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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疑惑


第228章  疑惑

朱太医目光中惊讶之色一闪而逝,隆庆帝当时正盯着杨太医看,便没有发现,柯蓉却看到了朱太医面上一闪而过的奇怪表情,不过隆庆帝正在,她也不好询问,只是心底记下。

而此时,朱太医也顾不上柯蓉,在隆庆帝目光看到他面上的时候,朱太医附和了杨太医的说法,但还是撇清了一下:“彤婕妤的宫女说彤婕妤月事已经推迟了十多天,只是因为时间太短,前日为彤婕妤诊脉的太医并未诊出喜脉,因此现在微臣所以也无法确诊是不是小产,不过,有七八分可能,是这样的。”

隆庆帝闻言,面上难看的神色慢慢褪去,可那一脸平静的样子,却看的杨太医和朱太医心惊胆战,有时候,该愤怒反而平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令人心颤。

“彤婕妤现在身体如何?”

朱太医看了杨太医一眼,却见对方正小心翼翼低着头,恭敬回答:“幸而彤婕妤向来身子还好,人也年轻,此次之后,休息两三个月,便可恢复如初。”

隆庆帝闻言,这才面上稍微有了点笑模样,正要说什么,便有太监通传,“连修媛、刘充容、孙充媛到……”

却是几个妃子一起到了,来看彤婕妤。

柯蓉直觉的气闷,感觉十分不适,面色,便苍白起来,隆庆帝见了,急忙让人送柯蓉回去,柯蓉勉强笑着和隆庆帝说道:“虽则不该开口,但是此时确实不舒服,朱太医惯常是稳妥的,还请朱太医到兰樨宫为臣妾看看。”

柯蓉的身子,如今都是杨太医和朱太医一起调理,隆庆帝闻言,便点头应允。回了兰樨宫,柯蓉下了步辇,微微洗漱之后,召了朱太医进来。

惯常的把脉问诊之后,朱太医眉头依然微蹙:“娘娘这胎,还是不太稳,虽然小心着些,也能平安生下,但是总归,会对孩子有影响。”

柯蓉心中便闪过了无边的痛恨,到底是谁,在算计陷害她的孩子?

这皇宫里,一个一个的,无论是老实的温文的清高的端庄的,一层面皮之下,隐藏无数心思,到底,是那一个?

又怎么能这般的隐晦,让隆庆帝和太医都查不出来?

闭了闭眼,柯蓉压下心底的愤怒,转而问朱太医:“今儿在明馨宫,杨太医说话的时候,看着朱太医似乎是有些不同意,彤婕妤那边,到底是如何了?”

柯蓉也没有拐弯抹角,便直接问了出来。朱太医面上出现犹豫神色,柯蓉也不催他,只是静静等着,朱太医在这安静的气氛里,几次想要开口敷衍过去,最终,却还是叹息一声,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彤婕妤到底是日子太浅,所以虽然月事推迟,但并未确诊有了身孕,杨太医开口便这般说,微臣只是觉得杨太医失之缜密……”

“朱太医谨慎,对病人来说,是极好的。”柯蓉点头赞扬一句,朱太医连说不敢,面上却有几分喜色,柯蓉笑着谢过朱太医之后,让人送了朱太医出去。

“这朱太医看着年纪一大把了,怎么也这么不靠谱。”等藿香送朱太医出去之后,半夏便有些不悦,“前几天听得杨太医身边伺候的药童说朱太医借着老资格排挤杨太医,奴婢还不信,今儿却当着娘娘的面便直接说杨太医坏话,这朱太医,真是越老越活回去了,杨太医,那是再缜密谨慎不过的人了。”柯蓉这几个月来,最开始的时候,朱太医虽然时时操心,开出的药却不太管用,还是新进了太医院的杨太医开的药,总会有些效果,因此,柯蓉便从最开始的全由朱太医诊治,成了杨太医与朱太医一起问诊,且杨太医的药有效,柯蓉便倚重杨太医多一点,兰樨宫里,柯蓉身边的人,也都对杨太医十分有好感。

