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求您,救救我!


蔚国十五年,通往汴京官道,阴

本是早春时节,万物复苏之际,接天岭那边已经是春意盎然,但越往汴京的方向走,赫连浔却越感觉荒凉。

仿佛洪水卷走的不仅有作物,房屋,还有生机。

头上是阴云滚滚,盘旋不散,堵尽了天光,叫人模糊了时辰。

“殿下,再往前就快入汴京的地界了。”

添福向赫连浔禀报,“赈灾的辎重,预计今日黄昏就能抵达岷县。”

岷县是汴京的一个大县,从别处调来的粮草都将在这里屯放,然后分发到受灾的各处。

赫连浔点点头,正欲打开小菩萨送他的兵书,却忽然听见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妇女和孩童的哭喊声接踵而至,距离虽远,但有震天撼地之势。

“炽阳。”

赫连浔一声令下,炽阳鞭子一甩,直奔前方而去。

不过片刻,便带回一个衣衫褴褛的妇女。

炽阳对妇人道,“马车上是奉命来此赈灾的钦差大臣,你为何在官道哭喊,有何冤屈,可以说来。”

妇人灰头土脸,满身泥污,落下的眼泪在她脸上留下的不是泪痕,而是两道沟壑。

她双眼通红,不管不顾的冲着马车吼了句。

“什么大臣小臣,你们当官的还不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这妇人说话时怨气冲天,叫这样问下去,怕是到天黑也说不到点子上的。

赫连浔开口唤了一声,“添福。”

添福会意,瞧了瞧这人的打扮,开口询问道,“你是哪里人?可是因洪灾流落至此?骑马追你的又是何人?”

一路上他们也遇上些灾民,添福下意识的也觉得这个妇人应是那一行列的。

但灾民多是三五成群,她怎么孤身一人?

谁知这妇人突然拔下发簪,刺向了自己的喉咙。

她竟不想活了!

好在炽阳眼疾手快,挥动刀鞘,打落了妇人手中的簪子。

妇人哀嚎一声,眼神凄凉又绝望的坐在地上,仿佛魂魄被掏走了似的。

问话因此彻底陷入了僵局,不管添福怎么问,妇人都不回答。

仿佛想用沉默吞没自己,了结自己。

还是赫连浔在车上发了话,“你的孩子去哪儿了。”

妇人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反应,但反应也仍然是偏激的。

“我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被你们那些天杀的抢走了!”

眼看妇人越说越离谱,炽阳低喝了一声。

“放肆,不得造次!”

“如何造次的了?我儿没了,我要这命也没用,我不怕你们!你们草菅人命,会遭天谴!”

妇人显然不是普通的流民,赫连浔撩开车窗帘子。

“你仔细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孤会为你做主。”

即便赫连浔的声音是轻飘飘的,但那个自称落在妇人耳朵里,仿佛有千斤重。

那是当今太子殿下的的自称!

太子殿下声名远播,驻守边疆保家卫国,在大蔚国无人不知。

妇人难以置信,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有机会见到太子殿下。

但不都传太子殿下重疾缠身,命不久矣了吗?

他怎么会这个时节,到汴京这苦地来?

妇人犹疑,“可是,你,你当真是太子?”

赫连浔抬眸,眼神沉静如水,“想必不会有人乐意冒充孤。”

赫连浔这一趟,那些人排着队的想让他死,谁也不会傻的冒烟来分担这份风险。

妇人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将她的遭遇告诉了赫连浔。

“我的儿,将将三岁,是被岷县官差抢走的。”

“官差?”

赫连浔处理过人牙子拐卖,贼人劫掳,还从没听说为官者下台执持的。

“千真万确,抢人的就是岷县县衙的官差,民妇张氏,本是岚县人,水患成灾,我带孩儿随众多流离失所的难民,一同前往岷县避难,哪成想岷县早已成了人间炼狱。”

赫连浔有所了解,岚县是受洪灾最重的一个县,几乎是被洪水吞没了。

但第一批救济的钱粮,应该早就已经抵达岷县了才是。

怎会以炼狱相称?

张氏接着道。“雨断了线的总是下,岷县街道到处都是灾民,但我们在街上挨了五日,县令却不曾放过一次粮,甚至暴力驱赶我们离开。”

添福听着揪心,但又怕妇人太过赘述,“这和抢孩子有什么关联?”

“水患止不住,日前,县令请来道士做法,说是要用一对童男童女献祭河神,于是便抓了两个难民的孩子扔进了河里,可那之后雨下的更大。”

闻言,赫连浔的指节渐渐收紧,发出咯咯的声响。

但更让人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

“于是道士便说,是其中那个女娃娃的生辰八字不准,惹怒了河神,河神发怒,会吞没整个汴京,除非重新献祭一百个童男童女,方可平息河神的怒火……”

“岂有此理!”

赫连浔血气上涌,咳嗽加重。

地方父母官竟然如此昏庸,听信歪门邪道!

“太子殿下,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儿,我们一家都被淹死了,他是我张家唯一的香火了……”

妇人边说边磕头,路上的泥浆糊满了她的额头,渗入她的发间。

“起来,孤定会保他性命无虞。”

赫连浔吩咐添福,给这个妇人钱粮安身,然后便启程,直奔岷县。

马车行进的速度加快,车里自然也变得颠簸。

赫连浔心中憋着火,煎熬着他的病痛。

添福急切道,“殿下,您莫要动怒,伤了身子。”

赫连浔深吸一口气,“如何不怒?”

天灾无情,可那一百余个幼童何其无辜!

赫连浔想的是一回事,但添福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殿下,您可曾想过,万一真有河神一说呢?”

这话放在以前,添福是说不出来的,但自家殿下近期经历的种种的遭遇,让他不得不多想。

赫连浔显然也意识到了,“既是真神,又何故献祭人命?”

赫连浔想起了小菩萨。

那张贴身珍藏的小像,好像在他胸口发热。

添福说不准这种事情,只能浅浅的建议道。

“要不然您问问菩萨?看她是否与汴京河神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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