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查探

第227章  查探

到了今年，叶可儿打听了许久，知道邵紫蓉是今次进宫的人中，出身最高、娘家最厉害的，虽然这次赵慧荃封的份位最高，但是叶可儿还是比较看好邵紫蓉，便上杆子巴结着，哪知道，如今却是赵慧荃那般的受宠。

有心改换门庭，但是既然已经巴结了邵紫蓉，便也不好再去巴结赵慧荃，免得赵慧荃没巴结到，反而得罪了邵紫蓉，什么都得不到……

看着赵慧荃，细细想清楚了利害关系之后，叶可儿便也急巴巴地告辞，追着邵紫蓉去了。

“看她那样子……整一副谄媚样……”小梨低声笑着挖苦叶可儿，以迎合赵慧荃，赵慧荃却温婉一笑，只是看着身边开的明艳的牡丹：“可真真是漂亮极了，只可惜，花无百日红……”口中点评的是花，眼睛，却看着叶可儿离开的方向——你们都貌美如花又如何，总有一天，花会谢，人会老，只有自己这肖似先王妃的面容，才是不败的武器。

小梨小桔急忙都顺着赵慧荃的话说了，又奉承赵慧荃，赵慧荃面上不显，心中却很是受用，站了不多久，便有明馨宫的宫女急急赶来，在她耳边低声耳语。

赵慧荃便眼睛一亮。

到了午膳前，各宫便传遍了消息，柯蓉其时正在听伶人弹奏琵琶，一个小宫女在帘子外闪了闪，白薇便走出去问了，等伶人下去了，才凑到柯蓉身边，笑着说道：“赵婕妤刚刚逛园子的时候遇到了皇上，因为惊惶想回避，不小心崴了脚，被皇上护着送回去了，皇上传了午膳在明馨宫用……”

柯蓉翘了翘嘴角，偶遇啊邂逅啊什么的，装柔弱啊什么的，果真是很有用啊，摆了摆手，说道：“吃饭吃饭，民以食为天……”

把这事儿揭过去不谈，她还是那句话，只要不妨碍了自己，什么都好说。

下午时候，隆庆帝却到了兰樨宫，扶着柯蓉坐下，歉疚说道：“前几日一直忙碌，每次都来去匆匆，都没好好陪你说话，是朕的不是。”

转而又说：“前几日一直不舒服，看着今儿脸色倒是好多了，果真是新来的杨太医有些手段。”

柯蓉笑了笑，没说话，俗话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那些太医怕担干系，开得都是太平方子，这杨太医是新来的，胆子还比较大一点，开药不是那么四平八稳。

却也有些忧虑，才刚两个月多点，就一直吃药，且都说是用了有忌讳的药物，但是找遍了整个兰樨宫，却也没发现到底哪儿藏了那些禁忌的药。便把担忧和隆庆帝说了，隆庆帝脸色也不太好，只觉宫里养得全是庸医，就起居室这么大点地方，都收拾不干净。

便有些烦躁起来，目中，也闪过了凌厉，他是十分珍爱柯蓉的，对于柯蓉肚子，自然是也是万分看重，救他这般看重这般着紧，却依然还有人想动手脚，隆庆帝心中，杀意大炙。

口中，却安慰着柯蓉，柯蓉在隆庆帝安抚下，多少心静了一些，便与他说起了一些琐事，直到林公公过来说是有大臣求见，隆庆帝才离开，临走前，却又吩咐了请太医过来，为柯蓉把脉问诊，以后上下午各一次，不得有误。

柯蓉心底也是感动，目光柔和看着隆庆帝慢慢走出了兰樨宫。

半夏见隆庆帝走了，方才进来伺候，康嬷嬷便也进来，低低和柯蓉说了几句，柯蓉笑笑，对康嬷嬷说道：“这事儿，让林公公去问问皇上，我就不做主了，不过彤婕妤不是崴了脚么，太医怎么说得，严不严重？”

