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不过是见他一面,就难过成这个样子?”
刑部外,马车静静伫立在原处。
裴砚忱端坐于车内,手中拿着一本书卷,目光看似在书上,可眸子却久久未动。
精致鎏金熏炉中清心凝神的香雾袅袅升腾,他扫过那香晕,视线从书卷上离开,淡声问外面的季弘:
“几时了?”
候在外面的季弘闻言,立刻侧身,面朝着马车,恭声回复:
“回大人,已过半刻有余。”
……
牢狱中,姜映晚谢绝了陈肃送她出来的好意,顺着长长的牢房通道一路往尽头的光明处走去。
紫烟无声跟在她身旁。
一路上,又气又怒。
姜映晚眼睛红得泣血,在一步步离开牢狱,来到无人处时,压抑多时的滚烫泪水再也受不住落了下来,砸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一颗又一颗,浸湿脚尖的地面。
紫烟心疼得也直哭,她扶着姜映晚,一边哭一边怒骂容时箐。
“真是狼心狗肺的小人!”
“老爷和夫人的一番善心全喂了狗!”
“这么多年的情意,倒成了利用裹挟的筹码,卑鄙、无耻、下作!”
牢房中,那一句句冰冷残忍的话仿佛还嫌不够般,一声又一声源源不断地循环着往耳朵里钻。
姜映晚呼吸急剧颤着,绝望地去捂耳朵,脑海深处和整个胸腔被尖锐的剧痛撕扯着,疼得身体都快裂开。
身处外面,哪怕她们所在的拐角暂时无人往来,也不是久待之地。
一瞬的崩溃过后,理智占据上风,她用帕子擦干泪,强行掩下情绪,带着紫烟往外面走去。
刑部外,季弘焦灼地反复看着姜映晚离开的方向和当前的时辰,
就在一刻钟都过去了好一会儿、他忍不住想问,要不要进去提醒夫人到了时辰的时候,最后一次往右前方看去时,这次视线中,远远出现了那道等待多时的身影。
季弘长长松了口气。
吞下还未问出的话,放下心来,等着姜映晚走近,恭敬行礼问安。
随后掀开车帘,让她坐进去。
裴砚忱还是最初的姿势。
除了手中的书卷早已被放下。
车帘掀开垂落,沾染着牢房潮湿气息的女子垂眼坐在了靠近车门的右侧的软垫上。
她很安静,安静得几乎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
裴砚忱深深看她几眼。
指骨冷冷在手中扳指上划过。
戾声吩咐外面的季弘:“回府!”
马车迅速动起来,调转方向,原路返回。
极致的安静中,车轱辘声缓缓传来,裴砚忱目光在她发红的眼角定格一瞬,漆邃眼底有什么情绪无声涌动。
回眸,毫无征兆抬手。
握住她手臂,将人扯进怀里。
“哭了?”他低头看着她,指腹在她眼角摩挲,像是在给她擦泪。
姜映晚脊骨绷紧。
眼睫依旧低垂着。
她偏头,想避开他的动作,他却扣着她下颌不让她动。
“不过是见他一面,就难过成这个样子?”
裴砚忱心口涩得发疼,但看着她这副模样,却是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强硬搂着她腰背将人拥在怀里,轻拍着她背,眼底晦涩漆沉,但语气逐渐软和。
“别强撑着,想哭就哭。”
姜映晚被迫靠在他肩头,头半仰着,眼睛干涩得疼。
他不肯放手,她也没了多余挣扎的力气,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熬到马车来到裴府。
下了马车,看着她直接转身往后院走去的身影,裴砚忱立在原地暗了暗眸子,他看她许久,最后喊来季弘,让他再次去了刑部牢狱。
来到卧房第一件事,姜映晚就屏退了里里外外的侍婢,四下无人之后,强撑着脆弱与崩溃在刹那间齐齐涌来。
她关紧门,背靠着门框,双膝抱着自己,蹲伏在地上,脑海深埋在臂间,衣袖很快就泪水浸湿一大片,低低压抑的哽咽哭腔顺着门缝散在房外。
让踏上长阶、正准备推门的一只手掌骤然顿住。
裴砚忱听着房内隐忍不断的悲怆哭音,眼皮垂下,举到半空中的手掌紧攥成拳,一寸寸放下。
他没再推门进去,盯着那扇死死关着的门站在外面,听她哭了许久。
最后,转身离去。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他便将动作放到最轻,当做没有来过,无声离开。
春兰等人担忧地站在庭院外,时不时抻着脖子往主院卧房的方向看,既担心姜映晚,又不敢违背命令贸然闯进去。
在又一次抬头往那边看过去时,还未遥遥看到主院的轮廓,就冷不丁瞧见了蓦地出现在视野中的裴砚忱。
春兰等人惊了一跳,迅速跪下行礼。
“奴婢见过大人!”