“哦?怎么说?”柯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便问半夏。

“前几天杨太医夜里当值,第二天清点的时候,朱太医说是药房里少了几味药,但是等到后来,却是朱太医的药箱里多了两丸药,那是朱太医自己日常吃的,朱太医便责骂了自己的药童,说已经吩咐了他去登记,却偷懒没有登记上去……”

柯蓉闻言,微微一笑,想着朱太医刚刚的神色,想着朱太医往常的为人,想着杨太医的为人,嘴上,却笑着说道:“嗯,杨太医是十分谨慎可靠的。”

但是朱太医敢在隆庆帝面前说赵慧荃的身孕尚未确诊,那这件事情,便肯定是真的,既然是真的,杨太医那般回答,确实是失之缜密……和他日常表现出来的为人,有些不太像。

难道是被排挤了,也学会了往上爬?柯蓉思量了一会儿,只觉得疲惫万分,便打了个哈欠,由着半夏扶着她慢慢睡下。

醒来,便见得隆庆帝正坐在床边,眉目柔和看着她。

柯蓉眨眨眼,嗔道:“皇上来了,怎么也不叫醒臣妾?”

说着,便起身坐起,隆庆帝这才伸手勾住她的青丝,慢慢附在耳边深深嗅了嗅之后,说道:“你最近都不安稳,难得休息,朕不舍得吵醒你。”

再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他也觉得心中的烦躁,似乎在她呼吸之间,散去了不少。

这种让他安宁的感觉,从始至终,只有她能让他有,似乎,能让他抛开宫里宫外的一大堆烦心事,安静享受温馨的气氛。

隆庆帝的话,也让柯蓉心中微微一悸,面上,便浮现出了感动,一部分,是现在的情景需要,一部分,却是心中真实感受。

“皇上对臣妾真好。”身为帝王,能这般体贴,也真真是难得了,隆庆帝对她,如今,是真不错。

这话,便比原先表现的那些情啊爱啊,多了三分真。

隆庆帝握了握柯蓉的手,心中疲惫之下,也不想说话,便只慢慢用拇指摩挲着柯蓉的手心,面上笑容,也柔和下来。

一起用了晚膳,隆庆帝还有国事要处理,便先离开,等隆庆帝走了,半夏便进来,低声把今儿事情的后续给说了。

“今儿这事情,到底是彤婕妤先去找邵美人的,所以虽然邵美人有推彤婕妤下水的嫌疑,可也有彤婕妤用苦肉计,自己落水陷害邵美人的可能,可最后两人都受了惊吓,身子不适,因此皇上两面都安抚了,可身边的宫人,却都被责打的不轻,且因为彤婕妤到底受的委屈多些,所以邵美人被皇上罚了禁足。”

柯蓉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面上,微微现了笑容,这样来说,大约也能平静几日。

可柯蓉想得太美好了一些,不过才两三日,宫里便又出了大事。

明馨宫里,赵慧荃被隆庆帝护在怀里,轻声安慰着,赵慧荃双目红肿,面上神情却是可以用“我很伤心,但是我为了不让你担心,装着很坚强”来表述,隆庆帝不由便更是心怜。

其他来探视赵慧荃,以表示“姐妹情深”的妃嫔们,见得在她们面前,隆庆帝都对赵慧荃这般紧张,俱都是暗自嫉妒不已,却只能笑着看着,丝毫办法都没有。

那下药的人怎么那么蠢,竟然找了那么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不少人都在心中暗自嘀咕,万分惋惜。

“嫔妾实在是没想到,竟然有人会窥视嫔妾,且竟然还敢暗害嫔妾,若非是静晓机警,这次嫔妾怕是要受苦了。”待隆庆帝的安慰告一段落,赵慧荃轻呼一口气之后,颇有些后怕地说道。