“不严重，休息几天就好了。”康嬷嬷回了，才出了门，对等在外面的小公公说道：“照理来说彤婕妤如今崴了脚，为了她的身子着想，暂时还是不要恢复侍寝的好，不过皇上疼爱彤婕妤，这事儿，还是要问问皇上的意思……”

半夏在里面就撇嘴：“心急成这样子，真真可笑。”

柯蓉打了一个哈欠，半夏忙张罗着让她躺下，另一边，小公公回去把康嬷嬷的话回了林公公，林公公不禁蹙眉，最后，只好去问了隆庆帝。

小桐子就站在隆庆帝的身边，听得林公公的问话，眼中火光一闪，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心底，却把林公公给记上了，这人，有事越过自己直接找皇上，是看上自己大总管的位置了吧……

自己奉承着宸淑妃，他上杆子巴结受宠的彤婕妤，真以为，彤婕妤能压过宸淑妃？可笑！

隆庆帝听得林公公的话，笑了笑，说道：“彤婕妤脚上还有伤，让她好好养着……这事情，下次宸淑妃做主就是了，不必问朕。”

林公公急忙恭恭敬敬应了，小桐子讥讽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规规矩矩伺候着。

林公公把小桐子的讥诮看的真真的，只是隆庆帝那句话，确实是给了他好大的没脸，但是隆庆帝是皇帝，他也没法子，出了大殿，便心中狠狠骂了小桐子一句。

晚上，偷偷去见了赵慧荃，“宸淑妃看着是大度的，是为了婕妤身体着想，实则不过是嫉妒婕妤得宠，才会专门把婕妤的脚伤说得那么严重……奴才虽则说了婕妤只是小伤，皇上总归是不想拂了宸淑妃的面子……”

为自己邀功，又暗中捧着说赵慧荃是皇帝真心喜爱的，最后，把自己办事不力的缘由，扣在了柯蓉身上。赵慧荃不是傻子，虽然知道林公公这是挑拨离间，但是，她却还是中计了，因为，她心底，本身就对柯蓉，嫉妒怨恨不已。

冷笑一声之后，赵慧荃面上端起了笑容，“公公的好意，我是知道的，虽则如今无法报答，总归将来，不会让公公走空了去。”

得了赵慧荃的承诺，林公公虽然不是会喜形于色的人，但是为了表现出自己对赵慧荃的敬重以及忠心，林公公便喜笑颜开，连声谢过赵慧荃之后，奉承着赵慧荃，不过也是看在隆庆帝喜欢赵慧荃罢了。

赵慧荃知道林公公在隆庆帝面前虽然没有小桐子得宠，如今权柄也没有小桐子重，但是林公公却已经是她能寻求到的最佳盟友，是的，是盟友——如今说起来，林公公虽然只是太监，但是他在宫中经营多年，手中势力，却绝对不是赵慧荃这个初来乍到，手中无人可用的妃嫔可以比拟的，即便赵慧荃受宠无比。可赵慧荃没有根基——她现在手中的人，全是她表姨的属下，她暂时能用，那是因为她现在与她表姨有着一致的利益，但是总归，她与她表姨，根本目的是不同的，将来总会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她必须早早经营自己的班底。

所以赵慧荃选择了与林公公结盟——不是不想与小桐子结盟，而是小桐子，面上对她客气，实则，赵慧荃知道，他是一心巴结着柯蓉的。

所以林公公，便是她现在最好的选择，而她打听到关于隆庆帝的消息，多半也是林公公告知的。

两人，可以说是互惠互利。

两个人各有心思，面上却都装出了重视的样子，场面很是和谐，林公公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婕妤主意一定要正，要知道，只有您家里兴盛了，娘娘在宫里才有了依靠，以后要办什么事情，也有可用之人……”

