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牡丹宴(一)
太太请忠平伯爵夫人、孙夫人和张之宪的母亲张夫人过府赏花一事立即传到几个小姐耳朵里。容瑾听着容清和容辞用罢饭后的小声议论,拼凑出了个大概。
原来是太太挑来拣去终于确定了儿媳妇人选,分别是忠平伯爵府的嫡女和金部司郎中家的嫡女。
论家世,忠平伯爵府周家五朝勋贵,根基深厚,且得圣宠,儿孙辈又皆是能人。那周姑娘两个兄弟一个年纪轻轻在户部任主事,另一个年长些的做了太医院的副院判,都是正值风头的人物!
论理,有如此家世,嫁个侯爵之家的有功名在身的嫡子绝非难事,怎会轮到正则哥哥呢?容瑾大为不解。
另一位孙家嫡女,父亲是户部金部司郎中,掌管两京市、宫市交易之事,油水自不必说,更在京中富商巨贾和宫里头人脉甚广。且他家嫡女也是个才名远扬的,也正因才名远扬,太太才不嫌弃她老爹是个五品官,勉强将其放入儿媳妇的人选之中。
除此之外自然就是朱氏没怎么上心,随意挑来的张之宪了。此人乃米商之子,家底殷实又颇有才华,不像正则考了三回也没考上进士,他是从童生到进士一路过关斩将连个停顿也没有便上来了,且还是进士中的前几名,只是因着官场无人扶持,便只封了个翰林院的庶吉士,容筝嫁给他,倒也不算辱没。
不过,朱氏选张之宪的好处在于,他家学浅薄,在翰林院这个各个祖宗十八代都是读书人的地儿,他若非有经天纬地之才,否则便只能熬资历,况且翰林院还有个朱学士,以后有求到太太身边的时候呢!
容瑾思忖一番后,不由在心里对朱氏竖起了大拇指,别看平日里清高得连老太太都懒得正眼看,真选起人来,她倒很讲究实际。
“那牡丹宴定在什么日子呢?”容瑾问容清。
“三月初三。”
容瑾一听,脸上笑意渐褪,方才还雀跃着想到了那一日去凑热闹,现下却如坠冰窖,因为三月初四便是她的及笄礼。
及笄于一个姑娘家是大事,一家子都当精心准备的,可偏将牡丹宴定在她及笄礼的前一日,试问这若是容清的及笄礼,他们还会如此么?只怕早十几日便开始预备,什么牡丹宴都得往后排罢。
可见府里长辈压根不看重她,容瑾心里堵得慌,也没道别便出了正厅往倚梅院去。雀儿不懂这些个人情世故,还叽叽喳喳地嚷着:“小姐,如此岂不就是连着两日的宴会么?真真是热闹!”
红袖看出不对劲儿,扯了扯雀儿的袖子,嘘声道:“少说两句!”
雀儿一脸疑惑地住了口。
可这时容瑾却接口道:“是挺好的,”声音略喑哑。
不知何时起,她对她们有了一点点期待,或许是在老太太给她送银子首饰,在为父亲打灯笼的那个夜里,在容清领她去见程宗纶时,她被这施舍的温情侵蚀了。
不过转念一想,幸好还有正则哥哥对她真心实意,这回是给正则哥哥选妻子,她怎能心里裹着不痛快,她得高高兴兴的,去替他把关呢!
容瑾昂头将泪逼回去,她从不会将不高兴留到第二日的,睡一觉后,她好像忘了此事。
三月初三眨眼便到了,用罢早膳不久,便有几顶蓝呢软轿停在林家大门口,是忠平伯爵夫人携着女儿周红鱼到了。
四个婢子从门上将人请进来,老太太和朱氏已从正厅里迎出来了,与客人好一通寒暄,走过抄手游廊将人往重霄院的花厅里领,上了平日里连老太太也舍不得喝的武夷山大红袍,随后周红鱼向老太太和太太见了礼。老太太见这姑娘生得圆脸大眼的富贵相,笑得眼睛都没了。
随后离得林家远些的孙夫人和张夫人也过来了,孙知微是个温文尔雅的姑娘,不过颜色上稍逊周红鱼一筹。而张之宪,隽秀斯文又不失稳重,把个老太太看得连连颔首。原先她还不大看得上张家的家世,如今却觉此人一表人才,配得上她的宝贝孙女儿容筝。不过这厅里都是女眷,他搁这儿站着尴尬,便由丫鬟领着见林潜去了。
而孙夫人显然不如忠平伯爵夫人那般健谈,却也不谄媚,只就自己来晚了道了歉。张夫人,到底是商户人家出生的,说起话来是八面玲珑,又是个自来熟,一会儿功夫便把厅中人说得捶腿大笑。
既是借赏牡丹之名邀来的人,自然得到荟芳园的赏一番牡丹咯。大多数牡丹是在四月初才开花,不过荟芳园的这几株是单瓣的凤丹花,开得早些。
三月初,云淡风轻,荟芳园中玉兰、春兰四季海棠及各色小野花开得正艳,然而靠近竹屋的那一丛或白或粉的牡丹才真正占尽春色!
