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 非杀不可的理由
说是明天见着会慌，可事实上当天夜里夏侯轩就做了个梦。
噩梦。
他这样的人，梦到什么才是最惊恐的呢？
哦，跌下神坛。
从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于梦中变成了丧家之犬，亡国之奴。
跌落下来痛与绝望，让他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浑身冷汗淋淋，坐在那里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有些精神恍惚。
一旁侍寝的青贵人显然是被吓着，连带着门口的值守的公公，也跟着慌忙进了门。
所有人都在边上，却一个两个的都不敢吱声，就这么小心翼翼的盯着夏侯轩，生怕这位帝王动怒，到时候遭殃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
好半晌，谁也没敢开口。
最后的最后，是青贵人端着杯盏，小心翼翼的开了口，“皇上怕是做噩梦了，还是先喝口水，定定神吧？这是皇宫，皇上您是天子，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的。”
听得这话，夏侯轩才从迟滞之中回过神来，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青贵人看了良久。
“皇上？”青贵人低唤。
夏侯轩狠狠闭了闭眼，终是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朕没事，都下去吧！”
闻言，进了屋的太监们，慌忙行礼退下，没敢再在寝殿内久留。
寝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夏侯轩沉重的呼吸深。
“皇上？”青贵人娇娇柔柔的开口，“您好些吗？要不要，妾身去给您拿安神汤？”
夏侯轩无力的靠在软垫上，眼神里透着几分茫然，不知道是在想着遥不可及的噩梦，还是在思考什么？整个人都显得很沉默。
“皇上？”青贵人低唤着，“您仔细着身子，这些日子内忧外患，的确是棘手，但您是真命天子，乃真龙之身，定要保重龙体。”
夏侯轩叹口气，目光幽幽的盯着她，“朕只是在想，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太绝情了些？可有时候又在想，为什么到了她身上，就不算绝情呢？是她无情无义在先，对朕的示弱视而不见。”
“皇上？您还是歇会吧，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些时辰，还能好好休息一会。”青贵人低声宽慰。
夏侯轩无奈的苦笑两声，“人啊，果然都是自私自利的，她的心早就不在朕的身上，亏得朕还心心念念的。真是可笑！”
听得这话，青贵人也只是静静的坐在边上看着。
“明日天一亮，往日情分就该都消散了。”夏侯轩狠狠皱眉。
幼年时的情分，已经在一次次的劝诫之中，消失不见了，从他那一箭开始，自明日城门口结束，皇榜张贴出去的那一刻，他们已经是仇敌。
无可挽回的仇敌！
死敌！
夏侯轩睡不着了，干脆起身。
见状，青贵人当即跟着起来，快速伺候着夏侯轩更衣。
帝王更衣，醒时天尚早。
外头漆黑一片，唯有宫灯摇晃，斑驳洒落满地的寂寥。
说他有心，他却能下狠心杀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只是为了坐稳皇位。
说他无心，得不到的时候总是心心念念，不到最后一刻却是死活不肯撒手。
青贵人在边上陪着，冷眼看着夏侯轩站在檐下，披着厚厚的大氅，瞧着宫墙头的夜，看着天边的日头一点点的升起来。
有时候，情深不一定是真的，可能是装的。
装着装着，便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你们去准备早膳。”青贵人吩咐底下太监，“皇上还是皇上，依旧要好生伺候。”
底下人有些狐疑，青贵人这话听着……
表面上没问题，但就是有点怪怪的味儿。
好生伺候帝王，难道不是常理吗？
天亮之后，伺候的人便过来了。
洗漱过后便铺开了早膳，底下人开始伺候着帝王用膳，对于今日即将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也没有一人敢多说什么，毕竟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僭越是要死人的。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
夏侯轩心知，头顶上的刀子终究是落下来了，昨夜又是噩梦又是忐忑不安的，这会倒是坦然了不少，用过早膳之后，在宫道上站了站，便领着侍卫军朝着承欢宫走去。
究竟要做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承欢宫门外。
一片死寂。
夏侯轩到的时候，竟是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在外面站了站。
“主子？”宫女急急忙忙的上前，“皇上带着人在外面，他……”
即便她不必说完，陆瑾也知道这意思。
取了一身素色的衣裳，陆瑾仔细的更衣，又将挽起的青丝重新梳理，束发于脑后，俨然好似一副侠女打扮，倒是与自己的日常打扮相差无几。
做完这一切，陆瑾在镜子前仔细的看了看，“如何？”
“极好！”宫女满脸担忧的瞧着她。
陆瑾取了大氅过来，“那就走吧！”
“可是……”
“无妨。”
该来的迟早还是要来的，谁也躲不掉，毕竟这天下若不易主，夏侯轩迟早是要动刀子的，这刀子架在脖子上那得多难受，还不如早早的落下来，如此也算是一了百了。
夏侯轩，该结束了！
陆瑾瞧了一眼今天的日头，前两日下雪，一直灰蒙蒙的，如今倒是雪停见日，因着阳光和雪色反光，天地间一片锃亮。
“今天是个好天气，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陆瑾缓步朝着宫门口走去。
外头，承欢宫所有的宫人都在院子里站着，每个人都很清楚，陆瑾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可每个人心里都觉得膈应，明明是陆将军打下来的天下，护住的天下太平，怎么帝王就容不得她，非要如此折磨她，非要杀了她不可呢？
“主子？”奴才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谁也拦不住，谁也没办法。
奴才命如草芥，于这宫中宛若蝼蚁。
“都不必跪着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什么都不要说，好好活着便是。”陆瑾回眸看了一眼众人，“等着以后有机会，能出宫的都出宫，该回家的都回家罢！”
众人磕头。
陆瑾抬步走向宫门，在夏侯轩尚且犹豫的时候，出现在他跟前。
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反倒是身为帝王的夏侯轩，气势锐减，被行伍归来的女子，狠狠的压了一头。
高下立见。
便是在这一刻，随行在册的奴才们，隐约好似明白了，为什么帝王非要杀了这位女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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