赵慧荃一副受教的样子——虽然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这后宫与前朝，从来都是联系紧密的，你家族兴盛，在后宫自然有脸面，皇帝也会多看中几分；你在后宫得宠，自然也能拉拔一下家人。

赵慧荃当然懂这些，但是林公公说给她听，她也知道这是林公公在表示他们关系紧密，便显得高兴，但接下来林公公的话，却让赵慧荃是真真更高兴了。

“前段时间凌汛，那新修好的河堤垮了，很是出了些不好的事情，因此翻出了一些官员贪腐的陈年旧账，皇上很是不高兴，如今，正想着要收拾吏治呢……”

“如果婕妤家的老大人能够体察皇上心意……那青云直上，便指日可待。”林公公说得明白，目光炯炯看着赵慧荃。

赵慧荃心思一动，明白这是林公公给她家人机会，只要这次自己父亲能在这方面做出成绩，或者把这个消息卖人情给他的上司……赵慧荃心底想着，面上便笑意盈盈：“公公果真是皇上身边一等得用的人，办事最是妥帖不过，有人不过是占了从小伺候的名分，不然，那里轮得到……”

林公公虽然知道赵慧荃是应景儿的客气话，当不得真，但是禁不住这客气话说到了他心坎里啊，便附和：“谁说不是呢……人家会巴结人，口中叫着师父，不知道私下怎么狗一样谄媚着呢……”

却是说小桐子是靠着巴结他师傅孙公公，才能得了在潜龙时隆庆帝身边伺候的机会，如今，才能得了这大总管的好差事。

这话有些粗俗，赵慧荃微微蹙眉，却稍后便展眉，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林公公便告辞了，走之前，暗自承诺了给赵家送信——赵慧荃初入宫廷，便是再受宠，也肯定没办法瞒着皇帝把信儿送到家人手中。

等林公公走了，赵慧荃满面欣然，果真，找个皇帝身边的近侍作为盟友，是在再确不过的事情了。

高兴了一会儿，想起今儿柯蓉给她添的堵，赵慧荃神色微冷，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你也别想着好过。

管这么多事情，你是太闲了么？便让你忙一点，哼，也叫你晓得，这宫里，不是一切都是你说了算的。

五月的风吹过，微微有些暑气，到了七月时候，天气便炎热了起来，柯蓉也逐渐瘦了下去，虽然快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肚子却依然不是很大。

她这一胎一直怀的不稳当，本就是原先伤了元气的，再加上便是太医总说她被用了禁忌的药物，所以更是不稳当。

只是太医院的太医用尽了手段，甚至是把兰樨宫几次翻了底朝天，连宫人的屋子都翻遍，也没找到到底那不该出现的禁忌药物是藏在哪儿。柯蓉面色不好，隆庆帝也是面色铁青，便是城府再深，这时候也是难以把情绪都压抑在心底，反而是柯蓉白着脸，轻声劝他：“太医说着怀相虽然不好，但是到底还算是可以，只要小心些，便不会真真有事，皇上这样担心，臣妾虽然高兴皇上着紧臣妾，可也心底觉得不安。”

隆庆帝怏怏不乐，但是太医都无可奈何的事情，他自己也更是没有办法，便只能叹口气，转了话题，说些开心的事情。

柯蓉便笑了起来，随着转移了话题，待得隆庆帝离开，柯蓉觉得胸闷难受，便也不敢太动得厉害，午饭后只在兰樨宫内略微走了走，便半躺着休息，迷糊中睡过去，直到被白薇轻轻推醒。

“主子，邵美人刚刚晕倒了……”柯蓉正迷糊着，听了这一声，很快清醒了过来，面色微微一沉，问道：“已经去请太医了么？身边伺候的宫人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已经去请太医了，据说是正在赏花时候，忽然晕倒的，幸好宫人都在身边，所以接住了邵美人，邵美人很快就醒了，如今已经回了甘泉宫。”