不过这牡丹宴重在人,不在花,是以众人赏过一回后便被迎进竹屋。
竹屋里茶果点心齐备,有薄皮儿流沙包和蒸得豆腐脑那般嫩的马蹄糕,都是府里新来的南方厨子做的,众人饮着茶说话,太太则遣婢子将孩子们都叫来。
容瑾随三位姐姐一同过去,接受了一番并不那么真心的夸奖后,默默立在一旁,眼神有意无意瞥向竹屋中众人。
老太太面色不大好,因与这些夫人并不熟识,只能一人默默饮茶,时不时插一两句话。
一向清高自矜的太太为了儿子的婚事却突然变得长袖善舞、在人群中如鱼得水起来。
而她们兄妹几个则相对而坐在一紫竹所编制的长条案左右,容瑾在右侧最下首,而对面则是正则和正铎。
正则是今儿这场牡丹宴的主角儿,他一身墨绿色天马箭袖,紫冠玉带,利落又显稳重。
而正铎呢,像是才从被窝里拉起来的,一双狭长微眯的凤眸几乎睁不开,然而他天生的一副勾魂摄魄的花花公子模样,人家这般软软一站是萎靡不振,他却是慵懒的贵公子。
不过最令容瑾讶异的是,今儿张之宪来府去了爹爹房里,照容筝姐姐的性子该去大闹一场的,怎会若无其事站在这儿?
就在容瑾目光越过容筝,想要再细细端详站在容筝前头的两个漂亮姐姐时,太太忽而站起身,温和笑道:“我们几个长辈说话,倒冷落了你们,不如趁着今日牡丹竞放,占断春光,以牡丹为题,你们各自赋诗一首,或作画一副,如何?”说罢她将自己随身佩的一枚玉雕浮荷花鳜鱼佩放在黑漆托盘中作彩头。
几位夫人皆称好,而这一桌子人中或胸有成竹或跃跃欲试或不屑一顾,唯容瑾满面忧愁。早知要作诗作画她就该以身子不适为由不来凑这个热闹。
接着,笔墨纸砚都一一分发下来,几个夫人抿茶不语,一时间,竹屋内只听得风动,和紫毫落在宣纸上的沙沙之声。
明日高悬,温煦明媚的日光从竹屋缝隙漏进来,落在容瑾的宣纸上,而一片粉白的牡丹花瓣亦随风落在宣纸上,原本还凝眉苦思的容瑾拾起那片花瓣,灵光一闪,立即落笔作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众人都搁下笔,画作诗作被朱氏收上去。一一铺陈在慈竹编织的条几上,可怪的是朱氏并不让几位夫人品评,而是和颜悦色道:“这诗画我瞧着都不错,实在难选,不如让他们几个孩子自选心仪之作,如何?”几位夫人连连颔首。
朱氏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老太太和张夫人的面子,她们都是商户人家出身的,因着普通人家常不让女子读书,若让她们二人来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时恐下不来台。
“周姑娘先来。”
于是首先过去选的便是周红鱼,她从条几左侧往前。容瑾细看,此女子身姿窈窕,行走间柳腰款摆,好不动人。
待回过头来时,容瑾不由一惊,这姑娘生得好福气,珠圆玉润的鹅蛋脸,偏圆些,眉眼弯弯,双眼圆溜溜,本该讨喜的一张脸,奈何两颊太过苍白,双眼也有些无神,她选了一副诗作递给朱氏,念其中一句:“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性应轻菡萏,根本是琅玕。”
容瑾心叹此诗华声实意,必为男子所作,而能有这般心性的,除了大哥哥还能有谁?容瑾看向正则,心叹大哥哥你这回可有福了,这周家女不仅家世好,容貌更是百里挑一!
然而她却发觉正则哥哥的目光落在对面另一女子身上,容瑾挪过视线,只见那女子只绾了个螺髻,斜插一只素银钗,一身紫绡翠纹上衫配一素雪娟裙,行走间娴静优雅如朗月照花,真是好一朵冰山雪莲啊!
随后恰是这女子上去选,她挑了一幅画双手呈送给朱氏后便转过脸来。
容瑾这才得以看清这女子面容,她生得额颊丰润,一双狭长的凤眸,鼻高唇薄,面容温文中藏着一丝清冷倔强,一看便是个有脾性的。
容瑾心叹正则哥哥果然是太太生的,喜欢的也都是他娘亲和妹妹那一挂的清冷美人。
好一会儿孙知微指着那画作道:“另辟蹊径,思想独到。”
“画技虽粗陋些,但胜在新意,”朱氏接过画端详了片刻,也连连颔首。
容瑾受宠若惊,太太手中拿着的不正是她的画么?容瑾忍不住挠了挠头,抿出一缕羞涩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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