“放心,朕总会护着你的。”隆庆帝看赵慧荃害怕的样子,心底,便是微微绞痛,许多年前,他没有护住表姐,致使表姐血崩,坏了身子;而这一次,他大意之下,这个和表姐有着血缘关系的女子,又是小产,本来,没伤到身子是大幸,可竟然有人还要再次加害,意图害了她身子……

隆庆帝目光中,全是冷厉,不管是谁做的,他都不会放过的。“这次也亏得杨太医,若非是他尽心尽责,也不会发现嫔妾的药被人做了手脚,皇上一定要代嫔妾好好赏赐一番。”赵慧荃说出这话之后,隆庆帝“嗯”了一声,“杨爱卿恪尽职守,朕自然不会亏待。”

赵慧荃感激看了隆庆帝一点,而后说道:“虽然这次因为杨太医的原因没有受害,总归是心底十分害怕的,这些奴才,真真需要好好管束了,不然吃里爬外的,连吃口饭都不敢放心……”

隆庆帝闻言,便点了点头,宫里最近,是乱了些,需要好好管束了。

赵慧荃见隆庆帝听进了自己的话,心底,便有些自得,却怕说得对了反而引起隆庆帝的怀疑,便收了口,只说自己没事了,劝隆庆帝回前朝忙国事。

小桐子见两人谈话告一段落,便上前低低回禀了几句,隆庆帝闻言,猛然怒喝:“想见朕?好,那就让她进来,朕倒要看看,这种背主的贱人,到底有何话要讲。”

柯蓉这时候正好被齐雪怡扶着进来,听得隆庆帝这般形于外的暴怒,柯蓉微微惊讶,便淡淡一笑,问道:“皇上怎的这般生气?”

见是柯蓉进来,隆庆帝面色便和缓了几分,急忙让人给柯蓉搬了椅子坐下,而后回道:“也不是什么事,不是说让她们别拿这些事情烦你么,这些奴才,越来越大胆了……”转而便沉下脸,对着齐雪怡说道:“既然现在你在掌着后宫,这些胆大妄为的奴才,便也要好好治治才是,这般心慈手软,成什么事?”

齐雪怡受了斥责,急忙要行礼请罪,柯蓉却笑着嗔道:“皇上今儿真真是急躁,就不能让嫔妾把话说完么?”

隆庆帝对柯蓉的这些埋怨向来觉得十分受用——M体质可见一斑,因此便缓了缓面色,“你说。”

“臣妾今儿起来有些下红,因此心绪不宁,请了太医诊治,齐修仪知道了,怕臣妾胡思乱想,因此便推了宫里的事情,来陪臣妾聊天——要说这段时间,皇上忙碌,许多时候都是齐修仪在陪着臣妾、宽慰臣妾,若说是后宫最近乱了些,也都是臣妾的过错,占了齐修仪太多时间,便说今儿的事情,那些报信的宫人本也不是去找臣妾的,是当时齐修仪正在陪臣妾聊天,臣妾正好听见说是出事了,才一起跟来的。”柯蓉这一番埋怨隆庆帝、感谢齐雪怡,又把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连消带打,隆庆帝面色便有些讪讪的。

而隆庆帝本来因为赵慧荃的话,对齐雪怡生出的诸多不满——看看她,掌管一个后宫,接二连三出事,真真是无能——也在柯蓉的话里化为无形。

“如此,是朕错怪怡儿了,怡儿一向是好的,这些年,辛苦你了。”隆庆帝目光温和,勉励了齐雪怡几句。

齐雪怡面上全是受宠若惊的表情,急忙谦逊说不敢,这都是她的本份,心底,却对隆庆帝微微撇嘴。

赵慧荃见状,面色便是微微一变,她那般隐晦地挑拨,便是想让隆庆帝觉得齐雪怡对后宫管理不善,这样,只要再弄出两三件小事,更证明了齐雪怡的无能,她到时候让人在隆庆帝耳边吹吹风,提出让她“协理”后宫,隆庆帝十有八九是会同意的,毕竟,柯蓉身子可是极不方便的。