柯蓉听说已经醒了，便微微松了口气，让白薇去小库房备点药材送过去，同时遣人去了甘泉宫，看邵美人到底怎么了。

心底，却也有了些猜测。

白薇很快就回来了，低声回禀：“主子，刚刚太医来报，邵美人有了身孕，已经有两个月了。”柯蓉早就有了猜测，因此也不太惊讶，淡淡一笑，问道：“日常给邵美人问诊的哪位太医？”

宫里有点脸面的妃嫔，一月三旬，都会有太医院专门诊脉，就类似日常保健的意思，若是真有孕，怎么可能到两个月了才传出来，分明是刻意隐瞒了下去。

白薇早有准备，便直接回答了，柯蓉微一沉吟，让白薇通知了齐雪怡，让齐雪怡把那个太医敲打了一顿，便没有再说什么，这宫里的妃子有孕，一般都怕别人来暗害，所以是能瞒着就瞒着的，到胎儿坐稳了，才会传出来，柯蓉可以理解一个做母亲的爱护孩子的心，所以并不生气。

又让人去给隆庆帝送信，同时还吩咐了，该有的赏赐，分毫不差地送到了甘泉宫，送赏的人还没回来，藿香便把事情讲了。

果真，邵紫蓉是想要瞒着的，反正自从五月底赵慧荃又重新侍寝开始，隆庆帝到她哪儿过夜的日子都极少，也不虞隆庆帝不小心伤了胎儿，但是今儿在外散步的时候遇到了赵慧荃，邵紫蓉是懒得理会赵慧荃的，想要早点回宫，但是赵慧荃却只是言笑晏晏，说些话儿，邵紫蓉总要顾忌着一点，不能当场离开，最后不知怎么的就晕倒了，虽然很快醒来，但是赵慧荃和宫人都吓坏了，急忙去请了太医。

这一下，身孕便瞒不住了。

柯蓉叹口气，让藿香伺候她换衣服，邵紫蓉有身孕，总归，她是需要去看看的。

今夜甘泉宫灯火如星，笑语如歌，而明馨宫里，便是在这七月天里，气氛依然冷得让人心寒，来往的宫人尽皆小心翼翼，唯恐一不小心，触怒了主子，受了无妄之灾。

赵慧荃如困兽一般，在地上来来回回游走，静晓默默注视着她，直到赵慧荃忽然停下，直面于她：“一个还没弄掉，就又来一个，静晓，你说要徐徐图之，如今，可该怎么办才好？”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悦和质问，她就说要快刀斩乱麻直接除掉那块不该存在的肉，偏偏静晓却一定要慢慢来，说什么一直怀相不好，胎儿不稳当，将来落胎了，才不会有人怀疑，但是现在都五个月了，那胎儿，还好好的在柯蓉的腹中……

而现在，邵紫蓉又有了身孕——自己侍寝时间最长，却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是邵紫蓉那个贱人，不过是几次，便怀了龙种，赵慧荃气得面目狰狞，恨不能现在就把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给从邵紫蓉的肚子里抠出来。

若非是在甘泉宫的线人传出了消息，她也不会想着去试探邵紫蓉，可没想到，还没展开试探，邵紫蓉就昏倒了。

不过，终于也是达到了目的，知道了邵紫蓉果真是有了身孕……

想着刚刚在甘泉宫里，皇上对邵紫蓉温言细语，赏赐极多，又是吩咐了人照看着，显见得，是十分重视那个孩子的，甚至还许诺了等孩子生下来，便升了邵紫蓉的份位，赵慧荃就暗自嫉恨不已——到时候，邵紫蓉也就是婕妤了，岂不是要和她平起平坐？

而其他妃子看着皇上对邵紫蓉孩子的看重，便也对邵紫蓉多了几分巴结，邵紫蓉忽然间，就成了大红人。

这能忍么？不，不能忍，她要越过一个一个的人，把她们踩在脚下，她要高高在上，俯视她人，而不是让人爬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邵紫蓉成了红人，她怎能高兴？