裴砚忱脚步停下,森沉的目光看向春兰:“卧房中今日的炭火可足?”
春兰诧异了下,但很快回话,“很充足,是奴婢亲自加的,大人放心。”
裴砚忱收回目光,又吩咐,“去准备姜汤。”
“还有,待会去将老夫人让人送来的药香点上,别让夫人着了凉。”
春兰一一应着。
裴砚忱抬步,准备离开。
动作之前,又想到什么,再次嘱咐一句:
“夫人这会儿不想被打扰,过上两刻钟再进去。”
春兰低头应下,“是,大人。”
离开翠竹苑,裴砚忱直接往府门的方向阔步走去。
见主子似要出府,在外候着的季白快步跟上去,“大人,天色不早了,这是要哪儿?”
裴砚忱头也没回,只扔下四个字:
“刑部牢狱。”
季白怔了下,下意识想说,季弘已经赶去刑部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他们主子又何必再亲自去跑一趟。
可还不等他说出来,裴砚忱已走出很远。
—
严格掐算着时间,春兰按照裴砚忱的吩咐,敲门进去送了姜汤并点了药香,可尽管如此,到了第二天,姜映晚依旧是病倒了。
浑身就像被火烧着一样,烫得厉害。
府中的大夫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翠竹苑,施了针喂了药半点不见好,裴砚忱扯下腰牌让季弘迅速去请了今日不用当值、休沐在家的陆太医。
可陆太医来了,诊出来的结果和府中大夫的一模一样。
这病虽来势汹汹,但由心病引起,汤药只能辅助,若想快些痊愈,只能靠自己。
接下来几日,老夫人和陈氏等人接连来翠竹苑看姜映晚,裴砚忱更是一步不离身,日日在卧房陪着,就连公务,都全让人搬到了卧房,一边陪着她,一边处理。
这次和很久之前,姜映晚刚得知双手父母是被皇子夺嫡的牵连无辜殒命从而一夜间病倒时一样,迷迷糊糊中,她依旧哭着喊什么。
只不过上次,她除了喊“爹娘”,还偶尔喊两声“时箐哥哥”。
而这次,她喊的每一声,全是姜祎夫妇,再无容时箐半个字,就连绝望的质问都没有。
……
姜映晚一连病了好几日,在腊月三十那天才堪堪好起来。
裴砚忱处理完府中事务来到翠竹苑,刚进卧房,就见睡着的姑娘已经醒来坐在床上。
他随手关上门,走进去。
坐在床边,往她额头上摸。
“可好些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姜映晚摇头,刚醒来嗓子有些干涩,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干。
“没事了,好多了。”
裴砚忱去倒了热茶,递到她手里看着她一口一口喝。
外面新年的喜庆气息零星钻进房中。
姜映晚抬头往窗外看了眼,喉咙有些痒,但被她忍住。
裴砚忱看过来时,她问:
“今日是年三十?”
裴砚忱重新坐过来,“嗯,到三十了,今日天不冷,院中也热闹,如果待会儿想出去转转,我带你去府中逛逛。”
裴砚忱等着她点头,但还未等到她的回应,得到消息的老夫人却是先一步来了翠竹苑,在房中陪着姜映晚说了很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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