看隆庆帝现在表现,赵慧荃就知道刚刚挑起的隆庆帝对齐雪怡的不满,已经消散了,不由得暗暗咬牙,哼,没关系,这次不成,还有以后,她一定会得到掌管后宫的权利的。

“奴才见过宸淑妃娘娘,见过齐修仪娘娘……”小桐子刚刚得了隆庆帝的吩咐去带人过来,刚进来回禀的时候见隆庆帝正和柯蓉说话,便噤声立在门口,这会儿见几个人说完话了,先给柯蓉和齐雪怡行过礼之后,便对隆庆帝说道:“皇上,人已经带来了。”“宣。”隆庆帝刚刚晴了一点的脸色,便重新沉了下来,柯蓉刚刚在来的路上,已经大致了解过事情的经过了,因此,便也没发问,只是稳稳坐着,等事情的后续发展。

倒是隆庆帝看了柯蓉一眼之后,起身想要扶柯蓉进去,不想让柯蓉看到一会血腥的一面,正要起身,却被赵慧荃紧紧握住了手,转头看去,隆庆帝就见赵慧荃面色苍白,眸中隐有惧怕的神色,隆庆帝犹豫了一下,便吩咐齐雪怡:“宸淑妃如今身子重,受不得惊,你扶她进里间去避一避。”

齐雪怡闻言,便笑着看了一眼赵慧荃,见赵慧荃苍白的脸上神色古怪,似是不忿、似是担忧、似是嫉妒,便故意对着隆庆帝嗔道:“皇上惯会体贴宸淑妃,臣妾是知道的,一定把宸淑妃照顾的妥妥的,不让皇上担心。”

说着,便扶着柯蓉起身,避进了赵慧荃内室的小隔间。赵慧荃便抿唇盯了齐雪怡的背影一眼,继而低下头,可恶,故意在自己面前炫耀皇帝对柯氏的宠爱么?便是皇帝再宠爱柯氏又怎么样,又不是宠爱你齐氏,这般炫耀,有意思么?

赵慧荃心底把齐雪怡恨恨骂了几句之后,又暗自埋怨隆庆帝,明明自己现在这般的“柔弱”,他刚刚竟然还想离开自己去搀扶柯氏,就这般的看中柯氏、怜惜柯氏?

明明她才是需要怜惜的那一个。

目光,在分隔内室与隔间的屏风上瞅了一眼,赵慧荃的眼中,有些担忧。

柯蓉进了隔间不久,就听得隆庆帝一声怒喝:“贱婢,你窥探、谋害主子,说,到底是何居心?是否受人指使?”

柯蓉凝神细听,却只听得少女的哭泣声,以及求饶声,太监宫女的呵斥声,嘈杂的声音让柯蓉有些头晕,便离开了门口,转而坐到了隔间里面的罗汉床上,轻轻揉着自己的头,半夏见她似乎不舒服,便急忙上前,轻轻帮着她按压穴位,柯蓉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没多久,却又觉得胸口烦闷,半夏便找了大迎枕,垫在柯蓉身后,让她半躺里,柯蓉刚靠上去,便顿了一下,睁开眼,四处嗅了嗅,眉头,也蹙了起来。

“主子,怎么了,可是不喜欢这屋里的味道?”白薇轻声问道,柯蓉微微一顿之后,笑着说道:“不是,是隐约有些血腥味,所以有些难受。”

白薇了然,那股血腥味,她也闻到了,便低声道:“外面那个宫女,定然是被用过刑了,所以……”

柯蓉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听着外面那宫女的分辨声求饶声之类的。

只是,内室飘来的血腥味和隔间里的浓浓熏香味道混在一起,实在是不太好闻,柯蓉本就不舒服,隔一会,便觉得受不住了,因此,让人回了隆庆帝,便从后门离开了隔间,同时,留下了白薇探听消息。