虽然最红的还是柯氏那个贱人，可是……赵慧荃却是不甘心的。

轻轻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赵慧荃面上，泛起了古怪的神色，而后，招了招手，把静晓叫道了自己身边，低声细语。

静晓静静听着，最后，眯了眯眼静，有些意外看了赵慧荃一眼，没想到，这赵慧荃，还有这般的谋算。

商定了计策，赵慧荃倒是心气儿顺起来，端起了温婉的笑，叫了人进来伺候着，静晓微微蹙眉，这赵慧荃，野心够大，只可惜，城府实在是浅了一点，也是，只是在一个小小官吏家长大的不受宠的女儿，心机手段，自然是有些勉强，不过，总归还是有些急智，又够狠——对别人狠，也对自己狠。

明馨宫恢复平静，兰樨宫里，却一直是平静的，半夏和连翘倒是有些担忧——邵紫蓉身份不低，如今又怀了龙种，若是将来生下皇子，虽然皇上对晟郡王十分看重，可邵家势大，到时候，邵家起了那个心思，怕也是一件麻烦事情。

柯蓉却不太在意，笑着对眉峰半蹙的半夏连翘说道：“不必担心，皇上心底有数的……”

今儿在甘泉宫，皇上看着是笑着的，只可惜眼底笑意并不太多，显然，对于邵紫蓉的这个孩子，他并不十分期待。

既然不期待，将来自然也不会太看重。

邵家，越是权势重，邵紫蓉的这个孩子，便越是难以得到隆庆帝的重视。

无他，帝王心术而已。

半夏和连翘虽然不太懂这些，但是既然柯蓉都不担心，她们自然也就放下了心头的担忧。日子渐渐滑行，到了七月底，柯蓉还是原先一样，怀相不太好，但是也没有坏到不行，总归反反复复，人便瘦得厉害。

隆庆帝心疼不已，却无计可施，情绪便渐渐暴躁。

这时候，关中一代整肃吏治的奏折呈到御案上，其中那些贪腐之官吏，被隆庆帝毫不客气地摘了帽子流放，严重的，则就地问斩，而整肃吏治中的有功之臣，也自然是有了封赏。

其中州郡中大员的名字，自然是齐齐进入了隆庆帝的眼中，而像是县府两级的，也不过是例举了两个，得了隆庆帝嘉奖的口谕后，便送到了吏部。

是夜，吏部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家里，便有人上门，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出了一个叫做赵红松的七品县令，生了个好女儿……

此人也是乖觉之辈，立时想到了什么，满口的称赞，第二日，便找了自己上官，卖了这个人情，上司的又找了自己的上司——吏部尚书，很快，吏部公文行下，对赵县令等多有嘉奖，而赵县令三年任职期还未满，吏部，便已经备下了优等的考评，以及，一个繁华之地府丞的职位，等着他上任。

隆庆帝隐约也听说了这件事情，但是这时候，他刚得知赵慧荃月事已经推迟了十多天未来，心底满是欢喜，对底下人的这点儿小动作，倒也没说什么，就当是给赵慧荃体面了，毕竟，父亲只是一个县令，是有点儿伤了她的面子。

柯蓉听闻了这件事情之后，眉头却是微微一蹙——隆庆帝，对赵慧荃的恩宠可真真是不小，竟然如此抬举她，不过，赵慧荃要威胁到自己，却还是不太可能，柯蓉虽然对隆庆帝如此行事有些不悦，却也没多在意，她如今身子不好，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管其他。

便是羽儿，如今看着她，都显得忧心忡忡。

柯蓉想着羽儿小小年纪皱着眉头的小大人样子，倒是心底又感动又好笑，和半夏说了一会话，柯蓉有些倦怠，刚要躺下，白薇就冲了进来。

“主子，出事了。”

