞恳切地请他这位冬州卫都指挥使帮着瞒下了此事。
所以女儿和侄女们在京城遇刺，又发生了后面的事情之后，四老爷难保不多想。
不是他自夸，他们夫妻俩的女儿，瑰姿艳逸，占尽风流。
他近日细细琢磨，又想起那小裴侯逗留冬州的那段日子，正逢小股蛮兵侵扰边关，女儿和几个手帕交一起，随着太太们施粥布药，安抚伤病和流民。
若是小裴侯曾有幸见过女儿，很难不像他当年一般，对佳人心生钦慕。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份心意，在分别数年之后，还能维持到今日，也算是难得了。
而且裴昭文武双全，又生的面如冠玉，四老爷觉得他尚算能配得起自家女儿，这才有了今日之说。
不想竟然会勾起了太太的伤心事。
四老爷立时转了口风，“弗茵说的有理，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过，听你说，娘娘今日只问起了姜家的姑娘，还称赞了她上元节时的义举，那再添上冯家的姑娘，说不准咱们女儿真的逃过了一劫，那女儿的夫婿人选，弗茵可有想法？”
四太太点了点头，真正露出了笑模样，“夫君觉得，我娘家侄儿淮哥儿如何？”
“淮哥儿？”
两地分别多年，四老爷认真回想了起来，“是个温润有礼的翩翩少年，听说学问还是岳父大人亲自传授的，院试中了案首，乡试又点了解元，上次舅兄的家书里不是说，他下个月便要来京师参加会试了，想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四太太点头笑道：“不错，淮哥儿的文章，已然请礼部、吏部和翰林院的大人们看过了，几位大人都说，他所做文章鞭辟入里，今年春闱，很是有望金榜题名，嫂子也在家信里同我问起了瑜姐儿。”
她轻轻道：“等淮哥儿来京，总是要来府里拜会的，我想着先见一见他，若是他人品相貌果真都如少时一样出色，便叫他和瑜姐儿说几句话，到底是自家的亲戚，嫂子又向来疼爱瑜姐儿，相较嫁到不知根底的人家，总是更能令咱们放心的，只是夫君那时，定然是已经回到冬州了。”
四老爷心里又添对妻女的愧疚，更是不好再替自己更为中意的小裴侯说话，何况他虽然跟裴昭的父亲有同袍之谊，但裴家确然不及岳丈家来的熟悉亲切。
“那便按弗茵说的办吧，”四老爷温声道。
崔瑜不知道父母对自己亲事的想法，四房的回京，也没能令姐妹几人多休几日课，第二日辰时，她仍然要收拾好书本功课，去家塾进学。
不过今日，多了兄长将她一路送到家塾，又赶在课散前到家塾外等她散学。
崔珍看的眼热，正要调侃兄妹俩几句，却见崔琬低着头匆匆走了出去。
不多时，大家便在松鹤斋见到了已然换了身打扮的崔琬。
“祖母，既然昭平侯府的帖子是送给府里的，孙女能不能随四叔父和四叔母同去？裴小侯爷救命之恩，孙女心里实在是感念的很，求祖母允准，同意孙女再向桓太夫人道一次心里的谢意。”
崔琬有意穿着被裴昭所救那日的梅子青挑银线荷叶莲花暗纹褙子，衬得一张粉面愈发楚楚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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