柯蓉回去,只觉得胸闷难受,吃了安胎药便睡下了,待到了晚间,柯蓉醒来,却听得白薇说隆庆帝大怒之下,把邵紫蓉从美人贬为最末等的采女,并下令幽禁茗香阁思过,未得传召,不得踏出茗香阁一步。

白薇低声道:“出了这事情,齐修仪曾来过一趟,只是主子难得睡得安稳,奴婢便做主,没叫醒主子,齐修仪说等主子醒了,派人通知她……”

柯蓉点点头,应允下来,等白薇派了人去请齐雪怡,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打听清楚了?”

白薇便低声把事情都说了一遍,不外乎是此宫女在把熬好的汤药端给明馨宫的大宫女之后,悄悄藏起来,想要查看赵慧荃是不是把药喝下去了,哪知道却被发现了,不过当时这小宫女只说是想要近身伺候主子,赵慧荃以为这宫女是趋炎附势之辈,虽然不喜欢,但是也没打算怎么样,只让她离开,以后不得靠近。

这一番生气,赵慧荃药还没来得及喝下,便被来诊脉的杨太医发现了,杨太医觉得药有些不对,果真,发现里面放了桃花和红花,皆是利于气血运行的,而赵慧荃此时下红不止,最最忌讳的便是此等活血通脉之物……

而后赵慧荃生气之下,便开始查抓药熬药之人,最后锁定了这个宫女,且从此宫女的住处,查出她暗藏着一个和赵慧荃日常熬药的药罐盖子一模一样的药罐盖子——只是这盖子,是用红花桃花等汁液浸泡过的,因此药罐上盖着此种药罐盖子熬药的时候,红花等物,便会浸润到汤药中去。

此事惊动了隆庆帝,便是今儿柯蓉在明馨宫看到的一幕,至于后来柯蓉离开之后,这个小宫女在见了隆庆帝之后,说自己早就是邵紫蓉的眼线了,而她会听话,是因为邵紫蓉用她的家人来威胁她,同时又许诺说会供着她弟弟进学,所以她便应允了。

最开始,她只是帮着探听一些皇帝来没来的消息,而上次,则是她曾帮着邵紫蓉探听到了赵慧荃月事推迟的事情,邵紫蓉当时就让她想办法害赵慧荃,但是她只是小小宫女,不太能靠近赵慧荃,因此没有得手,这两天她被调来熬药,便有人给了她一个药罐盖子,嘱咐她熬药的时候把盖子换掉,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不太清楚的,只是照做。

现在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小宫女怕邵紫蓉事后为了灭口害她家人,才求隆庆帝能大发慈悲,救她家人,她甘愿一死——果真,之后便撞在了床脚,自杀而死。

隆庆帝自然是派了人去查,发现这小宫女说得全是事实——她家人被邵家一个管家的远房侄儿看管着,而她弟弟,本来家里是攒不出束脩的,却在前段时间,忽然进了极好的私塾……

如此,证实了邵紫蓉是指使小宫女害赵慧荃的元凶之后,隆庆帝大怒之下,便斥责邵紫蓉心如蛇蝎、谋害皇嗣,把邵紫蓉从美人贬为最末等的采女,并迁出甘泉宫,幽禁茗香阁思过,未得传召,不得踏出茗香阁一步。

这茗香阁,听着好听,但茶这种东西,适合独自品味、适合三五挚交好友围坐品味,独独不适合热闹喧嚣——这茗香阁,便是建在远离主要宫殿的清冷偏僻之地的一座小院子,虽然不是冷宫,却也和冷宫秋萱院差不多了,若非是邵紫蓉正怀着龙胎,怕是隆庆帝立时便会把邵紫蓉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等白薇说完这些的时候,齐雪怡恰巧也到了,坐下之后便问柯蓉:“看着现在脸上还有些血色,可是好些了?”