人间七月，莲叶田田，夏风吹过莲池，抚在人身上，便有了几分清凉，邵紫蓉有孕以来，十分怕热，便经常在荷池中央的凉亭流连。

“你是说，彤婕妤已经月事推迟了十多天了么？”除了喜欢凉亭爽意，还有便是凉亭四面开阔，有些不方便在人前说的话，在这儿，却不需要担心隔墙有耳。

站在邵紫蓉身边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一身石青色的衣裙，十分低调肃穆，闻言，肃容道：“是的，这是明馨宫的小丫头好不容易才偷听到的。”

邵紫蓉明艳的面容一凝，低哼一声：“不过是一贱人尔，不用理会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其他的，都可以以后再说。”“还是主子看得明白。”妇人恭维了一句，两人便错开了话题，聊着邵家的事情，邵紫蓉便说：“耀华真是可惜了，本该是出将入相的，如今，却只能领个驸马都尉的闲职，空有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

“谁说不是呢……”妇人想到邵正明那个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又满腹才华的侄少爷，也是一阵叹息，“唯一可喜的，也就是娇娇公主是个温柔娴淑的，不然，那才真真是……”

邵紫蓉冷哼一声：“温柔娴淑？那又有何用，这世上温柔娴淑的女人多了去了……”微微沉默了一下，恨到：“皇上到底是信不过我们邵家，不然，何至于如此打压，当年祖父拼死护驾，到现在，也不过就落到这个下场，皇上，何其凉薄。”

她其实是不想这么早有孕的，毕竟，皇上应该不会喜欢有邵家的人，生下一个皇子，所以这胎如果是公主，那还好，如果是个皇子，怕是皇上对邵家的打压，会更重几分。

只是既然上天让她在这时候有了孩子，那她也是十分感激的，寂寞深宫孤芳自赏，有个孩子，也会有个寄托。

“嘘……慎言！慎言！”听邵紫蓉这般肆无忌惮地尖锐批评隆庆帝，妇人吓得急忙握住了邵紫蓉的手，让她悄声，又看了一眼其他宫人都在回廊处，并不虞听到邵紫蓉的话，才松了一口气。

“放心，我不傻，晓得这话不能在人前说的。”邵紫蓉恹恹闭上眼，在知晓她要进宫的时候，她是憧憬过的——那个英武不凡的帝王，她曾心恋慕之，只是，进宫的这小半年时间，受尽了以前十几年都没有受过的挫折之后，她才看清，原来天家，果真无情。

可他若真无情，为什么对另一个女人，却是那般盛宠呢？

赵慧荃，就凭你的那张脸么？邵紫蓉不甘心，她样貌绝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为什么，就比不过一个死去的人的替身？

正自不平，就听到外面有了声音，很快就有宫人进来回报，“主子，彤婕妤也来乘凉……”

邵紫蓉面上傲然神色一闪而逝，虽然矜持，但是份位比人低，只得起了身，行礼：“嫔妾见过彤婕妤。”

“快别多礼了，都是姐妹，你还有身子，要好好歇着才是。”等邵紫蓉行完了礼，赵慧荃却上前一步要扶她，面上也笑得端庄温和，只是她嘴里的话，让邵紫蓉不屑地扬了扬眉，却懒得应酬赵慧荃，便微微后退一步，避开了赵慧荃的搀扶，而后一声不出，看着赵慧荃。

赵慧荃便有些尴尬，不过也算是在宫里历练过的人了，笑了笑便很自然地把手太高，抿了抿鬓角的青丝，笑着说道：“妹妹果真是有雅趣，这炎热的天气里都能偷得半片清凉，实在是令人羡慕。”

“嫔妾一个俗人，可没什么雅趣，不过是生性懒惰、这莲叶，随风舞动也有几分好玩罢了……”邵紫蓉懒懒回了一句，不应赵慧荃隐晦的夸奖，赵慧荃面色微微一僵，还未来得及说话，邵紫蓉便说：“嫔妾还有些事，便先告辞了，彤婕妤慢慢赏景，嫔妾便不打扰了。”

