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蕊晓看向楼忱,发现他还是很平静,以至于让她根本就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严不严重。
出门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根棕黑色的细细的树枝,没叶子,遍布尖锐的小刺。蕊晓也算是经历过无数家法的人了,虽然戒尺换成了小树枝,但她还是下意识就明白这是要干什么了。
这可要疼多了吧,她觉得自己都开始肉疼了。
楼老夫人将那根树枝拿在手上的时候,旁人像是被惊起得鸟儿,几乎是同时出声开始劝。蕊晓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加入了那些声音。
楼老夫人表现出一种一家之主的决断和固执,根本就不听旁人的劝,铁了心要给楼忱一些教训。蕊晓心想楼忱这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肯定不会这样老老实实的挨揍才对,没想到楼忱根本一声不吭。
蕊晓心中想着,他挨打就挨打吧,反正谁没被罚过,可是她自己可看不下去,你就是揍儿子也不该在自己的面前啊,她可不想看到这一幕。蕊晓心中如有万马奔腾,而楼忱竟然跪在了楼老夫人面前,挺直了身子等着,连一句讨饶的话都不肯说。
第一下抽下去的时候,蕊晓觉得那就像是抽在自己身上一样。蕊晓感觉那些小刺在刺穿了衣服之后直接就刮在了背部的皮肤上。楼忱连吭都没有吭一声,然后就迎来了第二鞭、第三鞭……就是真是鞭子也没有这貌不惊人的小树枝厉害啊。
蕊晓看不下去了,这跟她被宋青涯抽手心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看着楼忱背上已经露出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她再也忍不下去了,上前想要拉住楼老夫人的手,没想到她还没有靠近,自己反倒被别人给拉开了。蕊晓像是有股火在是头上烧着一样,烧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直接就扑到了楼忱身上,替他挨了一下。楼老夫人立刻就停了手,楼忱也被她给吓了一跳,可是还是下意识就伸出手护住了她的背。
蕊晓忽视背上的疼痛,扭头向楼老夫人求情:“老夫人,其实今天的事情全都怨我,求求您就别罚他了。“
楼老夫人看看她,又看看楼忱,叹了一口气后说:“即便如此,可是他还是有错。”蕊晓不知还继续说什么,可楼老夫人竟然就此离开了。不用一会儿,原本被挤的满满当当的房间顿时就变得宽敞了。楼忱推了推蕊晓,她这才松开他。
楼忱轻轻松松的站起来,看着蕊晓还跪在地上,便把她给拉了起来,见她直掉眼泪,就问:“你哭什么?”蕊晓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的这么厉害,顿时除了丢脸之外就觉得很丢人。
“你哭什么?”楼忱又问了一遍。蕊晓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一边抹掉脸上的眼泪一边没好气的说:“你懂什么,我这全都是为了帮你,只有哭的厉害才显得真心实意。”
楼忱瞥了她一眼后,语气有些奇怪的说:“那倒是真的,确实很真诚。”
蕊晓的脸涨的通红,她用袖子胡乱的抹抹脸,然后对他说:“你走吧,今天跟你就是什么好事都没有发生过,你快点走,快点走。”
楼忱没动,反而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问:“刚才那一下疼不疼?”
“疼,疼死了。”说到这里,她几乎是生气的对楼忱说,“你是不是就不嫌疼啊,本来就是好言好语说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你是不是非要挨一顿揍心里才舒服啊。”
看着蕊晓气急败坏、恨不得伸出手指在自己脑门上狠狠的戳几下才甘心的模样,楼忱非但没有生气,还带着一种好笑、等待的表情看着她。然后,蕊晓在注意到楼忱脸上的表情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些过火了。她退后一些,与楼忱稍微拉了一些距离,再用一种已经平复下来的冷静语气说:“我们这儿都是姑娘,没法给你看背后的伤,你快点儿走,找人看看伤擦点药去吧,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今天真是太乏了。”
楼忱上上下下瞅了蕊晓几眼,然后先是点点头,然后才低声同她说:“好,我先回去了。”他扭头朝着千枣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好照顾着,看看她背后的伤。”说完,他有深深的看了蕊晓一眼。
蕊晓站在原地看着他转身大步离开,临出门的时候,楼忱转过头,异常准确的朝着她投过来视线。蕊晓微微一愣,有些害怕自己的脸上会不会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表情。不过,她并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而是尽量从容的面对楼忱。
楼忱看了她一眼,随后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说完,他转头就踏出了房门。
蕊晓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后还是觉得自己有可能是听错了。她慢慢的转过头,看着千枣问:“千枣,你跟我说是不是我自己听错了,还是你们家主子真的就说了那两个字?”