“下午困顿,睡起来倒是觉得舒服多了。”柯蓉笑着答了,齐雪怡便谈到了这次的事情:“那邵紫蓉也真是蠢笨,自己的人都管不好,小宫女说反水就反水;且她做事也不够谨慎,有些话,怎么能让别人听到呢……”

“什么话?”柯蓉看了齐雪怡一眼,白薇毕竟大部分时候都呆在兰樨宫,有些消息,便不如齐雪怡灵通。

“是她宫里的小太监说的,说是邵紫蓉知道赵慧荃可能有了身子之后,气得不行,说赵慧荃不过是小小知县的女儿,身份卑微,怎配和她一样孕育皇嗣……如此之类的。”

柯蓉本是漫不经心的,如今听了这话,细细琢磨了半晌之后,笑着说道:“怕是这些宫人,早就被赵慧荃发现且收买了,倒也是好算计,这可不光是运气,你可要小心了,别被她算计了去。”

如果假设赵慧荃就像是朱太医说得那样,不是小产而是来了月事,那么这次赵慧荃下得就是连环套——宫里女人,特别是受宠的妃子,身子都是太医调养的,这月事不准的事情,是极少的,赵慧荃这样,大约先是推迟了月事之后,用苦肉计陷害邵紫蓉,等落水被救起来,立时便催经,让月事恰巧到来,邵紫蓉,便是蒙受了不白之冤。

之后,赵慧荃便是用小宫女再次陷害邵紫蓉,落水事件,因为除了她们两个的宫人之外,谁都不知道真实情况到底是怎么样子的,因此邵紫蓉只是被斥责,其实无论是份位还是其他都没受什么影响,但是这次下药时间,人证物证俱在,邵紫蓉谋害赵慧荃的罪名,便洗不掉了,而通过小宫女的这些供词和甘泉宫那些宫人的闲言碎语,上次赵慧荃落水的事情,在不知道真相的人心底,也立时变成了这样——邵紫蓉知道赵慧荃可能怀孕之后,便因觉得赵慧荃身份低微,又嫉妒赵慧荃同样可能怀有皇嗣,嫉妒之下,便推赵慧荃落水,之后还不依不饶,要再次谋害邵紫蓉。

如桃花,只是单纯活血通络,平常人吃了,也没什么大害,反而美容养颜,可红花,那就不同,红花是有避子效果的,邵紫蓉这是要让赵慧荃以后也不好再有皇嗣,这么一连串的想下来,隆庆帝大怒,自然也是正常的。

柯蓉把事情过了一遍之后,发现这件事情,如果换上是她,要操作起来其实一点都不难,只要做到两点就可以了。

第一,对自己够心狠——毕竟用药推迟月事和自己落进水里,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对身体,自然是有伤害的,赵慧荃想要扳倒邵紫蓉,这样对自己狠一点,也不算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第二,有个医术精湛的太医配合——无论是延迟月事的药,和催月事速来的药,都需要太医配置才行,一般的宫女以及赵慧荃自己,怕是都不懂这些东西。

柯蓉慢慢摩挲着自己指尖,赵慧荃不是自己,她即便是进宫之后便已经盛宠,但是想要让一个太医为她全心全意办事,却也不太可能,因为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的家族,都根基太浅,因此,赵慧荃身后,肯定是有人帮她的,这个人,想来便是成国公府的某人了。

至于宫里帮着她的太医,柯蓉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心中忽地一动,正要细想,却听得齐雪怡问她这关她什么事情,为什么她要小心算计,柯蓉便回神,先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次,而后说道:“只是觉得这个彤婕妤,野心勃勃罢了。”

齐雪怡一听,便也是心思一动,对柯蓉说道:“今儿处理邵紫蓉迁宫的事情的时候,叶可儿也来送邵紫蓉,期间和我说了几句,我回宫之后琢磨了一下,本以为是叶可儿因为邵紫蓉倒霉了想要投靠我或者是想挑拨一下我和赵慧荃两个人的关系,便没有在意,你不说让我小心,我还没当回事,现在倒是想起来,叶可儿说得可能是真的。”