赵慧荃便低笑了一声：“这满池的荷花，因无人赏玩，都已经谢了……”

面上隐隐有些得意，却是看着邵紫蓉说道：“便是再美的花，有人欣赏，才不寂寞，不然，便也只有这满池的莲叶，寂寞随风舞了了，不过有妹妹这样一个知己，说不定，这莲叶，也不寂寞了……”

邵紫蓉面色微微一变。

花如人，无人赏，自然寂寞凋零，只能风中自怜自艾，这是在嘲笑自己不受宠，才会与荷叶一样，只能寂寞随风舞么？打人不打脸，赵慧荃如此讥讽，邵紫蓉也不甘示弱，唇边挂着高傲笑容：“花开得再好，再得人欣赏，也总有凋谢零落的一日，莲叶却还有莲子作伴，总归，是不寂寞的。”

手在腹部微微抚过，面上笑容，充满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赵慧荃面上笑容，便瞬间消逝，这是在嘲笑自己一直没有身孕么？

冷冷看了邵紫蓉的腹部一眼之后，赵慧荃忽然又笑了：“妹妹的护甲真是漂亮……”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覆上邵紫蓉的手，邵紫蓉一惊，微微推拒，赵慧荃却面色猛地一冷，而后一只手握住了邵紫蓉的，把她手拉直了，扯下她手上护甲，高声惊呼：“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一边惊呼，一边便从不算高的护栏翻了过去，掉入了水中，邵紫蓉不由得一呆，不过她常年在高门大户生存，这种伎俩，也不是没见过的，眉目一冷之后，面上便显出了惊惶神色：“来人，还不快去救你们主子……”

便像是害怕的样子，委顿在地，甘泉宫伺候邵紫蓉的宫人自然是大惊，急忙全都奔过来，不大的凉亭里被挤得满满当当的，赵慧荃原先带着的会水的太监一时间挤不进来，最后只好从通道直接跳进去救人。

邵紫蓉委顿在地装虚弱的时候，脑子中，已经把事情都过了一遍，这次，赵慧荃是想诬陷她的，而这种事情，在只有她们双方宫人在场的情况下，是说不清楚的，但是赵慧荃是受害者，且她是隆庆帝心尖上的人，因此，她这个暗亏，是吃定了。

怎么才能把这个亏，吃得最小呢？

邵紫蓉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是满目的嫉恨，赵慧荃，你敢设套子害我，那也别怪我以后好好回敬你。

心中计较已定之后，邵紫蓉便抚着肚子低声哼哼，吓得宫人们把她扶上凉亭的软榻之后，邵紫蓉便一直抚着肚子低声呻吟，面色，也有三分惨白。

明馨宫的太监已经把赵慧荃救了上来，赵慧荃并没有怎么样，只不过是喝了两口水罢了，不过她也真是怕了，那种四面八方水流挤压而来，空寂绝望的感觉，让她有些心悸，便也只是闭着眼睛装虚弱。

太监扶着赵慧荃进了凉亭，但是一看凉亭里的唯一一张软榻已经被邵紫蓉占据，而邵紫蓉又一副“我动了胎气，好担心好难过的样子”，便有些无措，总不能把动了胎气的妃嫔撵下软榻让自己主子躺着吧。

便又是一阵忙乱之后，明馨宫的宫人不得不把赵慧荃弄到了最近的宫殿，邵紫蓉看着远走的一群人，冷笑一声之后，使劲揉红了眼睛。

柯蓉被白薇告知了此事之后，揉了揉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打发了人分别去问情况，自己，则躺下休息——爱怎么闹腾怎么闹腾去，翻了天，还有隆庆帝盯着，她懒得理会。

