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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只偷富翁家


要想从郎德平的婆娘口中掏出奸夫的名字,这事情比较难办,那时候的女子三从四德,要让她承认她钻了人,和杀了她一样,所以,也很可能打死她,她也不会承认自己钻了人。而且,仅仅依靠房间里有一点烟味,就判断人家钻人,这个理由有点牵强。钻人是关中方言,意思就是有了情人。

怎么办?三师叔想出了在城隍庙里审问石头这一招。审问石头,这事听起来就很奇怪,所以,当天肯定会有很多人来看热闹,偷了钱的那个奸夫肯定也会夹在人群中看热闹。

奸夫经常去郎德平家,三岁的孩子肯定对他很熟悉,三师叔让孩子坐在山神前面,让所有男人从山神前面走过,孩子不会说谎,他见到奸夫,自然感到很亲切。三师叔问奸夫,是否认识这个孩子。奸夫说认识吧,又担心会牵出奸情;说不认识吧,孩子明明跑过来叫他大大。两权相害取其轻,奸夫干脆就说不认识。

岂不知,他的心虚正好暴露出他是窃贼。

三师叔认为,一个男人偷腥不是问题,关键是看偷谁家的腥。如果你偷的是单身女子或者寡妇,那说明你有魅力;如果你偷的是有夫之妇,那就是人品有问题了。一个男人偷盗不是问题,关键是看偷什么人。如果你偷的是贪官污吏和不法奸商,那说明你替天行道;如果你偷的是小生意人的血汗钱,那也是人品有问题。拆白党中有一条:不偷他人妻;盗窃行有一条:偷富不偷贫。拆白党就是专门勾引女子,以上床为目的的那群男人。

拆白党勾引有夫之妇,等于破坏人家的家庭;盗窃行偷窃穷人,等于致人死地。盗亦有道,每个江湖行业都有自己不可逾越的天条。

而这个高个子男人既睡了郎德平的老婆,还偷了郎德平的钱,这样的人放在什么时候都会被人唾骂,都是人渣。所以,三师叔下令,将这个男人当街重杖二十大板,打入水牢,想关多久就关多久。

岐山县人看到这样的处理结果后,拍手称快。

三师叔在当岐山县长的那段时间里,岐山县里百姓富裕,安居乐业,处处莺歌燕舞,时时欢声笑语。只是,岐山县的富翁们家中总是时不时地遭受失窃,他们向县衙反映实情,三师叔坐在高高的堂上声色俱厉地承诺,一定把蟊贼抓住,严惩不贷。

然而,奇怪的是,在岐山县百姓眼中断案如神的三师叔,却总是无法抓住偷窃富绅家中的蟊贼。三师叔一次次召开誓师大会,决心和蟊贼斗争到底,可开完会后,就没有了动静。

全岐山县的人,只有两个人知道为什么县长不抓贼,也只有两个人知道偷窃富豪家的蟊贼是谁。

偷窃富豪家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熊哥。我们趁着夜色,像两只夜鸟一样起落在富豪家的屋顶上,倾听着他们的私房话和声音,偷窥着他们不为人知的秘密,然后在所有人的酣睡声中,将他们的财宝收入囊中。我们沐浴着午夜凄冷的月光,在夜的呼吸声中渐行渐远,融入远处的一片苍茫中。我们是两架收割机,我们只收割富豪的钱财和贪婪。

有一天,三师叔走入收藏我们偷窃财物的地下室里,看着琳琅满目的金银财宝,三师叔说:“这些财物足值三十万,这几天我们准备车辆,然后趁着夜晚逃走。”

我问:“那县长这个位子怎么办?”

三师叔说:“谁爱干谁干去。”

熊哥说:“舍弃县长不干,岂不可惜?”

三师叔长声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有了这些钱,我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熊哥问:“你要干什么事业?”

三师叔说:“我要开一座最大最豪华的妓院,天下美色入我彀中。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青春易逝,韶华不再,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熊哥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鞠,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探花郎真真可与曲家圣人相媲美。”

我知道曲家圣人指的是关汉卿。关汉卿才华盖世,但生不逢时,他生活在元朝,元政府打压汉族文人,关汉卿和那个时代的所有汉族才子一样,只能依靠给妓女写歌词来维持生活。这种生活被上流社会不齿,因为妓女是下九流,没有地位。而关汉卿则说,他就喜欢的是这种生活,就喜欢和妓女泡在一起,活到老,泡到老,生命不息,泡妓不已。

我们三个,一起约定,为了将来能够开一家最大最豪华的妓院而努力奋斗。

岐山城郊外,有一座大村庄,名叫卫谷浴。卫谷浴有一个大户人家,家资甚富,我曾经去他家偷过两次,他家的每间房屋里都藏有财宝。

关中平原的居住环境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从商鞅所处的战国时代开始,关中平原的家庭里,如果有两个儿子,其中就要有一个儿子分出另过;如果有三个儿子,就要有两个儿子分出另过……以此类推。商鞅变法让秦国驶入了高速发展、富国强民的快车道,而商鞅变法中就有这样的内容,要求把大家庭分成若干小家庭。这样做的好处是,减少了家庭矛盾,让秦国所有国民,能够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农耕生产中,这样的习俗一直延续到今天。

卫谷浴的这个大户人家有四个儿子,四个儿子各有各的院子,各有各的厨房,各有各的寝室。三个院子连在一起,中间用矮墙隔开。我曾经去其中两个院子里透过东西,今晚准备再去第三个院子。

那天晚上,我穿着夜行衣,夜行衣外罩着一件棉大衣。这时候,秋庄稼早就收割入仓了,寒冷的风从遥远的西伯利亚浩浩荡荡地吹过来,让人感到寒意一阵紧似一阵。那天晚上,我是一名打更人,所以我手中提着一盏灯笼。

夜半时分,我来到了卫谷浴,看到周围没有一个人,便把灯笼放在井口下,用砖头压住灯笼杆,我脱掉棉大衣,盖在井口。这样,即使有人从井口路过,也不会想到井口下有一盏明亮的灯笼。

我穿着夜行衣,隐身在树影里,看到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便翻墙进入了那户人家。我在这里熟门熟路,来到这里,就像来到自己家中一样。我抬起门扇,从一间房子的衣柜角落,找到了一个小箱子。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我把这件雕花的异常精致的小箱子放在月光下,打开,看到里面全是金首饰。我喜不自胜,装好小箱子后,就翻墙而出。

我走向井台,准备揭开棉大衣,把小箱子藏在棉大衣下面,然后取出灯笼,走回县衙。没有人会想到,静静的夜晚里,一个可以随便去往县域任何地方的更夫,居然是老荣。

就在我的手刚刚挨上井台上冰冷的石头时,我突然看到,朦胧的夜色中,有几个黑影向着我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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