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挺恨你的
赵元凛这会还算是清醒，只是脸色较之前更差了，整个人气息奄奄的，好像随时都会厥过去，见着赵明暄过来，只是冲着他眨眨眼，示意他靠近一些。
“皇上？”赵明暄开口。
赵元凛皱了皱眉，“罢了！”
赵明暄：“……”
他知道皇帝在等什么，可有时候已经养成了习惯，一时半会的的确改不了。
父子二人以极为怪异的状态相处，一个躺在床榻上，一个坐在床边上，相顾无言。
这就是为什么，性格相似的人不好相处的缘故。
太相似，都在等着对方服软。
“给我吧！”接过杯盏，赵明暄搀起了赵元凛，让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赵元凛愣了愣，倒是真的没见过，赵明暄照顾人的样子，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耳边又传来了赵明暄的声音，“药喝多了，嘴里发苦，喝点水润润嗓子！”
“你身边那丫头呢？”赵元凛忽然问。
赵明暄愣了愣，默默的放下杯盏，将软垫子塞在了他的身后，让赵元凛能靠得舒服一些，“家里出了点事儿，她去忙活了，会回来的。”
“应该回来的。”赵元凛说，“刀要归鞘，否则利刃总归伤人伤己。”
赵明暄没吭声。
“你母后是我的刀鞘。”赵元凛低声说。
父子之间，难得的平静，很少提及先皇后，好像那是他们都不愿意触及的刀口，动辄鲜血淋漓，是以谁都不会先提起。
但是现在，好像是无所顾忌，大概是人之将死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赵明暄眉心微凝，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概没人跟你提起过这些事吧？”赵元凛有气无力。
赵明暄沉默不语。
“也对，谁敢跟你说这些？”赵元凛无力的摇摇头，“没太多的风花雪月，只有刀枪剑戟。我与你母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是容家的嫡女，事实上她有很多种选择，但最后却选择了我，那时候诸子夺位，你的那些皇叔皇伯伯们，都想要那个位置。”
这些事情，赵明暄明白一些，就好比现在的处境，他的那些兄弟们，何尝不是惦记着这个位置呢？身在皇家，不可避免的就是这些事情。
“为了夺权，我东征西讨，在容家的扶持下，将兵权牢牢的握在手里，你母后就随着我到处跑。”说起这个，赵元凛的眼里绽放着异样的光芒，“你不知道吧？你母后文武双全，什么都会。”
赵明暄敛眸，“那又如何？”
是啊！
那又如何？
不还是早早的去了吗？
英年早逝，万事成空。
“是啊，那又如何？是我技不如人，拖累了她。”赵元凛眼角微红，“那毒箭原是冲着我来的，可后来他却冲过来替我挡了那一箭。正是因为那一箭，她的身子日渐衰弱，太医说伤及根本，不可生育子嗣。”
赵明暄深吸一口气，“舅舅说，她看似温柔，实则要强。”
“倔强得无与伦比。”赵元凛道，“她最后的执念，变成了孩子，大皇子二皇子都不要，三皇子是意外，而你……你也是个意外。当年她生气了，一怒之下去了佛堂住着，堂堂已过皇后却躲在佛堂里，这叫什么事儿？那一夜有点荒唐，我两都带着一股子气。”
后来，便有了赵明暄。
“她不许我去佛堂，我总远远看着，倒也没察觉异常，横竖后宫就那么几个后妃，朕的心思都在她身上，所以不去后宫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赵元凛回忆着，“我唯一没想到的是，她那时候竟有了你。”
赵明暄喉间滚动，“直到我出生，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赵元凛摇头，“她拥有绝对的权力，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后宫，只要她一句话，无人敢反驳，这是朕给的承诺，是下过旨的承诺，天下皆知，满朝文武也都知晓。”
正因为如此，所以不管皇后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反对，也无人敢质疑，以至于皇后有孕之后，就一直在佛堂养胎，连带着太医都不敢吱声。
“你那个军医……”赵元凛裹了裹后槽牙，“就是当年给你母后看诊的，那位太医院院首的兄弟。”
赵明暄：“……”
“一直到她开始阵痛，你母后身边的贴身婢女，就是现在还住在佛堂里的无念师太，当年还叫李茵，这才跑来告诉我，皇后要生了。”赵元凛到这会还是难掩心头的激动与愤怒，“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来告诉我！嗯！一帮人联起手来……”
刘胜在边上不敢吱声，当年这种情况，谁敢多说什么？
不瞒着，皇帝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时候，什么都是乱糟糟的。”赵元凛扶额，大概是药效的缘故，整个人开始昏昏沉沉的，“天地万物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躺在血泊里，身边躺着稚嫩的孩子，红扑扑的……嘴唇上还沾着她的血。”
说到最后，赵元凛已经说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失去她的痛苦，那时候觉得脑子里模糊一片，所有人都跟我说，她没了……”赵元凛靠在那里，闭上了眼睛，仿佛痛苦到了极致，“没了是什么意思呢？前半生的羁绊，后半生的希望，一下子毁得干干净净，好像忽然间做什么事都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赵明暄喉间干涩，恍惚间想起了陆瑾，大概也是能明白，这种痛苦是什么感受。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她是睡着了，那时候就跟疯了没什么两样，听不到所有人说话，只想守着她。”赵元凛低头苦笑两声，“挺恨你的。”
最后这一句，他说得很轻很轻。
赵明暄敛眸，“我也挺恨你的。”
儿子回了一句。
父子两人对视着，目光碰撞，忽然间各自低笑了一声。
他们的关系，源于一个女人。
最后，也因为她而化解。
“回过神来的时候，错过了太多。”赵元凛伸出手，主动握住了赵明暄的手。
这一次，赵明暄没有闪躲，“自己小心点，有毒的东西少吃。”
赵元凛点点头，“还不想死！”
好不容易，才说开这些话，还没来得及感受他想要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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