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就这么有把握,慕容煊会输?”谢北修掐紧指节,试图维持最后的镇定。
裴玄的眸光在烛火下闪烁,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你真觉得,淮帝会将江山交给一个连谋逆之心都藏不住的人?”
谢北修心头一震。
“什么意思?”
“慕容煊已拟好了假诏,只等淮帝薨逝,就要强行逼宫。而据我所知,淮帝在病重前,早有谋划。”
茶盏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北修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京城就只有你的暗卫?”
谢北修额头渗出冷汗。
他一直以为太子为人虽猖狂,却不知太子竟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你在骗我。”
“骗你?”裴玄嘲讽地看着他,“你不如去问问,看慕容煊敢不敢否认。”
谢北修攥紧拳头。
他去问慕容煊,不就是送死!
慕容煊的为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第一个就是灭口!
他有这么蠢吗?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他沉了语气。
“带昭华和慕容璟入宫。”嗓音淡淡,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谢北修猛地抬头:“你疯了?”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裴玄的声音低沉,“他们只想见阿父最后一面。错过了,就是后悔终生。”
谢北修怔住。
他从未见过裴玄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双向来冷漠的眼睛里,竟流露出一丝温柔。
“后悔?”他默默咀嚼着这个词。
当初他逼死他阿娘的时候,他也没有过一丝后悔。
只不过,每当午夜梦回时,他阿娘满身是血站在他面前,他都不敢看她的那双眼睛。
“谢北修,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即便我答应,寝宫也进不去,”谢北修收回心神,语带警告,“那里都是太子的人,你这是将昭华陷入危险的境地。”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
裴玄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自会带昭华安全离开。”
谢北修心中一沉。
这个人,还是这般笃定。
“现在的皇宫不是以前,你裴家的势力早就被收走。”想到昭华,破天荒的,他竟生出了一丝好心。
“那又如何?不都是人?”裴玄淡淡瞥了他一眼,“而且,现在的皇宫在我看来,更容易进去。”
谢北修望着裴玄,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你就不怕我告诉太子你的计谋?”
“你不会。”裴玄淡淡开口,“因为你比谁都清楚,一旦你去通风报信,太子只会恼羞成怒,而你好不容易爬上谢家家住的位置就会拱手让人。”
谢北修浑身一颤。
是了,他已经没有退路。
他把自己,把谢家,几乎所有的筹码都压在太子身上。
他想要太子赢,但他更要留一条后路。
“一个时辰后。”裴玄站起身,“我在城外等你的消息。”
烛火摇曳,映着他修长的背影。
谢北修望着那道背影,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当时裴玄被崔氏罚跪在祠堂,当时他跟着谢文济去拜访裴永道。
当时,他虽跪着,可脊背挺直,就如同现在这般。
“裴玄。”谢北修忽然开口。
裴玄脚步一顿。
“你真的能护住昭华?”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裴玄的侧脸上。
“和你无关。”裴玄微微侧目,只是继续向前走,连一丝停滞都没有。
等裴玄走后,谢北修瘫坐在椅子上。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裴玄能在短短几年间掌控玄铁军。
因为这个男人,永远都能将对手逼入绝境。
而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谢北修站起身,走向书案,他拿起狼毫,蘸了蘸墨。
他刚落笔,就听见暗卫的脚步声。
“家主。”
暗卫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城防营来人盘查。”
谢北修手中笔一顿,墨汁晕染开来。
“他们问什么?”
“说听闻谢府有异动,想来查看一下。”
谢北修将狼毫搁在笔架上,眸光冷冽:“你是怎么回答的?”
“属下只说府中操练,并未透露其他,将人挡了回去。”
谢北修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城防营之前可来过?”
“一个时辰前来过。”
一个时辰前。
正是裴玄刚到谢府的时候。
谢北修眸光一沉,难怪裴玄会说现在的皇宫更容易进去。
原来他早就算到了这一步。
“现在城防营可离开了?”
“已经离开,但……”暗卫迟疑片刻,“他们在府外留下了眼线。”
谢北修冷笑一声。
这是不相信他了。
城防营是太子的人。
跟着这样的君主,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那就让他们盯着,如果他们想冲入府,也不会客气。”
“是。”
暗卫退下,谢北修望向窗外。
月光如水,洒在庭院里的梅树上。
开工没有回头箭。
但他还是要为自己,为谢家最后留一条生路。
而此时的皇宫中,却是一片春意盎然。
慕容煊正执笔作画,裴青坐在一旁。
“殿下画技精进。”裴青声音轻柔,“这幅山水,已有几分大家风范。”
慕容煊放下笔,捏起裴青葱白的手指把玩:“阿青,你就会哄孤开心。”
裴青垂眸,忍住想要抽回手的冲动。
“殿下。”门外有暗卫回禀。
“回禀殿下,谢府刚刚的确有异动,属下想进去探查,却被挡在门外,现在派人一直盯着。”
慕容煊眉头微皱:“谢北修怎么说?”
“只说是府中操练。”
“操练?”慕容煊冷笑,“深更半夜操练?”
他正要发怒,裴青轻轻握开他的手:“殿下莫要动怒,想来谢北修也不敢做什么,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慕容煊看向裴青,目光炙热:“阿青说得对,一个谢北修,还翻不起什么风浪。”
“去吧,盯着就是。”他挥退暗卫,又拉过裴青的手:“我们继续画。”
裴青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恶心,任由慕容煊握着他的手。
可画着画着,慕容煊的手却不老实了。
从刚开始的手臂,到腰肢,最后到了……
“殿下,我先回去了。”裴青推开他,浅浅行了个礼。
“阿青,你就是脸皮太薄,我们都已经……”慕容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脸凑到他面前,“孤是真心喜欢你的。”
“殿下,喝口茶吧。”裴青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自己抿了一口,又送入慕容煊口中。
慕容煊大笑起来,凑着他的手喝着茶。
“时辰不早了,太子妃快来了,看到我又要动怒,我先回去了。”
说罢,推开他的手,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慕容煊很是宠爱他。
可是,他却很讨厌他,即使他将真心捧到他面前,他还是觉得恶心。
站在庭院中,任凭冷风吹拂。
过了良久,他回到屋中,取出纸笔。
写完后,他将信纸折好,塞进早已准备好的暗格中。
“殿下,你们是不是快来了?”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我既盼着见你们,却又害怕见你们。”
窗外的月光渐渐被乌云遮住。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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