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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做戏


次日,容瑾便听老太太说苏家已答应把女儿送进沈家做妾,于是苏韫留在自己府上,等择一个良辰吉日抬过来,怪的是苏潼竟然又跟邱姨娘回沈园来了,说是邱姨娘喜欢苏二姑娘,想留在身边陪着说说话。

容瑾不由想起前几日家宴上,苏潼讨好老太太时邱姨娘的脸色,心道她看来也没多喜欢这姑娘啊!

昨儿老太太传她过去谈纳妾,还有意无意提到苏潼,沈世坤也让沈阔纳苏二小姐,想必都是邱姨娘吹的风,她如此不遗余力地帮苏潼,为的甚么?难道就为了给她添堵?

容瑾觉此事不那么简单,于是派了人去外院厢房监视苏潼的一举一动。

不过她管着整个沈府的大事小情,没空为难一个小妮子,譬如眼下十月下旬了,她便得命底下人把库房的几十匹绸缎拿出来裁冬衣。

沈家无田产,是而年下没有外头的账要核对,自然也没有山货进献上来,容瑾只得命人置办些紫貂、灰鼠皮子、金丝猴皮等为长辈们做冬衣被褥。至于外头的赌坊和铺面,容瑾听了底下人报账,与前几年的账本一比对,没甚出入,便就此入册。

容瑾忙得无暇顾及苏潼,秋纹却有的是闲暇。她听闻苏潼爱上永宁堂陪老太太说话,便求她的好姐妹秋水看着些儿,必要时候给那苏二小姐使使绊子。

于是乎,这几日苏韫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得十分不顺,先是为老太太泡茶泡得太浓了,再是没留心把老太太喜欢的一紫檀木底羊脂玉佛手碰坏了。

两三次后她发觉是秋水故意埋汰她,便向老太太有意无意提了两嘴。

原本小事上有磕碰老太太并不在意,可编排跟了她七八年的秋水却是碰了了她老人家的忌讳,那以后老太太对她明显冷淡了。

另一边,苏潼摸清了沈阔的作息,什么时候回府,喜欢在哪个院子逛,以至于她常“偶遇”沈阔。

前些日子沈阔因与容瑾置气想醋一醋她,便故意与她谈得热络,后因他老爹想让他纳苏潼为妾,他便不搭理她了,每回都是苏潼一个人唧唧呱呱说了一大堆,沈阔只淡淡嗯一声以作回应。

还有秋纹在一旁提醒:“二爷,您该回去用饭了。”“二爷,您不说要把那本游记看完么?该回书斋去了。”又或者她嘲讽苏潼:“苏二小姐,您可真闲,日日来见我们二爷。”“苏二小姐您说累了罢,快坐下喝口茶。”

总之,前些日子眼看向好的局势,急转直下,这令苏潼倍感挫败。

……

某一日,容瑾正在屋里对几个婆子训话,忽的秋纹闯进来,双腿一软扑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二太太,不好了,二爷……二爷在永宁堂,老太太说要打死他!”

容瑾霍地起身,披风也来不及披便随她急急往外赶,行得太快,耳畔风声呼啸。

“你说老太太要打死二爷?”

“老太太”几个字咬得极重。

“是老太太,老爷也在身边,好像是为的几千亩盐田和盐场,眼下只怕家法都用上了。”

容瑾登时明白了,定是沈阔私卖盐田一事东窗事发,可这是经沈世坤授意的,想必只是做场戏,不会动真格罢?

然而到了永宁堂,容瑾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堂中不见老太太,沈阔则跪在中间,两侧是看热闹的邱姨娘和二房夫妇,上首站着的则是面色晦暗的沈世坤,右手举着一九节鞭。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身边立着两个着石青色杭绸素面直裰,腰系荔带的男子,便是上回来探望沈世坤的何鲁两位家主,而沈阔的盐田便是卖给了他们。

有他们在,这场戏便得实实在在演下去,演给他们看!

“你个逆子,枉我这般信重你,把生意都交了给你,你……你就是这么回报你老子的?你就是这么把沈家给败了的?”沈世坤用鞭子指着他,扬起来便要打……

容瑾提着裙跑进屋,扑在沈阔身上,大喊着:“爹,崇明不懂生意,一时犯了浑,求您饶他这一回罢。”容瑾也陪着演戏。

何鲁二人假意拦沈世坤,一个去抢鞭子,一个将他往后头座位上拉,劝道:“沈老弟,可不兴打孩子呀!谁这个年纪不干点儿出格的事儿呢,我看世侄没甚大错,盐场卖了也没亏,我们两家这价给的公道呀!”

右下首坐着的二房两人气急了,尤其沈世阎,口中嗤嗤出气,拳头握得紧紧的。他不想劝沈世坤,恨不能他几鞭子把沈阔打死,卖了半数盐田,这就是实实在在的败家,往后沈家交到他手里,不出两年只怕阖家都要去大街上讨饭了!