因为叶可儿两面三刀四处讨好的性子,齐雪怡并不喜欢她,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如今,却面色凝重了起来。柯蓉便看着齐雪怡,听齐雪怡缓缓说道:“叶可儿说,今儿咱们还没到明馨宫的时候,那位彤婕妤,曾向皇上进言,说宫里如今乱成一团,奴才都胆大妄为,需要好好管管了,不然她以后怕是饭都不敢吃了……”

齐雪怡面上现出十二万分的恼怒:“怪不得今儿皇上一见我就那般地训斥,给我没脸,原来是那个贱人在挑拨——这宫里,如今都是我在管着,宫里乱、奴才们没规矩,还不都是我的错么,真真是长了一张利口。”

叶可儿本来背靠邵紫蓉,虽然在宫里她没得到什么好处,但是叶家却因此处境好了几分,因此叶可儿和邵紫蓉还是走得很近的,不然像叶可儿这种力求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谁都想讨好的人,也不会那次拒绝和赵慧荃这个.宠.妃多呆,她天性便是如此。

现在邵紫蓉明显和赵慧荃不对劲,且还是失败的一方,叶可儿担心自己被赵慧荃随手收拾了,今儿在转述赵慧荃挑拨离间的话的时候,便添油加醋,把赵慧荃说得十分可恶,其意也不过是想要让齐雪怡和赵慧荃去打擂台,让赵慧荃没空理她这个小喽啰罢了。

就因为她转述的时候加工了一番,如今齐雪怡的恼怒,便凭填了三分,真真开始想着怎么才能把赵慧荃给收拾一顿——今儿在那么多后宫妃子面前被隆庆帝训斥,这得丢多大的脸啊!

至于柯蓉说刚刚那些只是她猜测,并没有证据表明这些事情都是赵慧荃一手设计的话,齐雪怡是有听没有信,一心便认定了,柯蓉的猜测肯定都是事实。

等回了熙宁宫,齐雪怡便冷着脸叫了付嬷嬷过来,把柯蓉的话说了一遍之后,问付嬷嬷,该怎么给赵慧荃给教训,免得她得寸进尺,以为这后宫可以随她想怎么摇摆就怎么摇摆。

付嬷嬷倒也认可齐雪怡的想法,有些人,是要给些教训,才知道天高地厚的,不过她的意见是和柯蓉一样的,认为赵慧荃能做到这些,必然是有人帮着的,这人,势力肯定不会太小,因此,行事需要谨慎。

“主子先盯着彤婕妤便是,人总归是人,不是神仙,时间久了,总会有破绽的。”付嬷嬷低声说道:“皇上对彤婕妤如此宠爱,彤婕妤又有些心计,太急躁,不好。”

齐雪怡闻言,便哼了一声,虽然十分不满,却也知道付嬷嬷说得是正理,只能答应下来,派人小心谨慎,盯紧明馨宫——这宫里无论是大事小事,都是她在管着的,想要从明馨宫探听一些消息,那是再方便没有了。

“据朱太医说,这两天都没怎么闹腾,可是舒服点了?”自从邵紫蓉被贬为采女之后的几天里,隆庆帝为了安抚邵家,自然是有所优抚,再加上每年此时都是雨水泛滥的时候,多有堤坝坍塌淹没村舍良田之事发生,隆庆帝有三五日没回后宫,只是每天抽一会空听一下柯蓉和赵慧荃的消息,今儿好容易闲下来,便直接来看柯蓉。

柯蓉虽然这胎怀相不好,但是五个多月将近六个月,自然也显怀了,便笑着回道:“是,这两天是没怎么折腾,臣妾难得睡了安稳觉。”

正说着,面上就现出了古怪的神色,隆庆帝见了,神色大为紧张:“怎么了?可是哪儿又不舒服?”

