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最后一面
骏马狂奔,雪没马蹄。
大雪刚过,即便艳阳高照,也很少人出行。
云和县会荷风镇的路程并不远,却因为大雪刚过,将时间拉长。
万子言人在路上,心却已经跟着思念飘到荷风镇万家。
葛郎中一直说可能熬不过冬,他一直不信。
前两日,万员外气色还看起来好转很多,他才放心去县衙。
如今回想,可能就是回光返照。
他多希望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万员外和家仆看自己不回来,和他开的玩笑。
可是,当他去云和县,应下县丞一职时,他已经承认万员外会离世。
百善孝为先,不管是备考还是任职,遇上父母离世,只能放下一切,守孝为先。
县丞一职,他没有任职的机会。
万子言一心认为,万员外怎么也能撑到开春,破了葛郎中的话。
不想一切来得那么快,又那么猝不及防。
陈永年骑马跟在万子言身后。
阳光洒落,万子言的背后却是一片阴影,好像不能被阳光照亮。
他仿佛在万子言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
父亲出事的时候,他不愿相信,狂奔而去,只盼是大家弄错了!
可是……那便是事实。
他能明白万子言心中的焦急,但他不能做到感同身受。
他失去父亲,还有母亲和兄弟,可万子言失去父亲,只有万柒柒了。
而这个妹妹已婚。
怎么算,他都只剩下孤身一人。
陈永年似乎早已忘记,万子言和万柒柒曾经还有一个共同的家。
万家村的万家!
荷风镇的百姓自行组织扫雪。
刚进镇子,便能看见大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在两旁。
有不少小孩子将雪滚成大雪球,在家门口堆起雪人来。
因为道路上的人增多,两人不得不放慢脚步。
万子言虽心中焦急,却也不敢纵马,伤及他人。
两旁不少人认出来万子言,纷纷打照顾。
“万夫子,您这是从何处回来?我媳妇从你家路过,好像看见陶山长在你家门口。”
“是啊!我今儿看到你家仆人去请了葛郎中,莫不是你父亲的病又重了?”
“来来来,大家将自家的小孩抱一抱,让万夫子先过……”
万子言还未来得及回答大家的话,百姓们已经不约而同组织起来。
很快,街道上玩闹的小孩便被大人带走。
一条长长的街道,百姓矗立在两旁,中间畅通无阻。
万子言没有立马骑马离去,而是跳下马,弯腰朝众人一礼,“子言在此多谢诸位镇民!”
“万夫子,你不必多说,先回家吧!”
“对啊!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百姓催促着,让他赶紧回去。
万子言心头似乎也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呼唤,让他快些回去,仿佛去晚了,便再也见不到万员外似的。
他不敢停留,即刻上马,往家中狂奔而去。
镇北,万家。
陶然手中握着一份卷轴,徘徊于万家院子门口,未曾踏入。
白皙的脸上两弯浓眉紧锁,好似遇见什么难题,让他久久不能舒展。
陶静站在一旁,捏着眉心,装出一副老沉的模样道:“兄长,你莫要徘徊,我眼睛都花了,你常说,君子不可……”
陶然抬眸,话音戛然而止。
陶然低声斥道:“一个女孩子家,莫要四处乱走,回家中去。”
虽是呵斥,但他的声音平和,并不显凶,这是带着几分严肃,一看便是夫子寻学生的那般态度。
陶静撇了撇嘴,没再说话,也没离开的意思。
奇怪的是陶然也没催促她离开,好像刚刚只是随意说了一句,又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马蹄声渐行渐近。
陶然瞩目相看,见一匹骏马停在身旁。
“子言,你终于回来了……”
他迎上去,刚想说什么,不想被当仆人接了一手缰绳。
万子言直接略过他,大步流星往院子走去。
陶然看着手中的缰绳愣了一下,侧头望去,人影已经消失。
若不是手中的缰绳还残留着温度,他险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弄错了!
陈永年随后跟来,跳下马,朝陶然抱拳一礼,“陶大哥,马儿交于我,你先进去吧!”
他能看出,陶然找万子言有很要紧的事,才会在对方下马时去拦。
只是万子言现在心里只有万员外,才无心理会陶然。
陶然望着缰绳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将缰绳交于陈永年。
他侧头看着万宅,眼神复杂,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却又看不出哪儿不一样。
陶静有些疑惑,自从万子言上次病后,兄长便一直在查什么。
昨晚在书房整理所查资料出来,整个人便有些魂不守舍。
不仅如此,他还下令,任何人不能进他的书房,不准翻动他的东西。
今儿一早便来万家,也不进去,就在门口等着。
陶然吐了一口浊气,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才掀起袍子,提步往里面走。
这时,万子言已跪在万员外跟前。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划过脸颊,落在那病白的手背上。
“爹……您答应我的,跟我看来年院子了的花……”
被握着的手指动了两下,他立马望过去。
万员外早已失去生机,一双眸子灰蒙蒙的,还坠着两颗黄豆办般大小的泪珠。
他干枯的唇瓣动了两下,似乎在说什么。
万子言起身,将耳朵贴在万员外嘴旁,想听清楚对方说什么。
“对……对不……起,报……报应,都是……报……应……”
万子言眸中透着几分疑惑。
为什么父亲到现在还在说对不起?
什么报应,为什么会有报应?
他抬起头,认真道:“父亲,您说什么?什么报应……”
万员外的嘴好在动,万子言却没在听清他讲了什么。
随着声音越来越小,他握着的手像失去了支撑,直直下坠。
耳旁的呼吸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他自己急促而慌张的呼吸声。
“爹,您醒醒,不能睡,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实现,您不能言而无信……”
万子言对着万员外的尸体不断哭诉。
似乎只要他不断地呼唤,便还能将人唤醒。
一旁的葛郎中紧闭双眸,一滴泪从眼角划过。
他颤声道:“万员外……去了!”
陶然前脚跨进屋子,便听见此话。
后面那只脚犹豫了半晌,才缓缓地跨过门框。
他手中握着的卷轴在此刻变形,被他藏在身后。
所有想说的话在看到哀嚎不止的万子言后,再也说不出口。
他咬牙道:“子言,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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