一旁钟氏气得手抖,连个杯盏都端不稳了,她可是才同邱姨娘撕破脸,站在沈阔这一边,这回又押错宝了?同沈阔的过错相比,沈度的犯的错实在微不足道。

二房愤怒归愤怒,却不敢出声怂恿沈世坤抽沈阔,可邱姨娘没甚怕的,她命人去拉开容瑾,一脸的幸灾乐祸,“明哥儿年纪小,当不得重任,往后还是少碰生意为妙,教训还是得给的,不然不长记性,不过老爷您下手留神些,别把孩子打坏了。”

沈世坤这辈子下手就没轻过,所有人都知道。

容瑾恨恨瞪了邱姨娘一眼,将两个来拉她的奴婢一把推开,身子伏在沈阔身上,“爹你要打便先打儿媳妇罢!是儿媳妇没把把崇明管束好,是儿媳妇的错儿!”

既是演戏,便得演得逼真些,如此,也是给了沈世坤不打他的理由。

沈阔把容瑾从背上拉下来,推到两个奴婢手中,斥道:“你来凑什么热闹!我受家法又不是一遭两遭了,不差这一回,打!让他打!往这儿打!”沈阔梗着脖子,两指指着自己前胸。

“呼”的一声,一鞭子落在沈阔背上……

紧接着又是一下,打得沈阔龇牙咧嘴,背上的三层锦衣都被抽得裂开。唬得梢间里装晕的老太太都咬紧了牙关。

何鲁二人对望一眼,忙又拉住沈世坤,鲁玉成还把他手里的鞭子夺了过去,“沈老弟,快住手!没得为了几亩盐田把儿子打坏了,那我和永昌兄岂不成了罪人了!”

容瑾见沈阔被打趴下,心头一痛,忙趁着这空当,冲门外大喊:“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快把二爷送回院子去,快来人啊!”

门外小厮们看了眼屋内情形,见沈世坤的鞭子被夺下了,这便手忙脚乱涌进来。

一个高大壮实的的去背沈阔,另有两人在旁扶着他的身子,三步两步走出永宁堂,容瑾也忙跟了去……

深秋的天儿,沈阔脸上竟滚出汗珠子,一张脸煞白,容瑾看得眼泪都下来了,“崇明,你还挺得住罢?”

她想起正铎被用家法的那一回,听说也是几鞭子下去,半条命都没了,险些没撑过当夜,若不是用老参吊着命,只怕就去了,万一崇明也……

不敢想!不敢想!

沈阔嘴角微微一扬,强挤出一抹笑,“姐姐,我身子壮着呢!两年前十鞭子我都受过,这两鞭子不过小菜一碟!姐姐你别哭了,你一哭,我背上疼,心口也疼。”

容瑾忙抹了泪,道:“你别说话,回头伤口更疼了。”

几人回到浅云居时,院里的奴婢都被这阵仗吓坏了,谷雨却已见怪不怪,她立即迎众人入厢房,帮着把人卸下来放在床上,又命另外几个奴婢去寻金疮药,甚至连大夫都一早请来了,眼下便能诊脉敷药。

容瑾在床前坐着为他擦汗,谷雨等人小心翼翼把他的衣裳脱下来。

细白的肉皮儿上两道触目惊心的鞭痕,除此之外,四周还有横七竖八的已愈合的鞭痕。容瑾倒吸一口凉气,心叹这小子是自小被打到大的么?

大夫是常给他看跌打损伤的大夫,大约这情形见得多了,看了他的神色几眼,又瞧了瞧鞭痕,十分淡然地背起医箱,道:“金疮药还有罢,内服的也还用上回那方子。”

谷雨颔首,从抽屉里取了二两银子,客客气气地把大夫送出去了。而后,哭鼻子的秋纹及另几个奴婢利落地将他的伤口包扎好了。

容瑾坐在一旁呆呆看着,心道自己太过杞人忧天,瞧瞧奴婢和大夫那一派淡然的神色,再瞧瞧自己,竟不争气地哭鼻子,不过两鞭子而已,能有什么事儿?

容瑾脸一抹,做出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子,“你好些了罢?”

沈阔乖巧地趴着,身子被宝蓝色刻丝绣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

他抬头,咧嘴一笑,“姐姐,你不哭了罢?”

容瑾哼了声,“比起你身上那些鞭痕,这两鞭子我看没甚要紧,罢了,我还有事忙呢,你自个儿好好养着,我得空再来瞧你。”

容瑾作势要走,沈阔一把拉住她的袖口把她扯过来,没留心牵动背上伤口,他轻嘶:“疼,太疼了,要疼死了!”

奴婢们对望一眼,这便知趣地退下,走前还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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