不多时，便有被打发去了甘泉宫的宫人进来回复：“邵美人惊吓过度，动了胎气，如今还是在腹痛，太医已经开了安胎药，皇上刚刚进了甘泉宫去看邵美人。”

这时候，邵紫蓉正在握着隆庆帝的手，低声哭诉：“嫔妾一向是喜欢到凉亭里纳凉的，只是因为有了龙种，所以虽然贪凉，也不敢呆太久，免得伤了身子，彤婕妤过去的时候，嫔妾正要离开，略微说了几句之后，彤婕妤忽然伸手来抓嫔妾，嫔妾一惊，便要甩手，才听见彤婕妤是要看嫔妾的护甲，嫔妾便停了手，哪知道，彤婕妤却像是被嫔妾用力推了一样，就落下去了，嫔妾就吓呆了，难道嫔妾下意识的一甩，也这般有劲道？嫔妾在家，除了弹琴下棋，可是什么都没做过的……不过想来是嫔妾受惊之下用力过猛了，真真是对不起彤婕妤……”

隆庆帝的便把握到了邵紫蓉说话的核心，第一，她可没故意去找赵慧荃，而是赵慧荃故意找上门的；第二，赵慧荃先动手，她受惊才有了动作；第三，赵慧荃真的是被她推下去的么？

却是反而在隐隐指控赵慧荃设局陷害她。

隆庆帝笑容，便晦暗起来，邵紫蓉余光看了一眼，只觉得他心意，实在是难以捉摸明白。

隆庆帝到底是信了自己，还是没信？邵紫蓉看着隆庆帝的面容，却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她也知道，说太多便会显得她心虚，便闭口不再说，只是垂下眼眸，似是疲倦无比的样子。

隆庆帝便着意安慰了几句，起身离开甘泉宫，朝着明馨宫而去。

“皇上，我家主子不好了……”刚到明馨宫外，便有明馨宫的宫人疾奔而出，一看到隆庆帝，便猛地跪下，悲声哭泣。

隆庆帝脸色一变，踹开那个宫人，直接冲了进去。床上的人儿双目含泪，面色苍白，因此显得格外柔弱，惹人怜惜，此时她眉峰紧蹙，洁白贝齿咬在丰润的唇上，因此，那唇，便显得分外的红艳，衬得脸色更加惨白。

而在这满室的药香与熏香中，一个血腥味，却也是遮掩不住……

隆庆帝面色猛然铁青，大步上前握住了赵慧荃的手：“你可还好？”

“皇上……”赵慧荃眼中将落未落的眼泪，在隆庆帝的柔声询问中，忽然便滚滚而下，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主子，您快别哭了，太医说您不能哭，仔细伤了眼睛。”身边伺候的小梨急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用锦帕擦拭赵慧荃眼中泪水，隆庆帝闻言，心底咯噔一下，小心安慰了赵慧荃几句，便要去外室，正当时，门外传来“宸淑妃都”的通传，隆庆帝微微一顿，等柯蓉进来。

“臣妾见过皇上。”柯蓉在兰樨宫听得回报，说是彤婕妤小产了，虽然十分疑惑，却也不得不过来，即便她人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起来。”隆庆帝扶住了柯蓉，让她坐在床边，“不是说不舒服么，怎么出来了？”

“闻得彤婕妤身上有些不好，所以虽然难过，却也要过来看看。”柯蓉回了一句，转而看着赵慧荃，轻声安慰。

末了，两人一起到了外室。

杨太医和朱太医并其他三个太医两人见隆庆帝和柯蓉出来，急忙行礼，隆庆帝也不多言，冷然看了他二人一眼之后，寒声道：“彤婕妤到底怎么了？”

朱太医正想说话，杨太医却已经抢先说道：“回禀皇上，微臣其他几位太医都把了脉，彤婕妤，似乎是刚刚有了身孕，但是这次落水之后，便开始下红，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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