千枣点点头,然后吐字清晰的说:“没错,姑娘你听得没错,爷他真的说了那两个字。”
如果是她没有听错的话,那绝对就是楼忱他本人有问题。刚才他要是顺着楼老夫人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向自己道歉的话——哪怕不是真心实意的也好,楼老夫人也不至于把他抽成这个样子,而她也不会殃及池鱼挨一下。他这是何苦啊,一时之间,蕊晓都找不到有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楼忱了。
千枣轻轻的碰了碰她的背:“姑娘,这还疼不疼?你把衣裳给脱下来,让我给你看看吧。擦点药膏什么,若是严重的话,就把大夫给请过来,可千万不能留下疤痕了。”
被千枣这样一提醒,蕊晓顿时就感觉背后火辣辣的刺疼着。她苦着脸说:“疼,而且不是那种单纯的疼,还有些刺痒的感觉。”
“姑娘你可真厉害,竟然敢这样冲上去,老夫人若是正气头上的话,那可不就是只有一鞭子就能停手的了。”
“我的脑袋当时肯定是糊涂了,楼忱那副样子分明是一点事情都没有,我何必自讨苦吃呢,我现在都后悔死了。”蕊晓一边说,一边抬起手让千枣帮自己将衣裳脱下来。
千枣轻轻的笑了几声后说:“姑娘,我到了现在才总算明白了,其实你就是一个嘴硬的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你想帮我们爷你就直接承认了就是了,反正他现在又不在这儿,我们也不会同他说的,所以你也别觉得丢脸,直说了不就得了,找什么理由啊。”
“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帮他了也没有听到他跟我说一句谢谢啊。你看看,就是今天这一天,就是以为他,给我带来了多少倒霉、麻烦的事情。我是大人有大量,宰相肚中能撑船。”
千枣一边点头附和着,一边轻手轻脚的将她身上的衣裳扒拉下来。蕊晓的背后有一道通红的痕迹,痕迹中,有几点星星点点的血迹,千枣能肯定这些像是被小针扎出来的痕迹全都是那些尖锐的刺造成的。千枣轻轻的碰了碰,然后问:“疼的厉不厉害?”
蕊晓摇摇头,问千枣:“难不难看?”
“不难看,只有一道通红的印子,过不了几天就能消掉了。”
蕊晓松了一口气,然后忍不住就说:“楼忱挨了那么多下,都已经流血了,也不知道他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既然担心的话,明天就去看一看。”
“谁在担心他了,谁担心了?”蕊晓忽然转头冲着千枣大声的叫起来。千枣盯着蕊晓,愣了一会儿后忽然就笑了起来。旁边的小丫鬟也跟着笑起来。千枣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说着:“我怎么就觉得这话说的很心虚啊,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啊?”小丫鬟附和着说:“我也听出来了,还不如不解释。”
蕊晓白了她们一眼:“诶,我可就站在你们面前呢,你们说的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呢。堂堂玄鹰堡,里面的人难道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么,议论人便罢了,竟然还敢当着人的面议论,小心被掌嘴。”
“掌嘴啊,可真吓人啊。”千枣笑着说,她将消肿去淤的药膏轻轻的抹在蕊晓的背上。
等抹完药之后,蕊晓立刻就让所有人都离开。她趴在床上,将脸压在自己的手臂上。
今天在忍不住的情况下做的事情或者说出口的话太多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正好可以好好的反省一下为何自己会扑上去替楼忱挡那一下。这明明不该她强出头的才对,还有那楼老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先不说疼不疼,虽然人家总说年纪再大依旧还是娘亲的孩子,可是楼忱毕竟是玄鹰堡的堡主,她这样做,是将楼忱的威信置于何地?不过,也正是如此,更能看出楼忱对她的尊重与孝顺。
而蕊晓不知道的则是,大约正是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楼老夫人那一行人,之前还是多么的严厉寡言说一不二,结果现在所有人都变得叽叽喳喳的。
打起儿子丝毫不手软的楼老夫人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对身边的人说:“真是没想到,这两孩子看着吵吵闹闹的也不亲近,可是你们看看,蕊晓可是真的疼小九的。小九也是,想都不想,伸手就把人给护住了。”
旁边的人连忙说:“没错没错,都是嘴硬而已。老夫人您可真厉害,竟然会想出这种主意。”
楼老夫人满意得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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