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四章 棺椁里，有她的尸体
“爹？”陆瑾想了想，“如果哪天我不在了……”
陆世偃的眉心狠狠拧起，“又说胡话？”
“爹！”陆瑾握住了他的手，拦住了他的去路，“我是认真的，爹让我把话说完吧！”
陆世偃：“……”
“女儿不孝，其实早该入了黄土。”陆瑾娓娓道来，“其实爹也知道，站在您眼前的陆瑾，可能已经不是当初的陆瑾，甚至于……说不准是妖魔鬼怪之类。”
陆世偃没有说话。
“爹去过墓地了。”陆瑾又道，“对吗？”
陆世偃喉间滚动，愣是没有应声。
“那爹就该知道，墓地里的棺椁之中，还有一个陆瑾。哦不，确切的说，是陆瑾的尸体，大概已经开始腐败，哪怕再冷的天，也挡不住这既定的结局。”陆瑾无奈的笑了笑，眼角略显猩红，“爹，我是陆瑾，但不是早前的陆瑾了。”
陆世偃鼻子酸涩，反握住她的手，“不管你说什么，也不管你做什么，爹的女儿……爹自个认得出来，哪怕你……没有影子，爹也不怕！”
自己的闺女，哪怕不是人……也没什么可怕的！
“爹，我还是个人，但……可能很快就不再是个人了。”陆瑾低低的开口。
这下子，陆世偃是真的急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很快不是人？你要做什么呢？”
“爹不要害怕，女儿其实早就去了。”陆瑾深吸一口气，“只是当时死得太冤屈，所以憋着一口气，执念不灭，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机缘巧合，魂灵落在了别人的身上。”
陆世偃皱眉，“孪生？”
“嗯！”陆瑾点头，“爹那么聪明一个人，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陆世偃沉默。
是芸娘……
“其实一开始，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可后来就逐渐的适应了，渐渐的也就明白了处境。”陆瑾娓娓道来，“我曾经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到北国了，在东都折腾着，想要谋一条生路。”
可谁知道，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命运的馈赠与付出的代价，到底还是回来了……
“爹的阿瑾，在外面吃苦了。”陆世偃抱紧了自己的女儿，“爹早就想为阿瑾讨回公道，可没想到阿瑾自己回来了，那就让阿瑾自己报仇。”
陆瑾嗤笑一声，“爹对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女儿，这么没信心？”
“爹只是心疼女儿。”陆世偃哽咽着，“我陆世偃的女儿，为了北国江山，远赴边关征战多年，理该受到万民敬仰，理该为帝王器重，为国之大器。可最后，爹这心里……很多时候在想，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就为了这么一个狗皇帝，值得吗？”
陆瑾摇头，“爹，为了这么个狗皇帝肯定是不值得，但是为了天下万民，确实是值得的，哪怕是丢了我这条命也是值得。爹，咱手底下那么多的兵，哪个不是有父母妻儿的？他们没有荣华富贵可享，不照样为了家国天下而豁出命去？”
“是爹以前把你教得太好了，稍微昧良心的事儿……都过不了你这心里的关。”陆世偃摇摇头，“要是把你教得阴险毒辣一些，说不定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要不然，一开始就不教你功夫，你就不会上战场了。”
陆瑾嗤笑，“可是爹，世间没有如果，这仗还是要有人去打的！”
“罢了！”陆世偃无奈的坐在花坛边上，“爹说不过你。”
陆瑾挨着他坐下，“爹，我的时间不多了。”
陆世偃：“……”
瞧着父亲逐渐平静的样子，陆瑾咧嘴笑道，“如今这般，也算是求仁得仁了，死得其所，至少在我消散在人世间之前，将这些腌臜之事都了却干净，还北国一个干干净净的皇室。”
这就是为什么，即便她拿下江山，也不可能坐拥天下的缘故，时间不多了……
高僧给与的时间，也就只剩下那么一星半点。
不过，她满足了。
“平内乱，定天下。”陆瑾垂眸，“爹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不要总惦记着我，人要往前看，就当是我没回来过，爹……心疼一次就够了。”
只心疼，她下葬的那一次。
“阿瑾来日有什么打算？”陆世偃知道，她坦白肯定是有坦白的缘由。
一颗心就跟千刀万剐似的，疼得血淋淋的，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可他不能在陆瑾的跟前表露出来，否则的话……她如何能安心？
“我要去边关。”陆瑾说，“去见我想见的人，做完我想做的事情。”
陆世偃垂下眼眸，眼角发红的点头，“去吧，别担心爹……也别担心北国，这江山是你捋干净的，爹会替你撑下去，交给爹便是了！那小子瞧着是真心的，可惜你们缘分太浅，要不然的话……女儿女婿……”
说到这儿，他哽咽得不成样子，愣是再也说不出话来，怕再说下去，这眼眶里的东西可就再也忍不住了。
“爹真好！”陆瑾抱着他的胳膊，笑得泪眼汪汪，“有爹在，阿瑾什么都不怕！”
陆世偃差点落下泪来，抖着唇抖着胡子，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爹放心，若是我此番命大死不了，我一定带着你女婿回来看你！”陆瑾嘿嘿笑着，“我与他是过命的情义，爹也是瞧见的，所以只要我一句话，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皇子之身，他都可以不要。”
陆世偃不说话，只听着她自顾自的说着。
“当然，若是我就此去了，说不定还会成为话本子上的白月光。爹知道白月光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心上朱砂。”陆瑾流着泪笑说，“爹，你女儿厉害吧？直接给你找了个敌国的皇子当女婿，还对你女儿死心塌地的，拼了命的赶到了这里护着我……”
陆瑾一抹眼泪，却发现怎么都止不住了。
“爹，我不亏。”陆瑾笑得比哭还难看，满脸是泪，眼眶猩红，“您教的，不能让自己吃亏！您看，我学得多好，快夸我。”
她像小时候那样，抱着父亲的胳膊要夸奖。
可她的父亲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抖着手竖起了大拇指……
“爹，真好！”陆瑾抹着眼泪，“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陆世偃忽然站起身，冷不丁的蹲下来，掩面痛哭，从他发现棺椁里躺着陆瑾的尸体，他就知道这一切不是做梦，就是虚妄，早晚是经受现实的残忍，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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