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最后一个莫西干人
齐猛被两个法警押出来,按在台中央跪下。
陌然不由自主地往前挤了挤,无奈前面堵得太厉害,他只挪动两步,再也无法前进半米。
法院正在宣判,历数齐猛罪行。正如中年男人所言,齐猛所涉罪行名目繁多。他只听到齐猛犯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法院宣判完毕,并没说要立即执行死刑。法警将他提起来,如扔条狗一样把他往台下拖。齐猛双腿已经完全软了下去,根本不能自己走路了。
最后宣判的两个人,果真是一男一女。男的俊朗,女的明媚。两个人面如死灰,茫然地看着台下乌压压的一片人头。陌然注意到男的始终面无表情,女的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抬起头看天,脸上开始蔓延出留恋的神色。
他们也是死刑,但最后有一句立即执行。
全部宣判完毕,所有人犯全部拉上车,开始在县城里游荡。
陌然注意了一下,县委没有领导到场。杨书记不在,何县长也不在。
人群跟着游行车队往前涌,陌然松开拉着的颜小米的手,挤到齐猛的车边,扯起嗓子喊:“猛子,猛子。”
齐猛显然听到了他的喊声,头往他这边转过来。
他看到了陌然,嘴角抽了抽,似乎要哭出来。
陌然喊:“猛子,你要上诉。”
齐猛狠狠地点点头,正想说话,被法警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他马上乖乖的闭口不语了,只是看着陌然,欲言又止。
陌然心里有数了,齐猛这是一审被判了死刑,但还没复核下来。这中间还有个上诉过程,刑诉法规定,上诉不加刑。齐猛虽有杀人情节,却是过失造成。且他无故意情节,依法可以从轻。
囚车和刑车在游过一遍之后,迅速上桥,往乌有村河边开过去。
囚车没跟着过河,调转了头,往看守所方向走。齐猛正在这几辆囚车上,陌然绷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异乡人在雁南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拍着摩托车说:“领导,来,上车,我带你去看枪毙人。”
陌然摇摇头说:“不去。”
异乡人在雁南笑嘻嘻地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次不看,以后怕难看得到了。”
抹额瞪他一眼道:“你喜欢看杀人么?要看你自己去看,我不去。”
话音未落,听到两声枪响。
异乡人在雁南惋惜着道:“可惜错过了。”
陌然心里只想着,这世上又多了两条冤魂了!脑海里浮现女死刑犯的样子,不由暗自一颤。
雁南县的公捕公判大会引起了极大反响,有人说,这是县里领导要杀人立威,以血祭旗。雁南县新兴城市,各项事务都是从零开始,各路势力都想分一杯羹。从雷爷雷军就能看出端倪,小小的一个县城,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这次公捕公判,丝毫没影响到雷军,这与突然叫停严打有何关系呢?陌然在心里想,如果真如中年男人所言,雁南县的复杂,非他能想象得出来。
回到办公室,颜小米正在与苏眉说着宣判大会的事。看到他,颜小米眉头一跳说:“陌然,你这人好没意思啊,居然扔下我跑了。”
苏眉笑着说:“他心虚,这杀人的事,他不敢看。”
颜小米嘴巴一撇说:“他不敢看,人还去了。你呢?眉姐,你可是连门都不敢出。”
苏眉蹙眉道:“历朝历代,杀人都不是让人看的。这么血腥的场面,何必要看?虽说他们犯了罪,也该死,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或许给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未必不能改。”
颜小米笑嘻嘻地说:“眉姐,你这人悲天悯人,慈悲为怀。要是社会上的人都像你一样,哪里还会有作奸犯科之事啊。”
陌然去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光,摆摆手说:“你们两个既然无聊,跟我去工地吧。”
颜小米不肯去,说刚才看热闹,把脚都崴了,走不动。
苏眉说:“你在家也好,刚好帮我把这份表格制作好,我陪陌主任去。”
颜小米看一眼表格,撇着嘴说:“就知道叫我做事。”
话这样说,还是老实接了过去。陌然便叫上司机小付,带着苏眉去工业园区工地。
宣判现场一幕,还在他脑海里回旋。齐猛从死到生,这戏剧性的一幕,还在让他心惊肉跳。
他和苏眉都往后排坐,车才开出县委大院门口,便感觉到苏眉的手正悄悄地探过来。
小付在部队是给首长开车的人,知道做一个司机的道德底线。他在给陌然开车后,第一件事就是卸掉了车里的后视镜。陌然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拆卸掉这面长方形的镜子,小付当时也没说明,只是微笑着说,碍眼!
是碍眼吗?陌然此刻才明白过来。小付此举,就是不想看到后排的隐私啊!他不禁为小付慎密的心思赞叹,做司机能做到这个地步,可见此人在其他方面有多少令人恐怖的心思?
只要小付不回头,就看不到后排他们的举动。
他的胆大了一些,伸过手去,悄然与苏眉相握。
苏眉屈起手指,在他掌心里写着字。
他暝目细思,感觉苏眉写的是个9字。心里顿时明白,她约他,晚上九点去她家。
他侧过脸去看她,轻轻点了点头。
司机小付打开了音响,车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陌然不喜欢听歌,但他非常喜欢轻音乐。按他的说法,现在的歌越来不像歌了,除了鬼哭狼嚎,就是无病呻吟。真让人动心的歌,少之又少。特别一些所谓新生代,男不男女不女的,阴阳怪气,涂脂抹粉,他瞥一眼都呕吐。
不过他还是喜欢音乐,特别像《二泉映月》这类的音乐,他每次听,都会泪流满面。
司机小付知道他的爱好,因此在他的车里,所有的音乐都是陌然最喜欢听的,没一首人唱的歌。
这次小付放的是印第安的《最后一个莫西干人》,洞箫响起,他的心便猛地一颤,眼眶便湿了。
一首曲子,道尽一个文明的诞生,崛起,衰亡。每一次的放下乐器,代表着文明的选择,而拿起乐器,继续吹响这首曲子,象征着文明的发展,前进,与不屈不挠。一声声呐喊,一次次吹奏,表现出一个文明前进的挫折,苦难,最后却慢慢的消亡。犹如人生,我们的出生,慢慢长大,我们懂得了选择,但也肩负着家园的兴衰。直到我们慢慢老去,最后消亡在无声无息里,化作一杯泥土,一叶枯黄。
苏眉看他神情低落,轻声对小付说:“换个曲子吧。”
陌然赶紧制止道:“这个好,就听这个。”
苏眉的手指便与他十指交叉,轻轻捏了捏,似乎在给他传递一个爱的信号,给他鼓励,给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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