不等柯蓉回答,便立即朝外喊:“来人,去宣朱爱卿和杨爱卿素来兰——”

此时,柯蓉却已经拉了隆庆帝的手,放在了她的腹部,“皇上,他在动……”

柯蓉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也浮现了蒙蒙泪光,而隆庆帝的声音,在听到柯蓉的话之后,也戛然而止,隆庆帝转身,难以置信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掌,轻轻的、慢慢的,生怕不小心用力过大,惊扰了柯蓉腹中的那个小东西一般。

“这……”隆庆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怔怔的,他虽然光是儿子,便已经有五个了,别说还有娇娇等几个公主在,只是,虽然子息不少,但是即便是已经出生的孩子,除了羽儿之外,他都从未抱过,因此,他更是第一次,这般真切地感受到,一个与自己血肉相连的小生命,从无到有慢慢孕育的过程。

“这么小就会动了?”隆庆帝呆了一会儿之后,有些怔怔地问道,柯蓉见过威严的、畅快的、意气风发的……等等样子的隆庆帝,却从未见过隆庆帝这般傻傻中有些呆萌的样子,便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他在告诉臣妾,他很健康呢……”柯蓉笑了一会儿之后,轻轻对隆庆帝说道:“臣妾一直担心他会不好,如今他会动了,臣妾就知道,他还是很健康的……”

隆庆帝闻言,心底也是一阵的难过,便坐在了柯蓉的身边,把她揽进怀里,低声说道:“是朕没保护好你们母子。”“是对方心思太深沉,皇上每天还有许多国事要处理,哪能把心思都放在此等魑魅魍魉身上,不过臣妾相信,无论是谁在捣鬼,总有一天,会有藏不住的时候。”柯蓉依偎在隆庆帝怀中,深吸一口气,慢慢说着。

转眼到了八月中,隆庆帝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好皇帝,这十几天的忙碌之下,回后宫的时候便少了很多,既然唐僧肉不在,后宫里的白骨精们,便少了几分活跃,大部分都安分了许多。

齐雪怡却忙碌了起来——她是极小心眼的人,那日赵慧荃在隆庆帝面前挑拨一番,被隆庆帝斥责丢了面子之后,齐雪怡视此事为奇耻大辱,但是赵慧荃此时乃是盛宠,和她面对面硬抗,肯定是会吃亏,齐雪怡便听了付嬷嬷的建议,派人死盯着明馨宫,她现在挂着“协理六宫”的名头,实际上,因为柯蓉不爱管事,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在管,因此,许诺一些好处,或者一点暗示,便有人上杆子巴结着。如今却是有人朝着她来报信。

“昨日晚间时候,隐约见得明馨宫出来一个宫女,鬼鬼祟祟的样子十分可疑,奴才想着娘娘曾说如今宫里有些宫女太监胆大妄为,行那偷窃转卖宫中物件之事,十分可恶,便想抓个现行,交给娘娘处置,哪知道却见此宫女竟然抄小路匆匆到了太医院附近……”

那太监顿了顿,继续说道:“奴才当时便犯了嘀咕,因此便远远缀着,免得惊扰了那小宫女,不多久就见的一个男人过来,因为天色太暗,奴才没太看清楚,只大约见得那人穿着蓝色或者青色衣袍,那人交给了小宫女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又说了几句,便分开了——因那两人说话的时候,用的是方言,奴才实在是听不懂,因此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物,等那人离开,那小宫女把东西藏到了身上,便也匆匆离开了,却是没有直接回明馨宫,而是直接到了御膳房,奴才一路缀着,等她离了御膳房,奴才才敢进去,探问了几句,却只知道她是来为彤婕妤要粳米粥喝的,因为当日已经晚了,各处宫殿都下了匙,奴才进不来,因此拖到现在才向娘娘禀告,请娘娘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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